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半条命的梅绝色,摸着自己突生的喉结,粗声粗气的低吼:“你真是为老不尊的师父!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你又不是我娘,跟我说这么不害躁的话也不怕人家取笑!”瞄着手臂上病发之后才冒出的两排黑绒绒的汗毛,真想拿块豆腐自杀算了。
“梅丫头,自从你十二岁来到我这儿疗养,我想你爹娘大概也忘了你这个时阴时阳的怪丫头了吧?!我若不治好你,你这辈子恐怕得陪我在此修练了。”
“去去去!和你同修行只会修得一张不正经的嘴;我依旧是个不男不女、全身是毒的怪物。”梅绝色微微轻叹,自贬中不免有三分落寞。
她只知道在她出生的那一刻,有一白发老人告诉她爹,当她初潮来时,最好将她交给他调养,以免日后成了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的确,在她初潮的那一天,也就是六年前的中秋夜,她的身体起了非常大的变化。
在一阵剧烈疼痛中,喉结随着撕扯的痛处慢慢凸了起来,原本白皙的四肢也在那时长起了与男人一般的黑绒汗毛,简直吓坏了她的爹娘及四个兄长。在这时白发老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师父再次出现了。在爹娘的首肯下,将她带来这人烟罕至的祁连山下治疗。
她这个怪症都是在每月的月圆之际发作,次日就会退去。
但它可不是平白无故地消失,而是必须以内功,外加浸泡在药泉八个时辰,才会恢复女儿身。
每一次的身体变化,都让她痛不欲生、疲累不堪,要不是她师父天生达观,还不时以他神妙的医术医治她,恐怕自己早就不想活了。
“没良心的丫头,亏师父这么疼爱你,把我上九成的绝学都传给你,竟还说会变得跟我一样不正经?!”白发老人嘴上是骂,脸上却堆满纵容的笑。
“什么?师父竟然藏私!只传了我九成?!”她道,惨白的脸色顿时有了些许血色。
“死丫头,我总得留点本吧!以免你哪天不肖,把小老儿我给作了。”他当然相信她的本性良善,只是没和她拌拌嘴,生活还真是无趣呢!
“师父,喝杯茶吧。”她突然坐起来,打算为白发老人倒水。
“这么好心?”他的笑容不见了。
“好让你将所剩的一成功夫倾囊相授啊!”她挤着眉苦笑道。
白发老人霍然大笑,睇看眼前的徒儿,如果她去除了那多生的喉结与四肢的黑色汗毛,的确如她的闺名绝色一般,是个人间绝色。
她有着绝倒众生的容颜,那双琥珀色瞳眸极其纯真,却也显出她的倔强与顽强,尽管她羸弱堪怜,却不是那种无法自保的女子。
她不但聪明而且有胆识,神秘的气息及自然率性的气质,不须任何人工的修饰,就能勾勒出她迷人的风貌。
“丫头,你长大了。”他突然有感而发。
“你打什么主意?”她觉得师父今夜有点怪怪的。
“把你嫁出去。”他说得似假还真。
“有人敢要我才怪呢!我还是留下来成为第二代白发仙翁来得实际些,不然就是——把您送上天,我就成了正宗第一代神医!”她诡诈地笑道。
“好吧!就如你所愿,近日我又要远游了,你就代我成为正宗的白发仙翁吧!”他从身后拿出一顶笠帽,外加一包白粉。“哪,给你。”
“做什么?”她突然傻眼。
“白粉洒在头上,就成了白发;笠帽再戴上,就没人会说你不是师父我了。”白发老人一脸笃定。“师父,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是说笑的,我只会一些内功,连一点武功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些医不死人的医术,外加小人招数的用毒技巧,怎么当白发仙翁。”
“这就够了,师父我呢,也只有这些本领。”白发老人摇摇手,不容她拒绝,转身就走。
“师父,你玩真的?”这会儿她可有点心惊胆颤了。她这个师父什么怪主意都使得出来,就算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徒儿,也难保他不会玩心大起,就将她一个人撇下。
“什么真的、假的,我只是饿了,想到外边看看有没有吃的。”他努力克制随时会爆笑的神情。
只见梅绝色从桌上拿了一只杯子,往他丢去!
