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母回娘家

    去年暑假，我开车带着妻子、儿子回山东老家看望母亲，终于了却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回娘家看看的心愿。

    母亲因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太好，有二十多年了没有回过娘家了，尽管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舅舅每年也来看她一次，但是母亲仍然很想找机会回娘家看看，那里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故土啊。想看看娘家的人、娘家的树、娘家的老宅子。母亲说：“就是捧起娘家的一把土都感觉亲那。”

    其实，母亲的娘家距我们村只有三、四十华里，但小时候我却感觉好远、好远，中间要经过五、六个村庄。那时候姥爷、姥姥还健在，几乎每年都要随母亲去几趟。天下的孩子可能都一个样，一听说要去姥姥家串亲戚，头好几天就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地将母亲给做的新衣服找出来，就盼着早一点走了。那时候牛车是农村的主要交通工具。父亲在生产队里牵来一头黄牛，套上一辆地排子车，车上铺床被子，母亲和我坐上去，由父亲或哥哥们赶着。

    母亲没有文化但说出话来却非常生动，她常说：“每次回娘家都是披着星星去，载着月亮归” 因为牛车慢、路途远，每一次去姥姥家，天还没亮，母亲就将我们叫起床，匆匆地吃点东西就上路了。这时，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没有隐去。三、四十华里的路，老牛要走好长好长时间。等我们赶到，母亲和娘家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了上席的时候了。吃完饭，别的亲戚有的还没有离开饭桌，我们又张罗着套车往回返了。每次去，外祖母和舅父、舅母都嫌我们呆的时间太短了，和母亲的话儿还没有说够。差不多每次舅母都劝我母亲：“大姐啊，您就住下多玩几天吧，散散心，光忙家里的活，啥时候是个完啊！” 每到这时，母亲都是对热情挽留她的娘家人说：“不能住，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口，要等着吃呢。”是啊，有六个儿子的大家庭确实离不开我的母亲。并且，家里还喂着很多鸡、鸭、猪、羊。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未住过娘家。

    尽管我们吃完午饭就急着往回返，但老黄牛总是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悠悠地走。冬天天短，往往是走不到半路太阳就落山了，等我们回到家时，已是满天星斗了。

    在我念初中的时候，家里有自行车了，我和哥哥们经常是骑自行车带着母亲回娘家。尽管走的是乡村土路，沆洼不平，母亲坐一次自行车需要好几天才能休息过来，但毕竟比老牛车快多了。

    后来，母亲的年岁大了，身体不大好，自行车、农用“三马车”都坐不了，也就回不了娘家了。

    这次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开车陪母亲回娘家。

    一听说要回娘家，老母亲仿佛又换发了当年的精神，老早就起床了，穿上我爱人从北京给她买的新衣服。在母亲的催促下，我们早早地吃了饭就出发了。老母亲活了八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坐小汽车。怕母亲晕车，我们还特地带上了晕车药。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舅舅家所在的村子。

    村北面过去那片老果树林都没了，变成了一片片新的富士苹果树和一排排的塑料大棚；村子里也完全没有往日的模样，过去的青砖房不见了，变成了一排排的红砖房。母亲感叹说：“变了，全变了。”舅舅家也早已搬出了旧宅子，在新铺的沥青路面的大街北面盖起了新房。我们进门时，舅舅家才吃早饭，见我带着母亲来了，全家人既惊奇又高兴。舅母又要张罗着给我们做饭吃，母亲说：“不用了，俺吃了饭来的，你们快吃吧。”

    舅母也不吃了，又忙拉住母亲的手坐在床沿上说起话来。舅舅点上一支烟对我说：“我将邻村你的几个姨妈都叫来和你母亲说上一天话儿。”我要开车去接，舅舅说：“不用了，就几步路。”

    不一会儿，几个姨妈都陆续来了，老姐妹多年不见，分外亲热，她们凑到母亲身边，诉说着多年的旧情并不时地发出对生活的感叹。母亲显得特别高兴，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老人的脸上荡漾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见她们聊得是那样的热乎，我和妻子坐在一边也插不上话，就对母亲和舅舅说：“我们去县城办点别的事，晚上来接您。”

    临走，母亲嘱咐我：“可要早点来接，别再摸黑儿回去。”没等我解释，几个姨妈笑着说：“老姐姐啊，你就放心吧，汽车不怕天黑的，有电灯。”

    在大家的一片笑声中我开车离开了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