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小怜心中的波澜。
他只是惊讶地发现,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再一次被蒙上了白布,而地板也蒙上了灰尘。
刚刚他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少女正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这里最好不要多待。你还是和我一起出去吧。”苏弦声音清冽悦耳。
他身后的大门在这一秒里悄然合拢。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怜颤抖着轻声问道。弦哥哥是她梦境里唯一的温暖,为什么她会离开梦境,在现实中出现?
苏弦俊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不明白小怜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她认识他很久了一样。难道他在车祸后丢失的记忆里有着眼前少女的存在?
“我就住旁边。这里不太安全,太阳也下山了。你是想买这个房子?”苏弦问小怜。
小怜微微一笑“不是,我只是需要在这里待三个小时。”
苏弦不明白小怜的微笑为什么那么无奈,他正色告诫小怜:“前几天的傍晚,有一个房屋中介带着客户来看这套房子,现在他们两个都住进了精神病院。”
小怜却看着苏弦,轻声说:“我叫小怜。苏弦好看的眉微皱:“我叫苏弦。”
小怜发现,苏弦对于她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和听到陌生人的名字一样。
她将失落在心底藏好,微笑越发灿烂:“可是我和人打赌,我必须要在这里待到十点。”
苏弦扬眉:“你知道这里是鬼屋?”
小怜点头,反问苏弦:“你知道这里是鬼屋,为什么要冒险进来提醒我?”
苏弦淡淡一笑,疏离的气息在他的身周出现。“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她明明知道这里是鬼屋,却和人打赌要在这里待到十点。她的衣服是低调的名牌,看来她是寻求刺激的富家女。
苏弦看着微笑着的小怜,心中微怒,却无法转身离开,留她独自一人待在这个鬼屋。
小怜问苏弦:“你知道这个灭门凶案的凶手是谁吗?”既然被文墨白扔进了这里,她也只能想办法自救。怨恨会令灵魂体的威力倍增。这栋鬼屋里一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苏弦沉默了几秒,回答:“那个死掉的少女的男朋友顾维失踪了。很多人觉得他就是凶手。”
小怜看到了血迹。血在蔓延。
一个成年男子的血液大概只能将三瓶两升装的可乐瓶装满。可是地板上冒出的血水源源不绝,淹没了小怜的脚背。
小怜望向苏弦,轻声说:“你先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苏弦看不到地板上的血水,但是他能看出小怜雪白的小脸下隐藏着的恐惧。“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不走?”
小怜多么想牵着苏弦的衣袖,告诉他,她就是十年前的小怜。可是,她微笑着,把右手放在了背后。弦哥哥已经不记得她了。
“我哥哥在外面等我,如果我真的有危险,他会来救我的。”小怜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苏弦的眼中怒意更盛:“你哥哥和你打赌?”
小怜可爱地笑着:“是呀。”那么多年,时光都已经蒙上尘埃。被忘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弦握住了小怜的手腕,拉着她去开门。
在那一瞬间,小怜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着火了。
门锁却仿佛坏掉一般,无法打开。
小怜和苏弦那样近,近的她能看清苏弦长长的眼睫毛和那幽深的眸子。
小怜的声音轻轻浅浅:“就在刚才,我和你都已经走进了‘它’的领域,‘它’怎么肯这么简单就放我们离开?”
苏弦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有奇异的感觉:“你对鬼怪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
小怜心中诧异,要说对鬼怪的了解,弦哥哥比她更多。她这些年来看过文先生和文墨白的手段,心中一直在猜测:弦哥哥应该是顶级控鬼世家的子弟。反凭着那颗弦哥哥送她的檀香珠,对她有恶意的凶灵至今无法伤害她。
苏弦左手手腕上的手链闪过微不可见的光,门被苏弦应声打开。
小怜转过头,发现那一地的血水退潮一般离去。
她能够感觉到凶灵的一丝恐惧。
弦哥哥还是那个弦哥哥。
十年前第一次和弦哥哥相遇的时候,他也是那么厉害。
4。隐怒
握着小怜的手腕,苏弦拉着小怜走出了主屋。
他们离去后的一秒,整个主屋的灯全部熄灭,陷入死寂。
小怜的嘴角有着一丝笑意,她好希望永远无法穿过这花园,就这么和弦哥哥走下去。
铁栅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苏弦带着小怜出了鬼宅。
街对面的法国梧桐下,文墨白的车停在那里,仿佛一个隐忍的威胁。
小怜的眼中有了一丝不安,她看到文墨白下了车,走了过来。
她的微笑宛若和风,贵公子的凤仪恰到好处。
他看了一眼苏弦握着小怜的手,语气越发轻柔:“小怜,你怎么出来了?”
小怜沉静地笑笑:“哥哥,那里真的闹鬼呢。”文墨白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风度翩翩爱惜妹妹的好哥哥。
他牵着小怜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凝视着苏弦:“这位是?”
小怜静静笑着。“才认识的好心人。”
苏弦的眼神冷冽,声音也冷淡“有些游戏不能玩,会出人命的。”这对富家兄妹的爱好真是变态。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小怜看着苏弦的背影,眸子里的眷恋全化为了沉寂。
文墨白握紧小怜的手,眼中有着一丝玩味的意思:“舍不得吗?”