“臭师父,就会欺负善良弱小!”杯子登时碎了一地。
“哈——丫头,我不走,难道要我背你去药潭看你变回女孩?!”老人大笑,扬长而去,空气中还飘散着调侃的笑声“我忘了告诉你,你绝对不是善良又弱小的女子!我白发仙翁调教出来的徒儿,怎会是善类?!炳——”
这丫头早学得他一身绝学,连脾气、说话、待人的方式,也有七八分相似,教他不疼她,也很难。只是这丫头身子骨弱,不适合练武,所以他没能传授她武功。但天生对药材的领悟力奇高,只要教过她一遍,便能过目不忘,而且还能举一反三,配制出连他都自叹不如的药方;至于教她用药及辨识毒,只是希望自己不在谷里的时候,她能够自保。
这些年,她倒也将自己照料得很好,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只待有心人一到,就可促成良缘,他的任务也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思至此,他忽然有些不舍,是该和这丫头谈谈了。
次日,梅绝色和白发老人面对面坐着,她第一次见师父如此慎重地将自己叫到跟前,还真不习惯。
“丫头,你的痼疾就要有药引了。”
“那是什么药引?”她兴奋极了,不男不女的身份一直令她无法释怀,期望着有一天能过正常姑娘的生活。
“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了。”他高深莫测地说道。
“师父——”她不喜欢这种答案。“那它在哪里,我去采或是买,或是——‘借用’一下?”她吐了吐顽皮的舌头。
“‘他’不卖,也不能采,至于‘借用’,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了。”
“它在哪儿?快说嘛!”梅绝色抓住师父的长胡须,不让他遁逃。
“‘他’现在已经在途中了。”他技巧地扯回他的胡须。
“它会自己跑来啊?骗人!哪有药材会自己走来的!”
“是啊!他是仰慕师父我的盛名而来的呀!”他仍不点破“而我,却不想见他——”
“不行!”她立刻大叫“你不可以断了徒儿的终生幸福!”
“哈!真是女大不中留。”
“师父,我只是不想成为雌雄莫辨的怪物,而不是急着嫁人。看见您就知道天下的男人——只会令女人头大,外加早生华发。”
“臭丫头,师父有哪点令你不满意?”他捋起胡须,自认没什么可以让徒儿嫌弃的。
“你一年有半年不在家,平日说话不三不四;坐没坐相;见死不救;要救还得出考题考人;没事还躲得半天高,有心求诊的人跑断了腿还不知到哪儿找!真枉费你‘白发仙翁’的美誉。”她叽哩呱啦地数落他。
“你——这个不肖的徒儿,真是尽得我真传,看来我白发仙翁不怕后继无人了。丫头,就这么着,明儿个我就要云游四海普渡众生去也,反正我已有传人,你只需记得戴上昨儿个我给你的笠帽及胡须即可。还有,别坏了我的规矩,举凡求诊者都必须出题刁难刁难!反正这点雕虫小技也难不倒你!谁教你这丫头的鬼心眼比师父我还多。”
“师父,太抬举我了!你若真走了,把我这般绝色美女放在这山谷中,不免会受到宵小觊觎,您别走嘛!”她撒娇地哀求道。
“你的确是‘绝色’,但也是‘奇毒’,很少有人能靠近你的。安吧!连师父都得防你呢。”他笑得好不得意。
这丫头越大越鬼灵结,只怕他千方百计诱骗来的“药引”也会被她毒个半死!
“师父!”她大声抗议。
白发仙翁捂住耳朵,人也飞至半天高隔空传话“丫头,我看我还是今儿个就起程,免得你老在我耳朵旁叨念!”
“臭师父!我一定会坏了你的规矩,来者不拒、活的医死,死的弄臭!”梅绝色朝空中大声嚷道。“丫头,多保重了,中秋之前,药引必到。从今尔后,你将会是个完完全全的女娃儿。不过,你的嘴最好收敛些,免得药引逃之夭夭!”空谷回音阵阵自远处传来,足见白发仙翁的功力深厚。
梅绝色怔在原地,不断地咀嚼师父那句话——药引逃之夭夭?
药引也能自行逃跑?那究竟是何种仙丹妙药?
一想到中秋,一双柳眉紧紧蹙起,因为一年十二个月中,就数中秋夜的“变身”最难挨!若有人存心在此时出手伤害她,根本不必费吹灰之力。偏偏师父此去不知何时返回,到那时又有谁能保护她呢?
看来,她得在茅屋四周多布些毒阵,以防不测。
对,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