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除了聿修,我们都离开了,如果最后连聿修都离开,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简单快乐。”
泵射心中怜惜,他为官的几年费尽了他所有的心力。握住他的手,她一定要他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一样健康“你们全都去看圣香招魂?然后呢?”
容隐无奈地道:“然后圣香就拿着那本破书念咒,念了好几次,降灵就突然从祭神坛下面冒了上来。”他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忍不住好笑“圣香吓得脸色苍白,差一点没昏了过去,岐阳跑过去急救,聿修那时候走神,他根本就不信圣香胡说,他也没看前面,降灵一出来,就对着我。”
“你不害怕?”姑射好奇“圣香说降灵很恐怖,”她学着圣香做吊死鬼状,吐出舌头“他说是这样的。”
容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无限怜爱,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他真的爱煞了这个女子,无论他曾经多么不想爱,多么不情愿,但现在,他很快乐,非常快乐。“圣香的话你也信?”他笑道“他在吓唬你,降灵怎么可怕了?”他现在回忆起当年,心情非常愉快,而让他有心可以去回想追忆的,是眼前的她。这些事,他只会说给她一个人听,他的快乐,也只会给她一个人分享。“降灵是很”他考虑了一下用词“很漂亮的。”
泵射一怔,睁大眼睛,她没听过,有人会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鬼,而且这两个字居然是从容隐嘴里说出来的?容隐是不会开玩笑的人!“很漂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当然是男子,”容隐扬了扬眉“圣香只是看见一团白白的东西飞了上来,直觉有鬼才会吓昏,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降灵让人一眼看就知道不是活人,但是他很漂亮,也不会令人害怕。”
“这样就看见了?念一念咒,就看见降灵?他很好说话吗?”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话。
容隐播了摇头“我只知道圣香那时候念的是迎神曲,很普通的符咒;至于降灵好不好说话,和他说了话会怎么样,你要去问圣香,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素来是不好奇的,对于降灵,我也就看过那么一次,那一次圣香病发,我们要马上送他回家休养,哪里有心情去和鬼魂说话?”
真是容隐的性格!泵射苦笑,看来,容隐真的是不清楚,但是至少她知道了符咒原来是迎神曲。“以后圣香经常去祭神坛?”
容隐沉吟“以后?以后我很快就做了同知枢密院事,降灵的事我很少关心。”他看了姑射一眼,慢慢地问“你是想去见降灵吗?”
泵射心里一跳,她居然在容隐眼里,如同透明!“我”她叹了口气,承认“不错,我想去见降灵,我想问他,为什么你的身体到现在还不好?”她握住容隐的手“已经三个月了,你是身负武功的人,不可能仍然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睡着,我都好害怕你永远都不会醒!我不能再看见你死,我会发疯的!”她的手在颤抖,容隐感觉得到。
“降灵是鬼,不是大夫,”容隐凝视着她“不要去,我会好的,我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还可以坐在这里和你在一起,你不应该就很满足了吗?”他温柔地反捏住泵射的手“我现在很开心,很满足,那就够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姑射摇头“我希望你可以更好一点!”
“因为见降灵是很危险的事!”容隐微微变色,声势陡然冷厉起来“不要去!降灵是怨鬼不是神仙,你明白吗?他不是好人!他是怨鬼,怨灵!是有杀气的!厉鬼一出,势必见血!你知道吗?”
“可是他可以救你!”姑射大声叫道“他救了你,并没有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人啊!”“那是因为圣香付出了代价!”容隐冷冷地道:“因为降灵当圣香是朋友,你却不是!”“但是你难道不是降灵的朋友?”姑射冷冷地反问。
“降灵的朋友只有一个,是圣香,圣香为降灵做过许多事,我为降灵做过什么?”容隐冷冷地道:“姑射,不要一厢情愿好不好?容隐不需要乞怜!我能活了过来,我感激降灵。活了过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并不需要为了活得更好去求他!他并不欠我,我也不欠他!”
