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续批下来了,不会如此困难。
地方上的事情,或者说中国法律的事情,可大可小,活该柏书记的外甥这次倒霉。
对这个苏军,孙伟局长感到有些为难,那天在高书记办公室虽然表明了一些个人代表局里的处理意见,但并不全是他个人的态度,政委和几个副局长也是,他们都不愿意得罪柏书记及其圈子,又不想为轻办了苏军这个恶徒担责任,就把这事推到了政法委。
而检察院和法院那边,两家的第一把手都跟柏书记的关系非同一般。
也许柏书记的底气正在这里。
这一切,肖子鑫和孙伟是心里有数的,当然了,高文泰书记心里更明白!公安局即使办了,抓了,捕了,到了检察院还是一大关,随时随地可以找个理由拖一下,然后退回来,理由多得是,但他们这次同样地不得不考虑县委领导和家属——还有全县一些舆论的巨大压力。
还有法院,几乎跟检察院一样。
作为苏军的舅舅,这些事柏书记自然而然更清楚,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政法部门领导,后来又在王国清书记时代当过分管过政法的县委副书记,对此可说是一清二楚,如果按照有关法律条文走,他这个外甥苏军必死无疑!
检察院领导说苏军够拘留条件,不管是前段时间指使人无辜杀伤县zhèng fu办主任张朝民,还是此次策划并指使火烧仿古一条街月亮楼,还有其他一些事,都早就够条件了!
但当着柏书记的面,这话又难以开口,就说唉,咋说呢,都缺乏实打实的证据,守所羁押时间有限,是拘还是放,领导是不是开会研究一下。
“他不都交待了吗?”
“交待也是扯蛋,一调查就不实。”
“这是什么话?”
“实话。”
“既然交待了怎么还叫扯蛋?”
“这个你让我怎么说?”
检察院领导苦笑,了眼旁边的政法委书记、县公安局长孙伟、政委和副局长,意味深长,作为当今社会的检察、公安机关和法院领导,都懂法,然而压力来自方方面面,尤其是在处理柏书记的这个外甥苏军的时候
在领导面前他不可能把后来苏军实在抗不住那顿神打,就顺口胡说,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让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情况汇报出来。
对于这种法和说法,首先主持会议的孙伟就非常反感!
“陈检察长,你这么说话可不好,怎么叫‘抗不住那顿神打’?怎么叫‘顺口胡说,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是说公安局刑讯逼供吗?”
“啊,呵呵,”陈检察长一这气势,赶紧摇头晃脑“孙书记,我可没那样说”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肖子鑫也对陈检察长的暧昧态度非常不以为然,整个案件他都参与了,他根本就没有到公安局有打人这嫌
而且整个过程都有录音、录像和记录。
尽管柏书记有过关照,然而在守所里,一些提审他案子的人本身跟公安局长孙伟的关系就不错,平时又很不惯苏军的张狂,多少次想处理他,处理不了。这次,可逮住了,这些人能轻饶他吗?可他们也担心苏军调头上检察院一见到律师就一口推翻了在刑警队的供述:“我不说不行啊!”怎么办?现在有点儿事就告状的主儿越来越多,老百姓更懂法,何况是柏书记的亲外甥,又是原工商局经济执法大队长的苏军?
孙伟自然是矛盾重重,不敢大意,他不想放过一个犯罪分子,也不想做里外不是人的勾当,要做,也要把问题推给领导拍板才行。
政法委开会研究的结果,是够条件就“捕”不够条件明日中午2点前放人。
“你说这事,怎么办?”柏书记是来堵肖子鑫嘴的。
“小肖啊,今晚我来找你,还是在你跟我女儿小钰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对象,我觉得你人不错,才华出众,工作又富有成效”
见肖子鑫沉默不语,只顾低头抽烟,柏书记又说:“唉!小肖,肖主任啊”这一声叹息,似有无限感慨,又语重心长。也把肖子鑫的心压迫到了一个死角,不回答是不行的。
肖子鑫面对柏书记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只顾低头抽烟,让柏书记心里十分不爽。他一连了好几眼肖子鑫,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是嘴上不说而已。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火气越鼓得满满的,好像一只汽油桶,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
然而,柏书记又清楚,这时候不比平时,只能忍让,压着平时的脾气。万不可再在肖子鑫面前摆出县委副书记的架子,更不能气势汹汹。
谁让他此时此刻有求于肖子鑫呢?
