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这是个不怎么热闹的小镇。她想。
顶着六月的亚热带阳光,徒步大约半个小时后,亚蓓终于看到了建筑物和人。
那是一间民营加油站,她停下来询问:“嗨,请问这附近有修车厂吗?”
“修车厂?”加油站一个员工从加油亭里探出头来。“离这里有点远喔。小姐你车子有麻烦喔?”
远?“唉,拋锚了。如果用走的,大概要走多久?”这种天气好像也不怎么适合散步。太热了,很容易脱水、中暑。
“用走的喔?”他认真的打量了亚蓓一眼。“不晓得,没走过,不过起码也要一、两个小时吧。”
“要那么久啊。”亚蓓不确定她是不是有办法在这种大热天底下徒步那么远的路。但放眼望去,也没有看见半辆黄色车身的出租车,她不知道除了走路去修车厂请人帮忙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员工从岗位上走了出来,是个晒得黝黑的少年。“我载你过去好了。”
“啊,可以吗?”亚蓓没想到会得到协助。
“可以可以。”
他的同事叫道:“你要载她过去,留我一个在这里顾啊?”
少年耸了耸肩。“反正也没什么人来。你先项着,我一下子就回来。”守着顾客稀少的加油站都快把人闷疯了。“小姐,我载你过去,你稍等一下陈仔,安全帽借一下。”说着,便闪进小休息室里,提了两顶安全帽出来。
被唤作陈仔的员工摸摸鼻子道:“好吧好吧,你快去快返,别被头家捉到了。”
“安啦,我骑车最快了。”
陈仔转过脸来。“小姐你待会儿坐在后面要捉紧一点,这死小子骑车亲像后面有警察在追,有够恐怖,我每次给他载都后悔没多买一点保险小姐你买保险没有?”
“呃,不晓得够不够多。”
在一阵混乱中,亚蓓戴上了安全帽,坐上了一台引擎改装过的小绵羊机车。
少年将车引擎骑热后就子弹似的冲了出去。
亚蓓事先得到警告,紧紧捉着车子的后座架。
少年的声音从风中呼啸而过。“你可以抱我的腰。”
捉着后座实在不方便,亚蓓没有犹豫很久就改抱住少年的腰,以免跌下车去。
“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哪里来的?”
“什么?”
车速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亚蓓要用吼的,声音才传得出去。
“我问你是从哪来的?”
这回亚蓓听清楚了。“加拿大。”
“ab?”
“不是,我住在那里。”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个地方鸡不拉屎、鸟不生蛋,镇上人口一直往外移,没有人想留在这里,你来我们小镇做什么?”
呃,这小镇禁止外人参观吗?“我的车在镇郊的路上拋锚了,只是进来找修车厂”
“我就知道,像这种地方!”少年重重哼了声,好似跟此地有仇。
“你不喜欢这里?”
“什么?”
“我说,”声音又被风声盖过去,亚蓓大声问:“你不喜欢这里,是吗?”
“简直讨厌死了!”少年说。“等我存够了钱,我就要到台北去,留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做什么?
亚蓓本来想再问一次,在这种车速下,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讲话,她突然静了下来,不再用力喊话。
少年也没有再问东问西,因为在他没命似的驱策小绵羊飞速前进下,不一会儿他们就进了稍微热闹一点的市集,找到了修车厂。
“喏,镇上唯一一家修车厂。”少年宣布。“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哇靠,花了十五分钟,陈仔不知道念了我多少句,耳朵怪痒的。”
亚蓓下车时,两条腿有点发软,脸颊也被强风吹的麻麻的。她把安全帽还给少年。“谢啦。”
少年把安全帽放在两条腿之间,桀敖不驯的眼神让亚蓓忍不住对这名少年好奇起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竖起大拇指比着自己。“我,阿飞。”
没有姓?很豪迈的自我介绍喔。“你多大年纪?”
阿飞两只眼睛从安全帽里射出两道目光。亚蓓感觉到她正被打量。
“十七。”阿飞说:“够大了,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可以考虑我。”
亚蓓先是一楞,而后摇头笑了。“谢谢你的提议,可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阿飞一副潇洒地说:“那没关系,反正我女朋友也很多。”
那又如何呢?
“我不介意你同时跟别人在一起而且看来你那个男朋友现在并不在这附近。”
亚蓓当他是开玩笑,所以并不是很认真。“他的确不在附近。”
“我做ài技巧很棒,改天你试试就知道噢!”