泵射停了下来,心中无限怜惜“我知道,你很傲气。”她温柔地凝视着容隐的眼睛“对不起,我给你道歉。”
容隐微略收敛煞气,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
泵射嘴巴上道歉,但是心里却没有打消要去见降灵的打算。降灵是鬼,只有他才最清楚,为什么容隐死而复生会这样?虽然容隐警告她降灵很危险,但是姑射并不在乎,她这么多年江湖闯荡,如果怕危险,岂不是笑掉了大把人的牙齿?
她是姑射,她往往就是想做就做的。
夜里,在容隐睡着的时候,她悄悄地去祭神坛“见鬼。”
—*—*—
皇城三十里
祭神坛
这里树木众多,枝高叶茂,夜里鬼影幢幢,月光根本不能穿过树林,一片漆黑。
只有在祭神坛的最中心,因为那是个高高的石台,草木不生,所以才有月光照在那里。
泵射凝视着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照在祭神坛中心的月光特别明亮,像冰晶一样。
这样的地方,如果说有鬼,那还真不稀奇。姑射心里淡淡的自嘲,环目四顾,她低声叫道“降灵!降灵!你在吗?”
等了一会儿,寂然无声。
泵射无可奈何,只好轻声念迎神曲“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
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容隐缓缓的睁开眼睛“姑射?”他经常突然睡去,过了很久都不会清醒,这一次,却无缘无故突然醒了,坐起来“姑射?”
无人回答。
他悚然一惊!她不会不听劝告,跑去祭神坛找降灵了?
天啊!他还依稀记得,圣香第一次和降灵说话回来,那一身的血迹!降灵是怨灵!他是会攻击人的!泵射她毫不知情,她以为,降灵是好人吗?
泵射!容隐咬牙,她真是太过我行我素,完全不听劝告!他已经告诉她,去见降灵是很危险的!她居然还去!真是不知死活!扶着墙走了几步,他心里清楚,其实,无论有多么危险,就算让她看见了圣香当年的惨状,她还是会去的!为了他,她根本就什么也不在乎!
懊死的!他要去救人!容隐提一口气,他的身体太过衰弱,但是武功尚在,一提真气,他不管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穿门而去。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泵射念到了第三遍,突然一股寒气冒上来,不,不是寒气,是鬼气!她见过多少血肉模糊的大场面,没有一次让她感觉到寒毛直立,但这一次,她知道了什么叫“恐惧!”如果不是为了容隐,她一定掉头就跑,连从神坛下面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她都不想看!容隐当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见鬼哪里是那么好笑轻松的事情?
敝不得圣香会吓昏,容隐会说降灵“很漂亮”是他胆子大,他居然敢看降灵的脸!
一个东西从神坛下面冒了出来,白白的。
泵射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她不是勇敢,她是怕自己不用力睁眼,就会闭上眼睛不敢看!
等那个白白的东西完全冒了出来,姑射惊奇地看着他,突然就像所有的恐惧都“砰”的一声落了地,消失了,容隐说的一点也没错,降灵,是一个很漂亮的东西。
他是半透明的,不知道是他在发光,还是月亮在发光,总之,有一圈光晕环绕着他。他的容貌很漂亮,根本就没有什么“青面獠牙”还是“血流三尺”眼和眉都很乌黑,很有灵气。他只是透着很浓郁的鬼气,身上的大概是衣服?是一块白色的麻布,没有任何样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在身上的,总之,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还能在风里飘。
“降灵?”姑射惊异地说出了两个字,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有个尖锐的东西咬在她的颈项上。
“啊”容隐“砰”的一声推开了丞相府的大门,丞相府的人一见到容隐,尖叫声“天啊!容大人的鬼魂!”吓得落荒而逃!
“圣香”容隐跌坐在地上,他力尽于此“咳咳!圣香姑射”
圣香八成从床上被叫起来,衣冠不整地出来,还睡眼朦胧“干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到我家里来踢馆啊?”
