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之人、可恋之事。”顺治平静地说“况且山河大地,从妄念而生,妄念若息;山河大地,还有也无?”
海格慌乱地说:“臣不懂什么山河大地,是有是无,臣只知道,上至太后、下至庶民,不能一日无君。”
然而这些话,顺治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脾气一向固执,既然执意想要剃度为僧,任凭海格再说什么也劝不动他。
“朕的事,朕自有主张,没有人比朕更了解自己,也没有人比朕更知道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就在同时,顺治要召玉林大师来京的消息,孝庄太后的密探当然火速就回报到慈宁宫里。
皇帝要出家,这可是辱及国体和家法的丑事,孝庄太后抑制着激动的情绪,看着在她面前一筹莫展的孔思贞。
“思贞,事到如今,纵使你的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好试试海格的办法。”
“太后真要让那个丫头进宫来吗?我见了那丫头,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她那么莽撞无礼、粗鄙庸俗,只怕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孔思贞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沮丧。情敌死了,原以为自己有败部复活的机会,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呐!
太后无奈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究竟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孔思贞知道太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方便再多作阻止,因此问道:“太后打算什么时候让那丫头进宫?”
“我已经让海格这两天就把忘忧接过来,让她先住在承乾宫里。总之,在玉林大师进京以前,总得试试这个‘假如意’是不是真能让皇上再动凡心啊!”太后作下沉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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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董鄂贵妃过世后,承乾宫里就变得冷冷清清,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董鄂妃的尸骨火化后,顺治担心爱妃到了另一个世界无人伺候,因此下令承乾宫的三十名太监、宫女一起殉葬。
这时,忘忧带着既兴奋又惶惑不安的心情跟着海格来到承乾宫。
穿过殿堂,进入寝宫,忘忧这才发现,踩在脚底下的全都是金砖墁地,地面平整光滑,亮洁如镜。
忘忧忍不住左顾右盼,并且发出一声声的赞叹:“哇,如意以前真的住这里吗?好气派的屋子、好漂亮的摆设、好豪华的享受”
门外忽然走进两个小宫女,齐声道:“海大人吉祥,忘忧姑娘吉祥。”
忘忧开心地说:“托福、托福。”
海格对忘忧咳了一声,忘忧立刻敛起笑容。
“你们是从太后那里过来的吗?”海格问两名宫女。
“奴婢婉儿是从太后那儿过来的。”婉儿回答。
“奴婢丽儿是从贞格格那儿过来的。”丽儿回答。
忘忧一听,这丽儿岂不是那个格格派来监视她的,当下她便扯着海格的衣袖小声地说:“我不要这个丽儿留在这里。”
海格对她使使眼色“这事由不得我,更由不得你!”
“她会整我啊!”忘忧愁眉苦脸。
“她们只是宫里的小宫女,你可是见过世面的,还有两下功夫,怕什么?”海格难得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婉儿轻轻柔柔地对忘忧说:“忘忧姑娘,太后交代过,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忘忧对海格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对婉儿、丽儿笑了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婉儿、丽儿无声地退出门外,忘忧还蹑手蹑脚地到门外探探脑袋。
“你做什么?”海格不解地问。
“我看她们会不会躲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啊!”海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忘忧撇撇嘴角,在屋里晃了一圈,开开窗户,碰碰古董花瓶,坐坐红木椅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茅厕在哪里?”
海格一愕,这丫头,怎么跟他一个大男人问起这么隐私的问题?
“宫里没有茅厕。”
忘忧惊讶极了,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王孙贵族都不需要尿尿便便的吗?
海格解释说:“宫里上上下下,解手时都用便盆,如果你有需要,只要说一声‘传官房’,婉儿、丽儿就会过来伺候。”
忘忧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大声地喊着:“传宫房,快传官房!”
海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忘忧,这是宫里,别胡闹。”
忘忧噘着嘴“谁胡闹了,我是确实有需要啊!”海格又是摇头,又是笑。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丽儿手捧一个套着黑色丝绸的盆子,和婉儿一道走进来。
婉儿简短地对忘忧说:“忘忧姑娘,请随我们到更衣室。”
忘忧看了海格一眼“你明天再过来看我。”
“行了,你去好好解放一下吧!”海格忍着笑说。
忘忧就这么跟着两个宫女走进寝宫旁的一个小房间;婉儿手脚利落地打开一张二尺见方的油布铺在地上,丽儿同时将丝绸袋子里的铜制便盆摆妥,并将手纸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婉儿、丽儿同声说:“姑娘请用。”
待忘忧解手完毕,两人立刻将便盆罩上丝绸袋子,交给小太监拿去清洗。
忘忧觉得新鲜、有趣极了,心想当皇贵妃真好,连这种事都有人服务得如此周到,想必以后她只需要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了。
哈!老天爷怎么会如此眷顾她呢?真是太美、太棒、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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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下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餐。
五更天才过,婉儿、丽儿便恭恭敬敬地来到忘忧床前,声音不大不小地叫道:
“忘忧姑娘,该起床梳洗了。”
忘忧昏头昏脑地坐起身来,明明才刚刚合上眼,怎么就要起床了,难道是这张床太软、被窝太温暖了吗?