小怜没有回答,她垂下眼帘:“这个鬼宅很凶呢。我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文墨白低笑,声音没有热度:“在关键时刻,我会去救你的。只是,小怜,我不希望看到别的男人牵着你的手。”
他的视线带着威压:“从十年前你到文家开始,你就是专属于我的玩具。”
小怜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十年前,我付出了我的代价,将我所有的气运换你文家数十年的富贵昌盛。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是人。”
文墨白笑了,风流倜傥。“怎么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气?我以为,你只会默默地把这些想法放在心里。”
小怜望着铁门:“现在,你是不是要我马上再进去?”文墨白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心软。
文墨白望着仿佛夏夜里的百色栀子花一般的小怜:“不,今天已经够了。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魔鬼偶尔的好心令小怜错愕。
文墨白牵起小怜的手:“我们回家吧。”
朦胧夜色下,文墨白的唇边是一缕飘忽的笑意。
他有了一种预感——他隐藏了十年的小鸟,即将飞出他的掌心。
回到家的苏弦看到客厅里坐着王谦。
三十五岁的王谦是私立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性格豪放。他醉心于结识不同的美女,至今单身,是医院里的钻石级单身医师。
苏弦车祸后,苏爸爸找到了世交的儿子王谦,要他当苏弦的心理康复医生,让丧失记忆的苏弦能够顺利地开始新生活。
今晚正好是聊天时间。
“苏弦,才散步回来?”王谦的微笑自然大方。
苏妈妈却在一旁很担心地说:“最近那边屋子都不是很太平,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
王谦好奇地问:“什么不太平?”
苏妈妈看了一眼左侧,压低声音:“左边那家邻居就是前几日遭了灭门血案的社区的摄像头拍到当晚那家女儿莫依依的男友顾维进过社区。但那家前后院的摄像头都坏掉了,没能看到顾维什么时候离开。这之后,那栋房子就开始闹鬼”
王谦神色有些异样:“莫依依?这个名字”苏弦问王谦:“你听过这个名字?”
王谦叹息:“这个女孩子是我以前的病人。她有严重的抑郁症。苏弦,你也和苏伯母一样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苏弦想起了那是好是坏的门锁和害怕却笑的动人的小怜,好看的唇微抿。“我当然相信。”
王谦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妈妈一眼:“我也相信。”要不然,为什么已经被判定死亡的苏弦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弦心中有疑问:“传言说凶手是顾维。可是,我觉得他不会那么做。”在被鬼宅迷惑的那一分钟里,他能够感觉到顾维的心情。那是带着怜惜的爱意。第二天的夜晚。
文墨白的小型钢琴独奏会在本城的万象音乐厅举行。
优雅的钢琴王子文墨白令少女们芳心暗许。台下角落处,小怜静静丅坐着,注视着璀璨如星的文墨白。
那些美妙熟悉的音符轻敲着小怜的心扉。
它们被小怜写出,在某个阴霾的午后,或是星光灿烂的夜晚。但是,现在这些曲子的所有人是文墨白——天才的创作型钢琴王子。
小怜并没有发现,伴着这令人心醉的钢琴声,在她的鞋跟处,一小块阴影正伴随着音符蠕动着。昨晚,在鬼宅,莫依依藏进了小怜的影子里。
钢琴独奏会很成功。
如潮的掌声在结束时候想起,仿佛海浪拍着荒芜的海岸。
小怜独自离开,走在黑夜的晚上。
路灯明亮,心中的黑暗却怎么也无法化开。
小怜突然觉得冷。这熟悉的阴冷仿佛墓园里阳光暗淡的瞬间。
小怜站定,轻声说:“你出来吧。”
路灯的光线变得暗淡。
小怜看到了莫依依。
她穿着白裙,一尘不染。很难想象,这白裙曾经被她父母的血液侵透,染成刺目的红。
“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小怜问莫依依。
莫依依怯生生地回答:“我我想请你帮我找顾维。”
小怜目光沉静:“是谁杀了你父母和你?”
莫依依摇头,神色惊惶:“我不知道,那个人蒙着脸,他当时把顾维打晕拖出了主屋。”
她哀求小怜:“小怜,求求你帮我找到顾维。我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可以和我沟通的你。”
小怜缓缓摇头:“连警丅察都找不到顾维,我怎么可能找得到。”
莫依依神色哀伤:“我不是求你找到活着的顾维。我能感觉到顾维就在花园里,可是我找不到他的灵魂。”
小怜望着莫依依,轻声问:“这就是你未了的心愿吗?”
莫依依点头“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小怜凝视着路灯下楚楚可怜的莫依依“所以你不惜把来看屋子的人送进精神病院?”鬼魂总是具有欺骗性,这么多年,她看到过许多戴着美丽面具的凶灵。
莫依依的眼中是盈盈泪光,语气里全是哀求“我担心他们打理花园的时候带走顾维的尸体。小怜,你会帮我的吧?”
小怜缓缓点头:“好。”
莫依依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意:“谢谢你!”
车的轰鸣声在远处响起。
刺眼的车灯射了过来。莫依依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仲夏夜里的一个梦境。
暗淡的路灯再度变得明亮。
文墨白的车停在了小怜的身侧。
他冷冷地对着小怜说:“上车!”扮演着所谓的天才钢琴王子,面对如潮掌声,他看到的却是小怜悄悄溜走的身影。
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掠夺都是一个无意义的玩笑。
十年前,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个乡下丫头,对他宣布,小怜将是他未来的妻子。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莫名地厌恶上了怯生生的小怜。
他捉弄她,抢夺她的才华,他总觉得她欠他的。突然出现的小怜令他完美的人生变得不再完美。
只是,为什么在今晚,视线里没有她,他会觉得失落?
文墨白载着小怜回家,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该对小怜说些什么。
所以,沉默是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