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凌晨四点
愚人节,本城最流行的节日之一,可是格兰探长只希望自己现在是在做噩梦。
卧室,尸体,血迹。
身为警署最资深的探长,本格兰在看到现场的第一眼起,就将它与前两桩尚未侦破的离奇命案联系起来。但是,警察的工作就是追求实证,所以他没有轻率地下任何判断。而且现场有一件事牵住了他的主要注意力。格兰探长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和极为丰富的刑侦经验,当他发现这一点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法医四时半到达,一刻钟之后,证实了格兰探长的猜测。
被害者是女性,很年轻,因大量失血而死亡,她所失去的绝大部分血液不在现场——凶手将之小心收集并带走了。在此过程中被害人应该一直清醒着,直至因失血而昏迷,逐渐死去。
吸血鬼!
警察都是彻彻底底的实证主义者,但是此刻,所有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浮起这个超现实的荒谬念头。
角落处传来呕吐声,新进警局的某菜鸟刑警看着被害人安详而带着诡异的青白脸色,忍不住冲到一旁,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早上八时,本市警署。格兰探长再度确认了前后三起命案的作案手法,面色难看到极点。
专案组会议上,他说:“凶手非常狡猾,计划得非常周密,很少犯下错误。我们不是在对付那种脑袋出问题或心理变态的人,他没有精神错乱,而是一个有精神病的虐待狂!我打赌,他够聪明,够能干,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有人举手发问:“探长,你是认为凶手可能有正当职业、体面的身份吗?那种绅士杀手?”
底下传来交头接耳的低语,格兰探长没有理会“是的,”他说“医生、律师、警察随便什么。”
会议末尾,外面通知案情外泄大批记者包围警署的状况。媒体总是喜欢渲染,新闻的影响力则总是与其价值成反比,但这一次,它们总算逮到大鱼了。
简直雪上加霜“funk!”格兰探长终于忘了礼貌,恶狠狠地咒骂道“叫他们统统滚蛋!”
上午十点,安卓雅被敲门声惊醒。因为昨晚熬夜算账而一直忙到凌晨三点,好梦正酣被打扰,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去开门。看到是格兰探长,安卓雅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探长,要不要来杯咖啡?”格兰探长是翠西夫人的密友,也算是看着安卓雅长大的。
“不,我马上要走。”格兰探长摇摇头“a ,待会儿会有警察来问询,我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一看。”
一小时之后,安卓雅终于得知,就在她所居住的这一社区,与她相距不过一百米处的公寓所发生的惨案。
当然,她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警察一再叮嘱加强警惕、小心出入之后,便告辞离开,安卓雅回到起居室,心中不免涌起寒意
打开电视,新闻正在热播这一命案——特别是其骇人内幕,吸血凶手啊!
恐惧与怪异感交织,安卓雅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还与某人谈到过吸血鬼,现在好想吐!
正出神间,左肩蓦地一沉,吓得差点跳起来的安卓雅随即听到“呜”的一声——伯爵夫人!这只高傲的猫连叫声都与众不同。她松了口气,将它从肩上拽下来抱在怀里,但伯爵夫人显然对她这主人不感兴趣,一双黑眼珠亮闪闪地盯着电视屏幕,注意力很集中的样子。
一只懂看电视的猫?
如果真有匪徒破门而入,不知道这只猫会不会御敌示警?安卓雅忍不住想,不由得笑出声来,方才的不安一下子消失了。她再度抱了抱它,总算觉得养这么一个娇贵的房客还算值得。
rakia医院下午二时
安卓雅停好车,肩上坐着伯爵夫人。一人一猫刚从停车场出来便撞见了伊斯特海勒。因为她昨晚打了电话取消今天下午的网球约会,所以在此相遇两人都有些意外。
“a !”伊斯特海勒显然是更为意外的那一个“你到rakia有事?”他尚不至于自我陶醉到认为安卓雅是来找他的,而且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是。”安卓雅点点头,不愿提及自己来此的目的。就常识而言,她不希望海勒知道自己取消与他的约会是为了齐默恩“你去哪里?”