呵呵,求人难,求人难,万事求人难哪!他正胡思乱想,手里慢慢腾腾转动着那杯一直没喝的茶水杯子,肖子鑫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柏书记,说实在话,我回悬圃这几年,工作开展得一直不算太理想,但你和高文泰书记给予我的支持,我实在不敢忘记。”
柏书记盯着他,点点头,心里疑惑,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侧耳听着。
便附和了一句说:“是啊,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老同志嘛!”
他想到,自己在县里当中层干部时,就认识原先在市委当副秘书长的高文泰,那时候他还是一个20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并不起眼,直到他这次来悬圃县当县长,他也没有认出这个高文泰是谁,后来酒桌上听别人说起,才慢慢想起,哦,以前县农技站是有这么个小伙子,好像一直在二道沟乡下乡了,后来怎么就调走了也不清楚。
就冲这一点,他心里总觉得自己的资格要比高文泰不知老多少。
然而,高文泰当县长之后大刀阔斧所做的几件事,尤其是后来器重眼前的这个肖子鑫之后,全县的官场形势逼人,不知不觉中一切似乎都改变了直到原县委书记王国清突然袭击一般轰然倒台,他才知道高文泰和眼前这个小青年肖子鑫的真正厉害!
肖子鑫不管他怎样想,继续说道:“按说,柏书记,我和你女儿处朋友,其他人不说,就苏军这件事来说,应该帮助他,弄好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还是我大舅哥呢,呵呵!可是”
中国人历来喜欢在“但是”、“可是”后面做文章,哈,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
可是、但是后面要说的话才是真实意思表示,也是关键所在。
柏书记不仅竖起了耳朵,面上的表情好象是在认真思考,其实不然,他已经从肖子鑫这句“可是”听出了后面的内容。
果然不出所料,肖子鑫道:(呵呵,肖子鑫成熟了,他不再是对基层官场懵懵懂懂的那个信访办小科员,而是一个真正成熟了的县委办副主任肖子鑫。即使今晚对待老谋深算的县委副书记柏万年也能深思熟虑不动声色对付了)
“柏书记,你来找我好几趟了,我虽然不管政法,但县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心里这些日子一直不轻松。不瞒你说,柏书记,孙伟跟我个人关系一直不错,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我坚持要依法处理此事,又不是冲着个人关系去的,更不是冲着你柏书记去的,这件案子咳!”
他假装咳嗽一声,顿了一下。
“你让我怎么说?怎么表态是好?”
“肖主任,”柏书记说道,这是他半年多来为数不多地叫肖子鑫的官职“我来找你,按说是真不应该,我之前也找过高文泰书记,找过孙书记(局长),然后才来找你,就一个目的,你也知道,我为了外甥的事,这样东跑西颠,求情说情,我自己都明白不符合党性原则,也不是一个县委主要领导应该做的”
“可是,事怕颠倒颠啊,肖主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肖子鑫不吭声,又点燃一支烟,把烟盒朝柏书记比了比,后者摆手不要。
“要是你的外甥干了这事,你唯一的姐姐又哭又嚎地整天堵门上找你,你烦不烦,你怎么办呀?唉,有些事真是说不清,一头是仿古一条街月亮楼那些受害者,一头也是老领导、老同志了,可另一头呢又是”
“我这些日子的心情也是矛盾重重,压力很大呀。当然,不按法律办,不判刑,这个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我的想法我今晚,呃,来找你的意思,包括我个别找高文泰书记和孙伟的意思,就是”
他不说了,注视着肖子鑫。
“是什么,你就说吧,柏书记,这也没有外人。”肖子鑫道。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仿古一条街和受害者家属那边,我慢慢去做工作,我今晚来找你,不是轻易就来的,也是经过几天几夜的思想斗争才决定的,你明白么,小老弟?”
