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醒来,安琪前一天的忧伤和担虑又让平
静的生活给浑浑噩噩掉了。星期六他来带她回安家
吃晚饭,之后他便又不见人影,
而安家的饭也没有比夫家的饭好吃,热闹是热闹
了些,但有太多很难回答的问题,虽然蓝东星会帮她
抢答,而那也都是些他自己编造的甜蜜情节,但是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她只好乐得去配合。
七月半要中元普度,舅妈来电问她要不要回去吃拜拜,可是她身上根本没钱,连下个月的卫生棉都没着落了怎么去?这屋子的另一个女人恐怕已过了更年期,早;忘了那怎么一回事,因此就是想分一点用也找不到,当然她还有最坏的打算卫生纸。
唉!到了那种地步实在是太惨了。
安琪只好又开始想着该如何突破目前的困境,想想她一块钱也没有,身上却全是一些名牌货,她考虑卖衣服的可能,假使—套贱卖个五百、一千的,那也就是说卖掉一套,便够她应付一年半载的生理期之需。
她愈想愈觉得可行,惟一的问题是卖谁?怎么卖?去摆夜市?可是t市她完全不熟,万一反被坏人抓了去卖给私娼那可怎么办?
想了很多,却在一觉醒来,随烦恼地暂时消失而忘了。
那天太阳将落,安琪悠然的又从故宫逛了回来。
“喂。”安琪很少会接到电活,最近也很少开口说话,所以声音有些哑哑的。
在电话彼端的是舅妈。“小琪,你现在就回来,外婆出事了!”
“外婆怎么了?”
“我今天中午帮你外婆洗澡时,她滑了一跤,头被撞到了,现在在加护病房。”舅妈把医院名称告诉她,又—再地催她赶回去,还暗示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安琪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身上又没钱,只好想到那个她嫁了的男人,还好自从那次大姐的提醒以后,她开始注意,并记一些电话号码。
“请问—下,蓝东星先生在不在?”
“请问哪里找?”
“我我我”连续了三个我,安琪才嗫嚅地说:“我是他太太。”
“喔,稍等。”
总机小姐按下保留键,她听了半天的音乐,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蓝太太,你先生现在有客人,你要不要留话?”郑采薇说。
“呃,我我那,麻烦你告诉他,我外婆住院我要回去看她。”
“好的,没问题。”还温柔挂好电话,郑采薇便笑歪了腰,没想到艳丽无双的蓝太太讲起话来却有浓浓的奶味,她无法想像蓝东星必须捺住性子哄老婆的样子,他可以是个绅士,但是他绝不会屈膝迎合女人的小性子,他是那种喜欢理性与性感兼具的女人。亏他受得了,难怪他要常常在公司留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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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一上火车,天就已经暗了,披星戴月地南下,自强号上的她硬是把平常天马行空的心思给空白了,因为怕自己一股劲儿就往坏处里设想。
等她到医院已近夜,却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声从维生仪器发出的“哗”声。护士们忙着收拾点滴瓶。
安琪骇然苍白而无助地看着每个人。“外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舅舅以责备的口吻说。
“我听到消息就立刻搭自强号回来了。”
“你坐火车!怎么不搭飞机又不会贵多少钱。”舅妈哼了一鼻子气,又小声讥讽地说:“舍不得花丈夫的钱吗?”
安琪听到了,但是没心情反驳,她别说没钱坐飞机,就算有钱她也没时间去弄清楚去哪儿坐?要怎么坐?她全心专注在床上的老妪,眼见外婆胸口尚有微息的起伏,乍悲还喜道:“外婆她还没”说不出个死字,便改口扯着医生的袖子问:“为什么要把气罩拿掉?”
医生淡淡地瞥向那对夫妻,舅妈便过来拉走她,医生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
安琪不解且悲伤地看着舅舅。
“好了,趁妈还有气,先回家再说。”舅舅无限疲惫地说。
回到家,舅妈便帮外婆换上备妥的寿衣置于堂上。亲戚中能来的全都来了,子丑才交,外婆便撒手人寰。
安琪呆呆地坐在角落,心中沉痛,想哭却无泪。
“小琪,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外婆娘家的一位表姨提醒她,她才游魂似地拿了套白衣裤和布鞋到楼上原是她的房间换衣服。
“怎么走得那么突然?”
安琪才刚上二楼,听见下方楼梯口有人说话,本来不打算注意,却又听到舅妈很奇怪地压着嗓子说:“唉!有什么办法,医生说我妈脑震荡,可能还有点出血,你想想看,像咱们这种人家,就是住个一两天加护病房都很难负担得起,怎么可能还让她去动那种大手术?再说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你说得也对啦,唉!”
