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难道说这就能一次性地彻底改变县长程绍林和书记他们这些人原先对县公安局固有的法和负面认识吗?当然完全不太可能。这个,肖子鑫心里可以说是一清二楚的。他也不侈谈支持,只是默默无言地坚持原则,一直做下去。同时,他也希望通过这次会议之后,找机会了好好跟县长汇报一下,沟通协调好今后的关系与工作。
而这条路,也让老五突然想起,包大牙、三炮子、伍愣子,还有冯大划、孙六子等等黑社会团伙,他们那些人,每次作案之后,尤其是大案要案出山逃跑时,必定也是走的这条路。包大牙还交代过。也曾晚上送过人到这一带来过,处理一些死对头,都没事儿。但愿今天也没啥事,快点把局长送到了会议现场,好回家给儿子包饺子吃。
早晨起来的时候,儿子说馋饺子了,她说妈今天就买肉晚上给你和你爸包着吃
不知不觉中,老五似乎有点不过劲,但到底哪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清,他瞟瞟身边的高大男人,当然不会意识到局长肖子鑫事实上心里正在经历着另一种人生、亲情的巨大折磨与考验。这些,通过他的脸色和表情,就连跟他最近的司机老五也是很难感受到,更难以发觉和出来的
这些日子,肖子鑫没有忘记关注老母亲的病情,每天夜里听完工作汇报、安排完第二天的任务之后,临睡前,他都要在临时办公室给老家父母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母亲近来的病情变化。纵然听了心如刀绞,知道死神或许已经从她一离开镇医院到县医院起就已经在悄悄降临
然而,作为一个在外面官场当着一个不算小的领导,又手握实权——正在大国县开展声势浩大严打的儿子肖子鑫,事实上对于自己母亲的病,暂时也无能为力!
难过啊心疼更是如此!
没办法,严打正在紧要关头,而第一次接到母亲病重的那个电话,却又是他开展严打行动前的关键时刻,他肖子鑫心里再疼痛再难过,那种时候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让痛苦在心里翻腾着,经受着天底下最难熬的人性打击如果不当这个公安局长,如果不是身不由已,他何至于在自己的母亲最无助最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里痛不欲生呢?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不开口,老五知道局长心里有事,不甘寂寞,问这问那,目光中仿佛有种闪亮的东西在他身上划过。
“大哥,你先休息一会吧,等到了我叫你了?”
“恩,好。”肖子鑫答非所问,显然是他的思想早已在另外的一个地方飘浮。
他目不斜视,回答简短,两眼盯着前方的漫漫雪路。在东北,见面叫“大哥”是当地的一种口头禅,见面不管对方大小,男的就叫大哥,女的就叫大姐,肖子鑫见怪不怪,尽管这个司机老五的男人上去少说也比自己大十来岁,但他知道,自从他跟上自己开车那一天开始,自己这个大局长一把手就已经是他心里的“大哥”了。平时,公开场合,老五不这样叫,而是称他局长,肖局长,跟其他人一样。
但是一旦到了这个车里,私秘空间,特别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就下意识地跟他叫“大哥”了,以示关系之非同一般,要叫他肖局长他还不愿听呢!
呵呵这是这么回事,不过肖子鑫心里有事,不想再搭理他。但这并未影响司机老五的谈兴。
“哦,大哥。咱局钱的事,刚才好象给你老孙他们交代和打电话说了吧?”
“嗯。”“你说这次能从县里要点出来吗?”
“不好说。难啊”肖子鑫飞快地扫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咱们这次搞得这么好,县长难道还不给钱支持一下?”老五一笑“那要咱们公安局干啥的呀?”
“消防队。”
“哈,”老五又一呲牙“(原来)消防队的呀!大哥,你猜测我是咋想的?”
“开车吧,老五我不是说你也是司机,还在给局长开车吗?局里的事,少说。”
“恩,我明白,是啊,但我就是觉得不公,县长这次严打过来,表扬归表扬,叫好归叫好,可为什么还是不给咱们快点拨经费支持一下呢,不懂啊!丁卫东那个忘八蛋,他一走,屁股一拍没事了,留下这个烂摊子,那都是当年的事了,咳,一提起来我就他妈伤心!这个地方,工作不好干啊”“怎么,跟我来有点后悔了老五?”肖子鑫笑问。
“哦哦哦,呃!不是不是,”司机老五大摇其头,赶紧否认:“我只是替大哥打抱不平啊”见肖子鑫不再答话,老五只好一心开车。他虽然想知道县长程绍林为什么放着肖子鑫来大国县这么几天就已经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搞得有声有色了,好好的人情不送,怎么又召集开会?但他不想再问什么,其实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司机,给领导开好车,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就够了,小人物,少替领导cāo心为好。呵呵。
现在老五心里想的是,用不上半小时,一回到县里,把局长安全送到县委大院,他办他的事,我回我的家,根本没必要多跟心里正有事的肖子鑫多搭话。自己眼下帮不了领导什么忙,只好闭口了。
起风了,山风拍击着孤独的越野警车,在森林和群山的夹击之下变得说不清是黑色还是灰色了,它们成为混沌的无边的存在。
肖子鑫感到有点冷,满腹感慨地望着前方被大雪封住越走越窄的路。人生真不容易,老百姓们生活不容易,有时候当官也并非易事,别的人这时候可能早就跟家里人吃完饭电视了,可自己却还得跟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司机老五行驶在回县参加重要会议的风雪中,为的仅仅是多让自己的内心世界对得起上级领导的信任与期待。
夹带着雪花和凉意的风扑面而来,钻进密封并不严实的车窗,天林一色
前面,一列火车剌眼的灯光忽然把森林照得亮如白昼。
转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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