呵呵,听到了没有哈!“小老弟”——这可是从柏书记的嘴里说出来的哈。
一向牛逼、许多年来在悬圃县吊不打鼻梁子的柏万年,如今头一回为了自己的外甥苏军求人——而且求的还是自己女儿柏心钰正在处的男朋友肖子鑫,一时心急如焚居然将他称为“小老弟”既不提他的县委办副主任这一公开的职务,也不提个人关系,而是直接一下子就将肖子鑫提升为跟自己年龄和职务差不多的水平和关系上。
呵呵,我考!来人还是要有点儿权力和能耐才会获得领导尊重
柏书记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表明他今晚来找肖子鑫到底啥意思。
肖子鑫也不问,听着。知道他迟早会说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柏书记慢慢点燃一支烟,吐了一口,说:“这件事上,能表态的人也就你和高文泰书记、还有孙伟这几个人 ,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我今晚来找你,就一个意思,事呢,容我慢慢处理,做各方面工作,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那边该怎样办,他们就怎样办”
“我一不过问,也不干涉,我只是从孩子的亲舅舅角度,做一下工作,能不能尽量轻一些处理。这个钱呢,”柏书记说到这里,把手边茶几上的那个黑包略微朝肖子鑫意思性地推了一下,表示是给他的
“是我大姐硬让我拿的,意思就是给你,到时候,我怎么做工作,你和高文泰书记、孙伟他们假装不知道,不表态就行了。别的要求,我也没有,你好不好?”
肖子鑫心里冷笑,嘴上却说:“唉,柏书记”
他摇摇头,说道:“你可真是给我和高文泰书记、孙伟局长出难题啊。事情,不管是否牵扯到仿古一条街和月亮楼的一些人,就我个人讲,都要管的。县委高书记委托我,信任我,指派我去协调处理”
“人家家属总来找我,我是县委办副主任啊!可是,你说的那些,我也懂,所以你这是出难题啊,柏书记。别,你听我说完。”
他截住柏书记的说话苗头,继续道:“高书记可能也不好办,还有孙伟,他最近刚当上政法委书记,不说个人之间的同志感情吧,就说仿古一条街在县里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不把这案子当回事儿?如果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拉倒,了啦我嘿嘿,谁知道呢?!”
一嘿嘿,二哈哈,他再次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最想说出来的话,一直没说出来。
官场就是这样,有些话,一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自动咽回去了。
柏书记很生气,也无奈,一晚上的工作,跟他临来时分析的一样,白费劲。
tmd,这个肖子鑫啊,真tmmd不是个东西,白眼狼——
他表,站起来,稍微站了一会儿说:“那就先这样吧,子鑫,我先回去,这点钱,不管怎样,是我大姐的一点心意,你先留下。”
“不!”
肖子鑫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心里话,别说是他柏书记送来的钱,就是任何人的钱我也不能要啊,一要,一留下,算怎么回事?将来有一天,他要拿这钱说事,自己还能说得清吗?
再说了,一听到“钱”这个字,他心里立刻就想到张主任那次在仿古一条街被人意外刺伤躺在县医院抢救室和病床上的样子,(这次抓获苏军之后才查明那些事都是因为高县长当时器重张主任,而且决心治理仿古一条街而引起。无论是先前无辜刺伤张朝民,还是后期火烧月亮楼,都是这个柏书记的外甥苏军背后策划指使人干的)。
他心里就充满愤慨。一个好端端的县zhèng fu办主任,让你外甥指使人刺成那样,当时命都差点儿没了,而且后来又策划火烧仿古一条街月亮楼给县委和zhèng fu领导制造压力,你作为县委副书记不仅不支持严格执法,怎么还好意思如此做呢!
“柏书记,别的,我也不多说了,钱,我是真不能要,你拿走。”
柏书记笑笑,也不说话,转身就开门出去了,只几步,肖子鑫一,急忙一把抓起钱,追出门外:“柏书记,钱钱钱,钱你拿走,你要实在不拿,明天早晨我还得让小林给你送回去,大家上班,见了可不好。”
柏书记猛地站下了,听见肖子鑫这样说,他回头盯住他,面目全非,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要送,你就明天让秘书给我送回去吧,今晚,这钱,我是不拿了。”
转了一下身,好象特别伤感似的回头又说:“小肖啊,你真让我失望!大家工作一场,你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你比高文泰书记还牛逼!”
“柏书记,你别那么激动,这钱”
“得得得!你啥也别说了!”柏书记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今晚到底还让不让我离开你这个办公室!啊?肖子鑫!”
柏书记突然咆哮如雷,吓了肖子鑫一跳。
他还从来没有到过眼前这个平时上去严肃又颇有权威的人如此生气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转眼,柏书记已经走了,这真是一场伤感情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