安琪认出那个女人是个伯公家的媳妇,也得称她舅妈。
那位伯公家的舅妈继续说:“其实不是我们不孝,
但是像阿婶这样早点去,她轻松我们做晚辈的也才不
会被拖累得日子难过咦,上次听你说青萍生的那
个女儿嫁给t市的有钱人,阿婶的丧事你应该就不
会撑得那么吃力了吧,不然的话你们这边只有阿德—
个负担”
“哎呀!我才不敢想哦,小琪嫁人以前,她生父还会按月寄钱过来.她结婚这半年来,反而一块钱也没有。”
“你不是说小琪的丈夫也是个有钱人?”
舅妈说:“那也是小琪的大姐说的,我连去吃他们的喜酒也没有,根本不晓得小琪的丈夫是怎样的。”
“那你们就这么放心把小琪嫁掉?”
“小琪姓安又不姓柳,我们能如何?”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好歹小琪也是柳家养大的,俗语说,‘生的摆—边,养的卡大天!’安家总不能说要人就要人。”
“唉!嫂子,话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小琪的生父听说年轻时是混黑道的,跟他讲理能讲得通吗?再说小琪女大十八变,连隔壁陈太太的大儿子阿荣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常发现那两个人眉来眼去。其实,安家来要回去也好,免得我和阿德担心什么时候要弄出什么事来,倒变成我们管教不当了。”舅妈发着牢骚。
“你这样说也对啦,女儿又不是你生的,帮忙养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别闹出什么事,害你让人怨叹。”
这类的言论她不是没听过,安琪很快就听腻了。
舅妈怨叹道:“也是我婆婆歹命,本来以为小琪嫁给有钱人,会懂得拿点钱回来,唉!”
安琪真地听不下去,于是蹑手蹑脚地回房间换衣服。
许多亲友齐聚帮忙杂务,也请来一位族中大第和一位擅于执礼的长辈一起规划葬礼,直至中夜才渐散。
舅舅和舅妈两人和执事大老细声讨论一切花费的分配。
安琪守着外婆的遗体不断烧纸钱,她的眼中闪耀着那一簇火焰,心里想着这一切是梦?是幻?想着究竟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个刚失去最后一位至亲的无助又悲伤小孩,而非讨论她有钱的生父和名之为丈夫的人,难道自古女儿家本就是生来任人摆布一生的?
不知何时连大老也退了,舅舅轻拍她的肩说:“小琪,你先去休息一下,换我来。”
安琪困难地挺直僵硬的背及腿,不自觉眼含企盼地望着舅舅,在舅舅脸上她看见和外公相同的疏远。
正要上楼,舅妈叫住她。“小琪先别上去,舅妈有事和你商量。照理说,我们是没道理要求你这嫁出去的外孙女分担费用,可是你也很清楚你舅舅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家里的存款有限,全拿出来的话往后要是有个急用再说你那两个表弟都还只是小学,你舅舅和我还有很多年得拼呢。”
见舅妈冀望的眼光闪闪,安琪涩涩地说:“我也很想尽点心力,可是我没有钱。”
“去找你丈夫啊!”舅妈用当她是白痴般的口吻说道“你大姐说你丈夫也是有钱人。”
安琪无助地瞅着舅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在婚后的一切状况。“那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舅妈闻言,脸色一度难看,然后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开,接着在堂前向舅舅唠叨“早知道让小琪嫁掉会拿不到半毛钱,真后悔当初那么容易就让安家带走,现在可好,连安家每个月三万的教养费也没了。”
“小琪是安家的女儿,生父帮她安排亲事,我们凭什么管?”舅舅说道。
“唉!柳家养她十七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对簿公堂也不见得会输,更何况小琪未满十八岁,还未成年,又不是恋爱结婚,闹大了反而安家最难看。”
“我我以为小琪嫁给有钱人当太太,多少总会顺念我们养她这些年,自己好吃好穿也不会忘了我们。”
“只是这样?你难道没想到,万一安家帮小琪找的丈夫是猪八戒、牛魔王怎么办?”
舅妈汕道:“太夸张了啦,虎毒不食子。”
“是吗?十七年来安承泰可曾来看过女儿?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女人,万一小琪后半辈子凄惨,我们怎么对得起青萍?”
“柳正德,你倒骂起我来啦!我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你和那两个儿子。嫁给你这么多年,我要伺候公婆,还要替你早死的妹妹带那个没人要的私生女,到今天为止,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舅妈又哭又啼地吐苦水。
舅舅低吼“你愈闹愈不像话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样!妈正好可以替我做见证,我这个媳妇做得还不够好吗?”
安琪忍俊不住,想像僵冷的外婆挺坐起来评论儿女是非的样子。
当个隔墙耳原来是如此刺激的一件事。抹了抹使满颊发痒的泪痕,她不敢用力吸鼻子,只好用嘴巴呼吸,蹑足地爬上楼梯。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从来也只有外婆才是她的家。安琪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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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东星已养成每天打一通电话向黄太太探听安琪状况的习惯,即使到国外出差也是如此。有时候他对黄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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