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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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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开出几朵金黄花朵。

    季阳趋近看,拨开绿叶,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一颗葫芦瓜,很小,小得很可爱,它的身量不到他平日所见的五分之一,轻轻碰,不大的葫芦瓜竟已熟透,摇一摇,里面的种籽带出韵律。

    当他考虑要不要拔下来时,一个女孩匆匆闯进来。

    乍见季阳,她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地反应过来,双手合掌,她拜托着。

    季阳没弄懂她要请托些什么,见她眼光朝四周飞快搜寻一圈,选中墙边的陶缸,身形俐落,她翻进水缸中,抬起木盖往自己头上盖挡。

    看不出她两条手臂瘦巴巴,竟抬得动厚重木板!更有趣的是,这个发育不良的小女生让他联想到绿叶下的小小葫芦瓜。

    不迟疑了,他低身弯腰,拔下叶间的葫芦。

    啪?啪?,拖鞋打着后脚跟的声音随着男人的脚步逼近,传进他耳里。

    季阳转身,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脏兮兮的白色短衣一半塞在裤内,一半拉出来,撩到膝盖的裤管一高一低,下巴上面满满的胡渣,在在显示他的狼狈邋遢。

    他靠近季阳,浓浓酒味从他身上飘散出。

    皱眉,季阳敛住笑脸。

    “喂,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查某囝仔?”他口气凶恶。

    季阳摇头,不愿和他多说话。

    文泉以为季阳听不懂台语,改用国语对他说话:“你要素看见她,最好告诉哦,吼则哦会告你诱拐业成年护女。”

    浓浓的闽南腔让季阳忍不住发笑。摇摇头,他坚持自己的谎言。反正没被告过,偶尔上上法庭,也是一项特别的经验。

    “死查某囝仔,给哦出来,要素让我找到你,哦一定给你扒皮。”

    文泉朝房里吼两吼,没见动静,他进屋,来来往往前厅、屋居,绕过几圈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幼幼躲在水缸里,多躲十来分钟,才推开头上盖子,爬出水缸。一出水缸,她接触到他带笑的眼睛,心猛呛几下。他的眼睛太有魅力!

    季阳借机观察她。原则上,她不算美女,过瘦的身体四肢彰明她没受到良好照顾,不过,她的眼睛很美丽,每个流转都耀动人心!

    “谢谢。”她低头,拨拨头发,让它们平均遮住半张脸。

    “不客气。”他有股冲动,想掀开她的发,看看全部的她。

    幼幼转身想走,季阳却唤住她:“等等。”

    “有事?”

    “刚刚算不算是我帮了你?”

    偏头,幼幼想想,回答:“算!”

    “身为恩人,我有没有权利向你索取回报?”

    “你你要做什么?”她戒慎地问。

    “让我拍张照片。”他摇摇手上的照相机。

    “照片?”不会是裸照吧?幼幼满脸犹豫。

    “只是一张照片,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在哪里拍?”如果他说到他家里,她绝不会答应。

    “就在这片围墙边,你靠着水缸,好不好?”说着,他拿起镜头对焦。

    “就这样?”

    “对。”

    “好吧。”幼幼走到墙边,拍拍学生裙、拉拉制服领子,稍作整理。

    “可不可以麻烦把头发拨到后面去?”

    幼幼盯着他,认真摇头。这是她的坚持!

    “好吧!对镜头笑一个。”季阳妥协她的坚持。

    幼幼没笑,怯生生地望向季阳。他在镜头里看她,她在镜头外观察他,彼此互望,望出两人不解的好感。

    “拍好了,谢谢你。”手指比出ok,季阳冲着她笑。

    “不客气,我要走了,再见。”

    挥挥手,幼幼离开,跑几步,又折回来,沉吟须臾,她指指季阳手中的葫芦。“那个不能吃了。”

    “我知道,我没打算煮它。”

    “不煮,你拔它来做什么?”

    “晒干,在上面刻字,放在桌面当摆饰。”季阳回答。

    “刻什么字?”

    “还没想到。”他实说。

    “哦那没事了,再见。”

    不过,这回她还是没走成,因为季阳二度喊住她:“等等。”

    迅速转头,幼幼望向他。

    “我想到要刻什么字了。你叫什么名字?”

    “幼幼。”

    “又?哪个字?”

    “幼儿园的幼。”

    “幼幼。”一个很符合她和葫芦的名字,小小的、发育不良的代称。

    “你要刻我的名字?”

    “对!纪念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一天。”

    “嗯。”点点头,幼幼没反对,微笑,她向他挥手。这次她走成了,一向沉重的脚步带上轻快,她心中飘起一抹幸福。

    *  *  *  *  *  *  *  *

    “我告诉你,季阳真的很好!他既风趣又亲切,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

    提起季阳,?玟嘴巴停不了。季阳好、季阳妙、季阳季阳季阳呱呀呱呱叫。

    “嗯。”幼幼捧场,听得专注。

    “他说找一天带我去骑马,他很厉害,才来牧场没多久,就能骑在马背上奔驰。”

    骑马哦!浪漫浪漫

    “嗯,他很厉害!”

    幼幼不晓得季阳是何方人物,但几天下来,从?玟姊的口中,她听说了会玩的季阳、待人体贴温柔的季阳、处处替人着想的季阳幼幼彷佛认识了他一辈子!

    “我们大老板人冷淡、二老板脾气坏,所以季阳一到牧场啊,马上得到所有员工的爱戴。猜猜看,我们里面有多少女生暗恋他?”

