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桑树的记忆

    　　在我家门前，一斜眼就看见这颗湾子东头前的桑树，桑树忠实地守在队屋的北面，队屋的正面有一行“人民公社好”的随手体红字。应该说桑树所处位置只能沐浴上午东边的阳光，中午以后享受不到太阳的曝晒。桑树的粗壮高大、枝繁叶茂，使我惊诧不己，也令陪衬它的一行低矮的柏树相形见拙。

    它有一股吸引力，使我和小伙伴都不约而同的聚集桑树下，哇啦哇啦的议论着桑树歪干曲枝与柏树完全不同的线条，尤其那心形花状的桑叶，泛着翠绿的油光。

    小伙伴一个个攀上了桑树，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好居高临下似乎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桑树驮上了四、五个孩子，承载着四、五个孩子的重量，忍受着四、五个孩子的晃动。看见上面孩子玩得目空一切的模样，下面的孩子不愿意了，嚷着要上面的孩子下来，换他们上去，树上的孩子兴犹未尽，不想立即下来，下面的孩子就爬到树中间伸出一只手拉他们的脚，于是就干起了仗，叫声、骂声、撞击声交替混合而起，最终未酿成很浓的火药味，却有三三、两两的桑树枝折断，连桑树叶掉在地上。

    桑树叶不仅油绿，而且浓密，有一次我一个人爬到树上玩耍，姥姥颠着小脚跑来，喊我回去吃饭，我藏身在浓密的桑叶里，任凭姥姥拖着颤抖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就是不作声，而姥姥居然未将我发现。

    桑树结满了桑枣，青、红、黑三种，青的是未成熟的，红的是正在成熟，黑的是已经成熟的，小伙伴专摘黑的桑枣吃，这黑色桑枣足有吃奶的乳头般大，与黑晕般的乳头相似，放进口中，绵绵的、软软的、嫩嫩的、甜甜的，别有一番口味，让桑枣汁把个嘴唇染得一片紫色。更有小伙伴在树上吃够了还不解馋，往衣兜里装，哪只桑枣是软物，有调皮者故意往其口袋一捏，把桑枣汁全榨了出来，将白色的衣服染了一大块黑中带红的紫色。

    桑枣吃不完，黑的吃完了，一晚上时间，青的变红，红的变黑，又供小伙伴美滋滋的享受。

    一个叫国平的小伙伴在树上吃的兴起，说了一句横蛮话：“明天都不让吃，就老子一个人吃。”话刚说完，他妈妈在家门口高声喊他回去，他像未听见，就是不做声。他的麻脸妈妈变了个花招：“国平啊，快回来哟，你爸爸给你买了一件新衣服呐。”国平立即应声：“喂，我回来啦。”他一骨碌溜下树，喜地张开嘴蹦回家，到了家门口，他妈妈一把揪住他，麻脸一变；“红脑壳杂种，谁叫你打破了老子的一个好碗，”啪啪两巴掌把国平打得“哇哇”大哭起来。在树上看着这戏剧性的场面，我们幸灾乐祸得哈哈大笑起来。

    更有家中养几个蚕的人家，叫孩子们将桑叶桑枝连刷带折地采回来，由于是生产队的树没有谁管，这棵桑树一年一年折枝损干，几乎成了一棵秃树。我站在桑树下看着稀稀落落的桑枝桑叶桑枣，不忍上去摘吃，这惨惨凄凄的模样，使我想象着它的命远，明年它还能活吗？还能结这几个稀稀落落的桑枣吗？一颗小小的心不免伤感起来。

    后来我去了新疆，心里还记得这颗桑树，更回味着甜蜜的乳头般的桑枣。六年后返回故地，不见了这棵桑树的踪影，问这棵桑树的下落，乡亲告诉我，实行土地承包时，随着队屋的被拆掉，这棵桑树被人迫不及待地锯倒去做了打家俱的上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