“姑射降灵”容隐八辈子脸色没有这么难看过,圣香打赌,他死掉的时候脸色都没这么难看“姑射去神坛找降灵”
“什么?”圣香快手快脚的穿衣服,大叫“她跑到那里去千什么?她要找死啊?”
“她是为了我,她做什么都为了我。”容隐一试再试,就是站不起来,咬牙“如果不是我走不到祭神坛,我绝不会来求你!她找降灵是为了我,她如果死了,我不是说假的,我会挖开祭神坛的石头,把降灵的骨头一把火烧成灰!我会追到阴曹地府去找他算账!”
容隐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激烈的话。圣香听呆了,这是冷冷淡淡喜怒不行于色的容隐?他现在就像吃了一千吨炸葯,什么理智啊,冷静啊,全没了!
“你发什么呆?”容隐用尽全力一拳打在圣香肚子上“你还不去?”
哇圣香不可置信地捂着肚子哎哟,容容居然打人?他居然打人?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旁边还有两只大象在飞。他穿好衣服,脸上的表情才转变回来,嘻嘻一笑“容容,为了大宋死,为了姑射打人!对你来说,是哪一个更困难一点?哈哈!”他扶起容隐,一边悄悄地道:“我看要你殴打同僚比要你死困难多了,嘻嘻!”
如果不是还要圣香帮忙救人,容隐相信,他不仅会殴打同僚,他说不定还会动手杀人!
泵射跌坐在祭神坛上,她一手捂着被降灵一口咬出来的伤口“我已经给你鲜血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话了吧?”
降灵半透明的身躯得到鲜血之后渐渐变得实在起来,他似乎很困惑“你不害怕?”大多数人,在他还没有现身之前就吓破胆了,这个俏生生的白衣女子,居然被他吸了血还不害怕?还不逃走?
“刚才当然害怕,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姑射反问“你只不过咬我一口,吸一点血,难道你还会咬死我?”她刚才被降灵咬一口的时候,差点没被他吓死,到现在的脸色苍白。
降灵坐在她身边,感兴趣地看着她“我认得你,你是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泵射笑了“你还记得我?”这个鬼也不是很难说话,只是见面的时候,确实有点吓人。
“记得,你是他的女人。”降灵回答。
“我很感激你救了他。”姑射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微笑道“真是谢谢你。”
降灵似乎有些无所谓“啊,我救他,圣香给了我十滴血。”
泵射一呆,十滴血?她不禁有些尴尬,看起来,这个鬼很单纯,为了十淌血就可以救人?她不想“骗鬼”这个鬼如此单纯,欺骗他似乎很不公平,但是,为了容隐,她不得不耍些手段“那你刚才吸的可不止十滴,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件事?”
降灵想了想“你说吧。”
“容容他死而复生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他生前的水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姑射问。
降灵更加漫不经心“啊,因为他是死魂啊,他已经死了,再回到身体里,当然有些不同。他还算好啦,离开身体的时间不算太长,如果换了是离开身体一天之后的鬼,那就”
“怎么样?”姑射紧张。
“那就会一直睡一直睡,永远也不会醒。”降灵耸耸肩强调“他还算好了。”
“有没有办法可以弥补?”姑射轻声问,无论如何她已经满足了,能够让他恢复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她也无恨、无悔!
“办法?”降灵皱起眉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正在这时,圣香拖着容隐一掠而来,落在神坛上。他本以为降灵会把姑射吓死,或者咬一个血肉模糊,结果不但没有,居然一个人一只鬼坐着聊天,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姑射!”容隐冷冷地看着姑射“我告诉过你不要来的!”他凝视着她颈项上的伤口,淡淡地问“他咬了你?”
泵射看见他有些心虚“容容,我只是”她低下目光,轻轻地道:“只是希望可以弹奏你做的琴。”他现在虚弱得连走路都走不远,以他要强好胜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在乎呢?