    ?k起腰,不介意情敌有多少,对于男朋友有人欣赏,?玟的骄傲比妒嫉多。

    “不知道。”

    “告诉你,除了小书之外,我看呀,所有女生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你 ?br />

    “不管多少人眼光在他身上,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只在你身上。”幼幼的说法满足了?玟。

    “不和你聊了,我要去洗澡换衣服,他快到我们家了。”

    “好,我去帮苏妈妈的忙。”

    说着,幼幼走进厨房。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新鲜渔产、蔬菜、鸡鸭,苏妈妈用最大的心力招待客人。

    “幼幼啊,你觉得小老板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家?”

    苏妈妈熄火,转身问幼幼,眼底写着担心。

    “如果他是这种男人,那么他配不上?玟姊。”幼幼说。

    “你是知道的,自从苏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玟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你别理会旁人说词,人都是这样的,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却习惯把事情加在别人身上。”

    “好长一阵子,我很担心,遗传这种机率,谁都说不得准。”

    “苏妈妈,你是好人,好人会得天佑的。”没有不耐烦,幼幼声声劝慰。

    “可是”

    “你是杞人忧天,?玟姊那么开朗,她像你,不会有问题的啦!”

    “希望如此。你把菜端到前面,我再炒个笋子,你摆好菜后,顺便帮我去阿枝婶家里拿两瓶汽水。”

    “知道了。”

    幼幼乖乖把菜端上桌,碗盘一个个排好。也许它们比不上大餐厅的佳肴,但明摆着用心。

    布好菜,门铃声响起,幼幼上前开门,门外是——

    他怎么寻到这里的?一时间,幼幼无法反应。

    “幼幼**住在这里?玟是你的家人?真是巧合!”

    季阳几个句子,让幼幼将事情串连起来。

    “你是季阳?”

    “我是姜季阳,不过你应该叫我季阳哥。”

    耸肩,她不习惯喊他哥哥。“你早到了。”

    “我了解,但第一次拜访,基于礼貌,早到总比迟到好。”

    “?玟姊在洗澡,你要不要等她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

    “到杂货店买汽水。”

    “我陪你去。”他提议。

    “嗯好。”

    幼幼考虑一下下,回厨房向苏妈妈说一声,然后和季阳走出家门。

    走在路上,街灯拉长两人身影,电视机声从几户人家里传出,在这晚餐时间,平日的小孩哭闹声,全数消失。

    “下午追你的男人是谁?”季阳问。

    “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如果你想这样对待恩人的话。”

    “你在胁迫我?”

    偏头,幼幼朝他一笑,浅浅的笑容竟带出他的快乐。

    “随便你怎么说。”

    “他是我爸爸。”

    幼幼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认父亲,在他对自己做过那么恶劣的事情之后。

    “你们长得不像。”季阳说。

    “我应该觉得幸运吗?”

    “我要是你的话,会跪下来感谢神明。”

    幼幼又让他逗笑了,就像?玟姊说的,他既温柔又体贴。

    “糟糕!”季阳突发一语。

    “怎么?”

    “如果我和?玟交往成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岳父控告女婿诱拐未成年少女哇!肯定会上社会版头条。”

    这句话,他尝试为幼幼制造出另一个笑容。可惜,努力失败。

    低眉,幼幼酸酸的笑挂在嘴角“你放心,他不会成为你的岳父。”

    “为什么?”

    “我不是?玟姊的亲妹妹,只是她们母女好心收养的女孩。”

    “好心收养?”

    “我原本住在她们家对面,我爸爸是酒鬼也是赌鬼,我的母亲被他打出门,我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办离婚,总之,她再没回来过。”

    幼幼没想过在他面前自卑,彷佛他这个人习惯接收别人的伤悲,也或许?玟姊说得对,他的亲切容易得到真心爱戴,于是她交给他最真实的自己。

    “了不起。”

    他居然对她说“了不起”?拥有酒鬼父亲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这是哪国的思考模式?

    “告诉我,我又哪里值得跪下来感谢神明?”幼幼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这样的家庭,你可以活得正常健康,那不叫作了不起,叫什么?”

    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他的诚恳,件件都让幼幼觉得自己果真了不起!

    我们周遭常有一种人,他的同理心特质让你容易对他吐露心事,彷若他能包容你所有心事。对幼幼来说,季阳就是这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正常健康?”幼幼反问。

    “等你不正常的时候叫我来参观,我就承认你不正常。”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他们走进杂货店,买汽水,返回。

    “说话吧!我喜欢听你讲话,不习惯沉默。”才三十秒,没有她的声音相陪,季阳开始觉得无聊。

    “我不晓得如何跟陌生人说话。”幼幼软软顶他。

    “我是陌生人?好!我承认你不健康又不正常。”

    从她手里拿走汽水,这是绅士作为——不让小姐劳累。尽管她只是小女生,不在他的追求行列。

    “你用什么标准判断我的正常度?”幼幼笑问他。

    她很少对男人微笑,但这个男人总叫她一次一次破例。

    “正常人不会将对自己处处有利的男人,归类为陌生人。”

    “你对我有利?不会吧!你要把下午那件恩情重提几次,才觉得满意?”爱讨人情的人常教人不耐烦,可幼幼没将这种情绪反应在季阳身上。

    “我说的有利不是指下午那件事。”

    “请教你,你又做了哪些对我有利的大事情?”

    他扬扬手中的汽水,笑说:“我为你做劳动服务。”

    话一出,两人同时笑开,清脆的银铃笑声荡在夜空中,幼幼的快乐因这个男人产生,而季阳的喜悦来自幼幼的快乐。这个晚上、这个时空,他决定为这颗瘦伶伶的葫芦瓜,制造无数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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