忘忧边打呵欠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怎么屋外还黑漆漆的?”
丽儿回说:“已经五更天了。”
忘忧大叫:“才五更天?你们知道我平常都睡到什么时候吗?我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懂吗?中午再来叫我。”她又倒回床上。
婉儿急道:“忘忧姑娘,您还是快点起来梳洗用膳吧!一会儿如雪姑娘就要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忘忧被吵得睡不下去,只好双眼惺忪地起床。
婉儿回答:“这整个早上,如雪姑娘要教您一些皇贵妃和皇上经常阅读的诗词文章。”
“下午呢?”
“下午海格海大人会带姑娘到皇上、皇贵妃经常骑马射箭的地方去熟悉熟悉。”丽儿说。
忘忧迷迷糊糊地被伺候着洗脸、漱口、换衣服。
早膳在桌上,热锅、小菜、馒头、果子粥竟摆满了一整个桌面,忘忧看得眼睛发直,她在迎春院这么多年,从来没赶得及吃早餐,没想到十几年来的第一顿早餐就可以吃得这么丰盛。
美中不足的是,一个人吃饭还真有点无聊,但不论忘忧怎么威胁利诱,婉儿、丽儿始终不敢与她同桌共食。
待如雪过来,忘忧就开始觉得有些痛苦、有些沉重、有些不胜负荷了。
因为她带了一大叠厚厚的诗词堆在忘忧的面前,还故作优雅地说:“一个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开了口就知道,虽然学问跟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得来的,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就看你有多少天分,可以吸收多少东西了。”
忘忧一看见书就想打瞳睡,如雪只是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强迫她看多少进度的意思。
婉儿见忘忧的眼皮已经合上,本想叫醒她,如雪却阻止道:“让她睡吧!我回去了。”
婉儿、丽儿只好无奈地送如雪出去。
直到接近正午时,海格提前过来看忘忧,未料看见的却是她坐在书桌前打瞳睡的模样。
海格沉着脸,本想发火,但一听说忘忧五更天就起床,又有点于心不忍,她是过惯夜生活的,或许一时还不能适应宫里的规律吧!
他轻轻地替忘忧盖了一件薄毯在身上,忘忧忽然醒了过来。她张开眼睛,还有点恍惚。
“咦,我怎么不是睡在床上?难道我昨天晚上起来梦游忘了躺回去吗?”忘忧伸了一个大懒腰。
这时,她看见海格端正地坐在她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张大眼睛瞪着她。
婉儿端了一盆洗脸水过来“忘忧姑娘,海大人等了你好一会儿,你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丽儿也替海格换了一壶热茶。
海格缓缓地啜一口茶“睡得好吗?”
“好。”忘忧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才睡醒,海格居然已经在屋子里。
“做梦了吧?”海格又问。
“做梦?!”什么意思?
“难道你刚才没梦见如雪吗?”
忘忧“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早上如雪来过的嘛!桌上这一大叠的书还是她带来的,可是之后发生的事,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接续的记忆就是现在,如雪确实只在她模模糊糊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下下。
“如雪什么时候走的?”忘忧心虚地问婉儿和丽儿。
丽儿忍着笑,说:“忘忧姑娘书一拿起来,紧接着就昏睡过去”
婉儿撞了丽儿的手肘一下,阻止她再往下说。
忘忧发现海格的眼睛开始在冒火,因此立刻表现出一副沮丧万分、痛苦不已的样子,叫喊着:“我就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嘛!好好一个大清早,就这么给糟蹋了,海格,我对不起你,砸了你的计划,我真该死、真没用,你卖了这么大的工夫才说服太后、说服贞格格,我居然这么不争气”她假装一面发脾气,一面快速地把桌上那些烦死人的书都撕了。
婉儿、丽儿吓得连忙阻止。
海格急走过来,用力地抓住忘忧的两只手,大声地说:“忘忧,我没有怪你,你安静下来。”
“你有,你嘴巴虽然没说,但是你的眼神跟如雪一模一样,你们都在心里骂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忘优越演越投入,眼泪竟然哗哗地流下来“就因为我是在迎春院长大的,所以我格外会看你们的脸色,因为我也有自尊,我也会受伤,我不希望被人看得扁扁的。”
海格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未曾有过的心疼,他忘了婉儿、丽儿还在旁边,情不自禁地将忘忧搂进怀里,喃喃地道:“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是我操之过急,是我太过急躁,对不起,忘忧,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忘忧将脸埋在海格的胸前,心里却偷偷地笑着,这样一来,以后不用再看那些跟石头一样硬的古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