容隐凝视着她,目光很温柔,慢慢地道:“我没有怪你。”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降灵“是你咬了她一口?”
降灵很单纯,他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觉得容隐语气中的杀气。
圣香却知道,这只鬼厉害是厉害,但是惹怒了容隐,莫看容隐现在似乎还有半个人是死人,但是他那活着的半个就足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降灵啊,你还不快走!小心他拆了你的祭神坛!”
降灵却不明白圣香的警告,他很认真地道:“我等一下再走,我在想她问我的那个问题。”
圣香简直要被他气死“喂喂喂!你哪里是什么一千年的老鬼?你比一岁半的小孩都不如!”
泵射拦着容隐“他没有伤害我,容容,我不顾你担心这样出来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秋波如水,盈盈看着容隐“我发誓,下一次绝不让你担心。”
容隐看着她恳切的眼睛,原本心里一股担忧着急的怒气也消去,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下次不要再让我着急了,好不好?”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活下来,只是为了你,你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办?”
泵射微微一笑“我以后不离开你,好不好?”
容隐点头,他转头看着依然在想的降灵,淡淡地道:“降灵,你我好久不见了。”
降灵心不在焉地点头“哦。”他还在想姑射问他的问题。
“你虽然心性不恶,但是这样随便伤人,难道你就不怕天遣?”容隐冷冷地问。
降灵这才注意到他,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有咬死她。”他老大的不高兴,似乎在责怪,等他把姑射咬死了,容隐再来和他生气不迟嘛!咬了一个小口子,又不会死。
容隐冷笑一声“看来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威胁!”他伸手折了一枝树枝,莫约四尺来长,慢慢地剥去枝桠。
泵射和圣香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要做桃木剑趋鬼?
降灵本来满不在乎,看着容隐折了一枝这么长的树枝,居然有点惧意,往里缩了缩“你”容隐运气于树枝,仿佛要用来做拐杖,往地下一拄。只听“咯”的一声,树枝破石而人,如入豆腐,一瞬间,四尺长的树枝插下了三尺三!
“呀!你”降灵整个跳了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不咬人就是了,不咬人就是了!”他的尸骨就在这祭神坛石块中,容隐那一插,如果再插下一分,那就要敲碎他的老骨头了!
泵射惊讶之余又有点好笑“容容,算啦,”她对着降灵歉然一笑,转过头对着容隐“人家并没有欺负我。”
容隐放开树枝,他的身体虚弱,这么一插,也已经用尽他全身劲力,额上都是冷汗。
圣香干笑一声,向降灵白了一眼,叫你逃,你又不逃,搞成这样你很开心?笨鬼!
突然降灵对姑射道“我想出来了,你如果要他恢复如初,有一个办法。”他离容隐远远的,有点怕他,他却不怕姑射“他身体里的是死魂,缺乏生气,你是活人,当他身体里阴气转盛的时候,你渡一口生气给他,那就行啦!”说完,降灵像一盏熄灭的灯,慢慢地黯淡消失了。
容隐反而怔了一怔,他不知道降灵居然如此单纯,虽然被他威胁,但是答应了姑射的事还是要做到,并且一点也没有因为是有利于他的,就不尽心尽力。看着他消失,容隐有些歉然,降灵虽然是千年厉鬼,却比大多数人都可爱一些。
“唉”圣香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叫人出来抓鬼,吵得我家叮叮咚咚,现在鬼也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两个在这慢慢地研究怎么渡气好了,我就不打搅了。”
泵射俏脸一红,悄声问:“你很累吗?”
容隐想到“渡气”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泵射轻轻一笑,把她的香唇迎上容隐的脸
过了一会儿,容隐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他推开姑射,低声道“可以了”
泵射悄声问:“这样,算是你亲我吗?”
容隐看着她的眼睛,只是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