海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公事。”他摊摊手“假期泡汤了。”
事实上,海勒是应警局之邀,以专家身份提供某些专业意见。但是,他同样不想让安卓雅知道自己正参与“吸血杀手”这种案子的调查。
再寒暄几句,两人各自离去。安卓雅莫名其妙觉得松了一口气,同海勒在一起,始终给她一种异样的紧张感。
因为宠物不能随便进医院,所以安卓雅在rakia专设的接待室等齐默恩。桌上有咖啡和小点心,伯爵夫人像是对此很有兴趣,她只好捡起一两块放在手心里喂它。手心被猫舌头舔得痒痒的,她忍不住笑起来,正在一人一猫玩得开心的时候,接待室的门开了,齐默恩一身便装走了进来。
笑到一半的安卓雅赶紧收起表情站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她首次在白天看到他。齐默恩一身黑色休闲服,明亮的光线下,他那种雕塑般的五官散发出的古典气息一点儿也没减少,金发在黑衣的映衬下分外醒目。
“你好”“喵呜!”
伯爵夫人猛然从椅中跃起,扑向像明星远胜过像医生的齐默恩。它的动作太快,安卓雅根本猝不及防。
“伯爵夫人!”安卓雅大惊失色,它不会把齐默恩当成生牛排吧?她从未见过一向对人不屑一顾的伯爵夫人如此激烈的反应。话音未落,伯爵夫人已经闪电般跃上齐默恩的头顶,然后又跳回他的左肩,非常有气势地抬起一只前爪摆一个精彩的pose——完了!安卓雅颇觉不忍地闭了闭眼睛,等待这只爱现的闷骚猫被人扔飞出去的惨景。
“你”齐默恩果然如她所想,一把揪住伯爵夫人的后颈,粗暴地把它拎到自己眼前。暹罗猫四肢张开,在空中摇摇晃晃,持续发出尖锐的细鸣,短尾拍来打去。
“啊!对不起!”安卓雅正想冲上前接住它,以免它惨遭摔在地上的厄运,但事情发展突然急转直下——
“你什么?!”齐默恩倒退一步,拎着猫的右手再举高举近,锐利的深灰眼睛与伯爵夫人的黑眼珠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更是有如白日见鬼“路西华!”
显然,齐默恩和伯爵夫人是老相识,至少和它的主人是。
两个人、一只猫相继落座。伯爵夫人在两人身上跳来跳去,为接下来的交流制造了很奇妙的活泼气氛。
“你叫它‘伯爵夫人’?”齐默恩撇了撇嘴角“它可一直当自己是陛下。”当然也没错,纯以辈分与年龄论,这只猫完全可以被供奉在猫的神庙里,就算说它是齐默恩的前辈,这也是一个很难反驳的结论。
陛下啊怪不得要吃牛排喝白兰地。安卓雅感慨,不过,他刚才叫它什么?
“路西华”是堕落天使路西华吗“它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齐默恩微微冷笑,这只趾高气扬的大牌猫,在诺斯费拉特的家宅里,除了亲王本人,其他人都得叫它“路西华大人”现在被取名“伯爵夫人”连降数级,想必这家伙也郁闷已久。活该!谁叫它自己跑出去乱逛。
“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回答她“这是一只妖怪猫。”千年老妖!“超级自恋,跟它的主人一样。”
在他们的世界里,吸血怪猫路西华的名气一点也不逊于诺斯费拉特亲王,同样能力莫测,脾气暴躁,眼高于顶。
“妖怪”安卓雅轻轻抚摸着终于肯安静趴在她怀中的暹罗猫,突然意识到它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伯爵夫人它原来的主人在哪里?他是不是一直在找它?”
虽然伯爵夫人很娇贵很难养,又爱耍大牌,还会摆猫脸给她看,从来没有身为宠物的自觉。但是,一直孤单的安卓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它当做重要的同伴和朋友看待。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心中涌起失落和伤感的情绪。
就连伯爵夫人,其实也不属于自己,原来,自己仍旧是一个人啊她黯然垂首。
齐默恩不自觉地愣了一下,看着此刻神色落寞的安卓雅,已经几个世纪波澜不生的心忽然收缩了起来——当然,仅仅那么一瞬间。
“我说过了,它一直当自己是陛下。”齐默恩微微一笑“它想要留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能阻止。”这倒不是撒谎,就连亲王本人对路西华也一向放任自流。
但是,常常外出游逛的吸血怪猫路西华,居然会对一个人类感兴趣那么久,的确是很罕见的现象。安卓雅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除了不同凡响的美丽之外。
“是吗?”安卓雅松开手,任由伯爵夫人施施然迈向桌上的小点心,在碟子前停住,转向齐默恩,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这是一只很懂礼节的猫,不会用爪子在点心盘中搅来搅去。
看着齐默恩比较无奈地降格为侍者服侍路西华大人用下午茶,一人一猫似乎也很和谐的样子,安卓雅难免失落。还好,她及时想起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定目标,振作精神,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齐先生,委托书。”同时注意到价值昂贵的金表仍在他左腕上,一点儿也没有被当做古董的待遇。
“叫我齐吧。”齐默恩接过委托书草草翻了一遍,把最后一块点心塞给胃口奇好的路西华之后,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可以了吗?”