一个拳头从他安全帽敲下去,震得他耳朵嗡嗡叫。亚蓓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正经地说:“到此结束,玩笑只能开到这边。”她有她的底限。“好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的帮忙。”
阿飞收起满不在意的嘴脸。“好了,我回去了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车子修好。”
“那看来我们是没有发展姐弟恋的机会啦。再见啦,需要人帮忙的话就来找我,我大多时间都在加油站。”说完这一串话,阿飞催动引擎,挥挥手后,像一阵风似的飚车离开。
目送了阿飞的背影好一会儿,亚蓓想起刚刚阿飞那一番话。
十七岁该还是念书的年纪吧。
一个辍学的少年,他想离开小镇,到城市去做什么呢?
一双眼睛的背后往往就藏着一个故事。
少年阿飞有一双如野生动物般不驯的眼睛,亚蓓对他有着浓浓的好奇。
可惜她特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而此刻摆在眼前,更驱策着她的,是找回她自己的路。
她想找到那对曾经到香港四处打探走失女儿的台湾夫妻。
很傻,她知道。
香港报社的总编辑允诺会继续为她刊登寻人启事,如果有消息,会尽快联络她。
亚蓓不愿意待在冷气房里等待被人发现,她要走出来寻找她回家的路。
等车子修好了,她就要继续上路。
但是好像有点事与愿违。
修车厂的老板外出,只有一个板金师傅和两个学徒在厂内。
亚蓓先让一个学徒帮她把拋锚的车拖回厂里,等了两个小时后,老板回来了,检查过拋锚的汽车后,笑着对亚蓓说:“小姐,你赶时间吗?”
亚蓓觉得这朵笑容很可议。她谨慎地答!“要多久才修得好?”
老板兼师傅病白叛凼耸种竿罚缓笳趴氖种浮?br>
亚蓓计算着手指头的数量,不置信地道:“六天?为什么要这么久?”
老板将引擎盖拉开给亚蓓看。“机件受损的很严重,像是泡过水的车,很多地方需要修理,再加上这一款车型很旧,有些零件已经断货了,要跟原厂调看看还有没有存货,六天算是很勉强了。”
亚蓓不懂汽车零件。“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这辆租来的车耗费这么多工夫,实在有些划不来,可又不能将它丢在这里。她抬起头:“请问一下这里最近的旅馆在哪里?”
修车厂老板咧开嘴时露出一颗闪亮的金牙。“这个问我就对了,我让一个学徒带你过去。”
亚蓓的行程于焉在阳光小镜停顿下来。
其实那不太算是旅馆。
比较像民宿。亚蓓想。
饼夜的地方叫做“寒舍”经营者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和老爷爷,很巧,恰巧是修车厂老板大叔的父母。
又是一桩利益输送的事件,好个肥水不落外人田啊。
不过亚蓓没有办法生气。因为“寒舍”的房间虽然不多,大约只有十来间单双人房,再加上两间大通铺,但却没有半个住客。
亚蓓怀疑她是这一个月来唯一拜访“寒舍”的客人。
会有这种怀疑是因为老爷爷和老奶奶一看到她提着行李走进旅社,两双老花眼睛就发亮的跟钻石似的,好像很久没看到食物的难民,饥渴地盯着她。
当时亚蓓头皮一阵发麻,差点抢走学徒手上帮忙提着的行李,夺门而出。
幸好两位老人家很快便恢复正常,没再露出那种奇异的光芒。
两老把他们的旅舍整理得十分整齐,房间全是日本和式房,地上铺着榻榻米,门是拉门,澡间甚至还有着小浴池,可以泡葯草浴。
当晚,老奶奶提着一桶墨绿色的葯草汁进浴室时,解释说:“小镇这几年来,人是迁的迁、走的走,情况跟以前比起来是差多了。上次镇民大会上决定要开发观光产业,让这个地方再热闹起来,我跟我家老头子想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家里的祖宅改成旅舍,看看能不能为表上出一点力。”
亚蓓帮着老奶奶将葯草汁倒进浴池里。“镇上要开发观光产业,有什么特点吗?”加拿大的观光产业也很发达,在那样一个国家生活久了,亚蓓很知道要开发观光事业首先必须要有吸引人的地方特色或是文化资产。可她初来乍到,还看不出这座小镇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比较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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