生说:“程志峰来了,你们几个得等一等,我先给他写了,再给你们写。”
孙老师的声音低低的、细细的、柔柔的,几个同学都来表示反对。
我感激地将黑纱递给孙老师,孙老师慢慢地将黑纱在桌子上铺开,一笔一划写下了“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永垂不朽”白颜色广告漆字遒劲有力、工整美观。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情节,足见孙老师对我的偏爱,它定格在我的记忆的画面中。
在同兴中学的几年是学业荒废的时期。由于大批“封、资、修”教育战线提倡开门办学,同兴中学作为全县试点初中首当其冲,学生不能坐课堂了,要到农田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次我们班到临近毛嘴的王滩村摘棉花,中午生产队安排了一顿饭,用大木甑蒸的香喷喷的米饭和用大铁锅炒的包菜,撑圆了我的肚子。吃完饭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同学们放下碗筷就回家,我一个人沿徐毛公路返回时,对前后左右不见一个同学有点纳闷,突然,雨点冰凉凉地落到身上,我不由得加快步伐,雨点像刻意作对似的密集起来。
我的身体在淋得湿透的衣服中颤抖,脚穿着一双解放牌球鞋在坎坎坷坷的砖渣路上吃力挪动。上午在棉花田里不停地摘棉花,此时给雨水得淋顿时疲乏上身。我这时最美好的愿望就是能有遮风挡雨的处所让我坐下歇息。但我行走的公路两旁前方没有任何人家,只有雨点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想到还有近十里的路艰难跋涉,心里似装上了重重的铅块。
叮咚、叮咚,后面传来了马拉板车的声音,我一转头看,是湾的族人,姓程的叫盛伯,高我一辈。
盛伯看见了我,哟地喝停了马,亲热地叫道:
“小三,快上到板车上来,到哪里去了的,雨把我的伢儿淋成这样!”
盛伯让我坐到板车上,将自己头上的一顶斗笠戴到我的头上,看我全身冷得颤抖,又将自己身上的一件外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一股热流涌遍了我的全身。
“驾”盛伯么喝一声,马迈动了四蹄,盛伯握着板车把手步行,板车轱辘转动起来了。
我望着盛伯颀长单薄的身躯,看雨水从盛伯头发上流下,我感到盛伯的亲,感到此刻在我心目中再没有谁比盛伯形象再高大了。
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突然遭遇的大雨中走得疲乏无力、举步难艰时,享受到了盛伯的温情善待。到徐毛公路尽头就是同兴中学,我未朝学校看上一眼,渴盼着快点到家脱掉淋湿的衣服,在温暖的被窝里困一顿觉。
而我坐在盛伯的板车上,他将斗笠戴在我头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而自己在雨中步行十里路。这是我一生难忘的情景,这个情景仍充满温馨,这个情景依然清晰,仿佛刚刚过去似的。不,仿佛正在进行中,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疲乏不堪的我,坐在盛伯的板车上,戴上了盛伯的斗笠,披上了盛伯的衣服,而盛伯从头到脚被雨淋着,若无其事地拉着板车手,走在坎坎坷坷的道路上。
而今的同兴学校还在,不过不是初中,而是小学了,由于生源减少,我所就读的蒋家河村小学和周围的其他村小学已撒销,小学生都集中到昔日的初中学校读小学了。同兴学校过去的一排排苍蓊古柏不见了,宽阔的操场不见了,虽然是新盖的教室,但座落在只有过去三分之一的校区,我从未有过进去看一看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