“谢谢。”安卓雅检查了签名“现在你可以将它交给我吗?”手中已准备好一个金属的首饰保管盒。
早知道这么顺利的话,其实可以不必取消下午的网球约会虽然这么想,但安卓雅倒没后悔,现在她一心只想赶紧回工作室做鉴定。
五分钟后,安卓雅起身告辞。眼光在瞄到伯爵夫人时有点犹疑,她是不是应该将它还给真正的主人呢?
这时,伯爵夫人直接跳到她肩上,她的心一紧,看向齐默恩。
“没关系,”不须读心术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齐默恩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不必介意,难得有人会喜欢这只饕餮猫,你尽管带走,很多人会感激你的。”诺斯费拉特亲王的侍从一直在为路西华的不见踪影而私下庆贺,说不定还开了香槟呢。
看着安卓雅蓦然发亮的绿眸,齐默恩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顺理成章的,安卓雅的奔驰老爷车上再度坐上了齐默恩与伯爵夫人两位乘客。方才在停车场取车时,伯爵夫人坐在齐默恩的肩头上,非常引人注目,至少有五位医院女同事驻足与齐默恩打招呼,投向他身边的安卓雅的眼光也多种多样——好奇、疑惑、羡慕乃至嫉妒,令她突然发觉齐默恩在rakia备受瞩目,大有成为新星之势。当然,俊美的容貌、年轻与成就的光环,想不出风头都难。看他与人应答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正是最令女人神魂颠倒的祸害类型。
不过,一面开车脑中一面转着此类念头的安卓雅却隐约有种超然旁观的心情。正因如此,与齐默恩寥寥数次的接触中,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坐在她旁边,系着安全带,仪态无懈可击的这个男人仅仅是一副面具,而面具底下到底是什么则无人能知。这个时候,安卓雅想到自己珍爱的古董面具,忽然有将那件东西和这个男人联系起来的联想,同样是那么的古典、优雅,还有神秘的未知感。
就在安卓雅沉浸于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时,前方出现了本市一家大型旅馆的霓虹招牌。齐默恩请她先送他到这里,因为他的行李在他刚到本地时就一直寄存于此,今天特意来取。看见齐默恩取出一副超大太阳镜戴上,她实在觉得不解——本埠早春的阳光如此珍贵,这人却是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真是古怪。
当车子抵达旅馆门口的时候,安卓雅说:“这里八成不能停车等人,我看我到停车场那边等你好了。”
齐默恩转向她“可是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上去帮我收拾行李吗?”
“帮你收拾行李?什么时候的事?”安卓雅有些糊涂。
“在医院里你自己说的啊。”
“那只是客气,随便说说罢了。”怎么会有人把客气话当真呢?
“我不这么觉得。无论如何,你还是跟我一起上去吧。麻烦你了。”他深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无辜的神情。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安卓雅有一种挫败感。最后,她还是上去帮他打包行李。他负责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叠好给她,她再把它们收进两个行李箱。她发现这些衣服都价值不菲,剪裁与质料都是一流的。
“你一定很有钱吧?或者只是奢侈成性?”她问他。
“应该说我比较挑剔吧。”他回答。
两人在街道旁等待出租车时,安卓雅忍不住问:“难道rakia没有给你提供一辆车子吗?”以他的名气和技术,rakia费尽心机将他挖角过来,按照惯例,不说房子,至少应该会提供一辆很好的车子给他吧。
“我谢绝了。”齐默恩耸耸肩“据说这里有贵国最好的自然美景,我想到处跑跑看看。万一在与河床差不多的烂泥路上开车,我想我需要的是一辆可以随心所欲折腾的小车,而不是一辆需要我小心翼翼屏气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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