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

    贴着听筒，青寻的声音就在耳边，亲昵的话，从遥远的海边传来。

    夜海。青寻说，他赤着脚，脚下是软软的沙滩，有指甲盖样大小的小螃蟹，晃悠在脚边，明月升在海上，月空笼罩着海面，海浪翻卷，海鸥旋舞，夜空透出一种迷离的光，光影却是很坚定。

    青寻用手机朝向大海，让我陪他听海的心跳。青寻的心里衬着盛开的花骨朵，眼里映着我的容颜，青寻不说话，静息无言。

    我开始聆听，一种声音的吟唱，似是离天很近，不可思议，清澈透明。瞬间，我若被这种声音包裹了身心。

    一场呓语。抑或说，我正赶赴青寻之约，盛大且私密。

    点开播放器，曲往心里渗透，暗和我的心律，青寻与我暗渡陈仓。他在海的那端，与我隔着遥远。曲韵将我和他引至海深处。

    琴音起时，如青瓦屋檐下的雨珠滴落，几滴水声缭绕，余音尚未散尽，主旋律接续，音符直铺而来，若行云流水一般。

    由曲韵驾驭的鸾车，载我来到夜的海滩，青寻正双开双臂，以拥抱的姿势固执地等我。

    我学他样，除去双履，赤着脚，脚趾踢出沙漏的形状，脚跟踏着曲韵的前奏，光阴由远及近贴切，我滞延在曲韵的世界里，将慵懒的身姿慢慢舒展。

    一阙远古的音频，从天际传来，我似是在哪里听过，熟悉在心，恰合青寻让我听的海音，恰好形容，你和他的前世今生。

    “卡洛儿”的吟唱。天籁般的声音，伴和着空灵悠长的旋律，由心底渗出，与我心魂谋和，遇合的瞬间，孤独和寂寞，逆着月光，曲致生长，却又因这无尽曲张，舒缓并释放。

    飘渺清雅的唱音，恍若是我，此刻正与海洋，抑或青寻与我细碎相询，互诉心音。悠悠的话语，轻盈飘进我的耳麦。玩皮的小光阴，感觉到无穷的妙趣，她轻轻探出娇羞的颜，犹似窥见了我与青寻，这场私密的约。

    青寻紧牵我的手。

    曲韵的周遭。一轮寂月当空，白色的海鸥，低空掠翅，流连徘徊于海天之间。

    海面尚且静好。海鸥翱翔的姿态，掠起海面水珠无数，冷月之下，若白练浮于空中。

    海鸥在夜色里鸣唱，伴随海涛拍响绝壁，幽沉的声息，响彻蓝夜深宵。

    人鱼从皓月照着的深海，缓缓升起，海浪托浮着她的身翼，一头湿发配以妩媚，开合着紫唇，欲言又止，幽怨的眼神，匿着巫婆咀咒过的水晶球果。

    海的女儿终是微张了她的唇，细细地呻吟，节奏犹似漩涡，渗进我与青寻的胸腔，有澎湃的绝响，击碎俗心的坚硬、空旷和沉沦。

    我，微妙的心绪，随曲韵起伏。

    海风宛若青寻的手，轻柔地拂过我的脸，又将我披肩的长发撩起。海浪在庞大的睡床里摇曳，我如海夜的婴孩，因青寻温柔地溺爱。

    青寻牵着我的手。并肩踩在沙滩上，沙泺掩埋了我们的脚窝，心旌摇荡的感觉，迷离般的深陷。诡异的情境，些许清欢之意。

    光影以时速切换画面，黑白的镜头——关于人鱼的憧憬和喜忧，万缕千丝，转换之中纷至沓来，空寂久远，漫无目的。

    我不由自主地跟随行进，似踏进无人可入的禁地。青寻揽我细腰，扶我纤腕，延我迹履，携我身影，长驱直入。

    夜行的人鱼，带着促急的行进感，追寻飘渺的蜃楼，惘织的衣袂，扯出一道闪电，天幕遭遇割裂，蜃阁轰然塌陷，海与天倾刻相接，海风开始呼啸，海水开始沸腾。

    一艘童话里的海船，被岁月咳唾成珠，人鱼公主和她的王子，由安徒生的笔椽撑肠拄腹，世间便诞生了海的女儿，凄婉美丽的爱情故事，为此注说。

    曲韵给我带来美妙的幻影。“卡洛儿”无词的唱吟，似慑进心魂的魔瓶，让我陷入无穷的怀想。

    柔美透澈的声音，轻携思绪，随着漫溢海面的月色滑行，无词的吟唱，犹似细语，低吟轻诉美好与伤怀。无词的吟唱，讲述一个故事，划开一个又一个梦，我随梦翩跹，贴近梦里的海洋，贴切青寻的心海。

    青寻就在我身边，看我清浅的微笑。青寻就在我身边，看我轻抚人鱼，尚附碎鳞的冰肌，在她幻成泡沫之前。

    曲韵循环播放。“卡洛儿”的吟唱，无词。童话里的人鱼，为爱滴血，抱恨皈依海洋的怀，她宁愿幻成随浪逐流又无声息的泡沫。我续听着，曲韵里的人鱼故事，循环之中继续上演。

    蓝色的海风掀起层层巨浪，伴着海鸥的低鸣，伴着悠远空灵的旋律，人鱼的故事依旧在曲韵里细诉，一场忧伤绝美的等待。

    海，沸腾之后，依旧沉默，将所有秘密安容海底。若青寻的手，和我相牵，温暖流淌在心海。无需定格，青寻的手，往我的胸腔顺势了一支丘比特的箭。

    关闭空放。听到青寻在耳边唤我小名。我不再滞留，那个沉溺曲韵的我，终将湮灭，直至难以追溯。

    青寻的声音将我唤回那片夜的海滩。我娇嗔，小螃蟹刺了我的手指，青寻心疼，隔着听筒为我呵气，细心抚我纤指，隔空慰我心悚，我流泪，娇语告青寻知，我因有他而心悦，流泪，是为喜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