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刘老先生我早就认识,早到他和贺先生关在一个屋里时,我就见过他。那时我和线条谈恋爱,专拣没人的地方钻,一钻钻上了实验楼的天花板,在顶棚和天花板的空里看见他在下面,和贺先生面对面坐着。贺先生黑着脸坐着,而刘老先生一脸痴笑,侧着脸。口水从另一边谈落下去,他也浑然不知,有时举起手来,用男童声清脆地说:报告!我要上厕所!人家要打他,他就脱下裤子,露出雪白的屁股。爬上桌子,高高地撅起来。刘老先生就是这么个人,似乎不值得认真对待。我爸爸和刘老先生攀交情,我很怀疑是为了借钱。
我爸爸走时已是冬天,别人都回四川去了。他们不仅是因为没有钱,还因为留守处的同志天天来动员。但是谁也不敢到我家里来动员,因为他们都怕我。这班家伙都和我有私仇,我既然还活着,他们就得小心点。我爸爸能坚持到最后,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但是我们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不但把一切都吃光当净,还卖掉了手表和大衣,甚至卖光了报纸。能借钱的全搬走了,不能撤走的全没有钱。库房里空空荡荡,到了好住的时候,可是我们二老没福消受了!
我爸爸虽然一直看不起我,但是那时多少有点舐犊之情;到了那般年纪,眼看又没什么机会搞事业了(后来他觉得可以搞事业,就重新看不起我甚至嫉妒我——王二注),看见眼前有个一米九的儿子,一个漂亮儿媳——一双壁人,有点告不得离开,这可以理解。但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你们这么吃光当净,连刘老头的钱也借得净光净,走了以后叫我们怎么过嘛。当然,这话我也没说出来。
我爸爸临走时,要我管刘老先生叫刘爷爷。操他妈,我可折了辈了。他还朝刘老头作揖说:刘老,我儿子交给你,请多多管教。这畜生不学好不要紧,不要把小转铃带坏,人家可是好女孩。刘老先生满口答应。我爸还对小转铃说:铃子,把刘爷爷照顾好。小转铃也满口答应(我爸爸向刘老先生借过不少钱,有拿我们俩抵债的意思)。临了对我说:小子,注意一点,可别再进(监狱——王二注)去。说完这些话他们就走了。矿院派了一辆大卡车,把他们拉到火车站,不让人去送。我的二者一走我就对刘老先生说:老头,你真要管我?老先生说:哪能呢,咱们骗他们的。王二呀,咱们下盘棋,听贺先生说,你下一手好棋!
刘老先生要和我摆棋,我心里好不腻歪。你替我想想看:我和小转铃有好几个月没亲热了。好不容易我爸走了,我妈也定了,你再走出去,我一插门,就是我的天下。虽然大白天里她不会答应干脱裤子的事,起码摸一把是可以的吧。可恨刘老头没这眼力价,我也不好明说,恨死我啦。
我恨刘老先生,不光是因为他延误了我的好事,而且因为他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经常找我量血压,一面看着水银柱上下,一面问:高压多少?
没多少,一百八。
可怕可怕。铃子,给我拿药。高压一百八!低压多少?
没多少,一百六。
低压高!不行我得去睡觉。醒了以后再量。
拿到一纸动脉硬化的诊断,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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