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可能明年春同蛇一同醒来,却没想到狗。
找到他可费了劲,杜眉医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调出他近二十年前的档案,寻访他的家人,跑了许多地方,连他的原藉铁岭都去了,没有任何音信。李大头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找到了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听说李大头还活着非常吃惊,他们认为李大头早不在了,已断绝了十几年联系。不得已最后动用了三只警犬,本来也已不抱希望,结果竟然在水疗旧址翻出了李大头。当时看到他我简直快崩溃了,尤其是绕在他脖子上的蛇是一条很光亮的花蛇,我不知道那是响尾蛇还是蝮蛇,我从没见过蛇,那蛇的尾巴还翅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一直翅着还是听到动静才翅起来,眼睛也不睁,好像做梦一样,非常恐怖。
还不如别找到他,就让他那样多好。
是呀,我当时也那么想来着。
他不想让人找到他。
那样大家都好。
我这么说可以,你不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
你是医生。
上帝谢谢你提醒我。
杜眉医生如此软弱,以致李慢升起某种自豪感。杜眉医生需要心理援助,应该让她把软弱都说出来。显然李大头之死杜眉医生负有某种责任,甚至说不定在别人看来是一场医疗事故。即使别人不说什么,这事仍与杜眉医生有关。李大头研竟算是管理人员还是病人?这在当初实际上难以界定,如果李大头仍是病人,那么当初剥夺李大头病人的权利连带其它的职能就成为李大头致死的原因。李慢思路异常清晰,这种清晰让他自己也多少感到惊讶。但是实际上这种思路早就在那场叛乱发生时就潜在产生了,葬礼都举行了,那时李慢就对李大头产生了某种同情,同时对杜眉医生心生了某种模糊不清的不满。那么,杜眉医生为什么执意要剥夺李大头的各种权力?以致非要李大头离开不行呢?显然,至少对李大头个人杜眉医生存在着某种偏执。是的,偏执。每个人身上都有偏执,只是程度不同,只是有人仍在工作,有人被工作,实际上大家都需要工作或被工作。李慢几乎有些得意,杜眉医生尽管撑着,但是看得出来某种淤结许多天的疲备让她身心交瘁,她需要倾诉。
在我看来,李慢说,看了一眼衣架上的白衣,好像自己就要穿上似的,事情早就发生过了,你还记得那天的早操吗,差不多那就是他的葬礼。
杜眉医生眼睛在眼镜片后闪了一下。
你们一直怀念他?
也不是,怀念早过去了。
你认为这件事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我想不会,不会有第二次葬礼,现在都习惯了你,都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回到正常的生活,大家都等着你说的电视呢。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
但不是没有问题。
你说。
你对李大头和对我们好像不一样。
是。你说对了。
为什么?
他不是病人。
我觉得仍然是。
杜眉医生脸红了,这里的逻辑关系很明显,李慢指出了杜眉医生隐秘的自己不愿承认的焦虑。很多人的内心都有不愿承认的东西,一定程度的隐匿是一种防护,但有些是无法隐匿的,它们在控制你,在起作用,作为精神医生就是要试图进入它们并缓它们,病人通常既敞开又关闭。李慢缺乏技术,过于简单,此外也有点急于显示自己,占有某种精神高度。李慢说——甚至有点得意:
承认他是病人也没什么。他那样死已不可能否认他不是病人,某种程度你确实忽略了他的感受,你认为安排他转正已经很不错了,实际上你在以此逃避对李大头的厌恶。你一来就看不惯他,他的样子也让你不喜欢,哨声让你觉得不可理喻,他身身上集中了某种东西,同你的观念格格不入。你厌恶他实际上是在厌恶另外一种东西,也就是说,超出了李大头本人。我说得对吧?
李慢,现在你像个医生。
我说得对不对?
对,李慢,你说得一点不错,说到我的症结上了。你不说我还不能完全意识我对他的厌恶,我是说严重的程度,我的不满集中在了他身上。我实在讨厌他身上的权力气味,他算什么呀,也那么迷恋权力,咬住权力不放,他死的时候还紧紧咬住铜哨,两腮鼓鼓的,因为丧失,至死不渝。
他的权力是荒谬的,你的权力是正义的,是吗?
你怎么能把我同他相提并论?
本质是一样的,只是你有名义,他没有。
你怎么能这么说,真是奇谈怪论!
你的名义是为了我们,或者说为了人道,这两个名义使你认为自己绝对正确,绝对的正确意味绝对的权力,这两样东西实际上都是很可疑的,当你以正义的权力剥夺荒谬权力的时候,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怀疑过自己的正确性?
我当然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但是他是病人,而你已超出了医生的权力。
我是院长助理。
我在谈医生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