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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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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利局长杨得玉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滕柯文看看表,刚到上班时间。二百多公里路三个多小时就赶回来,可见是接到电话就立即往回返了。这么好的同志,很可能再没机会在一起共事了。滕柯文关切地问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杨得玉故意不说明确,哼哈了说也没等多久,但给人的感觉是等了很久。进屋后,滕柯文将门关死,并没像往常那样坐在他那大皮椅上,而是和杨得玉并排坐在桌旁的沙发上,说,今天上面一个关系不错的领导打来电话,说咱们的水库灌溉项目有点希望,要咱们快上去跑跑。我反复想了,这件事是咱们全县的经济

    命脉,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该活动的还得活动。这种事既担风险还得保密,但不办也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准备三万现金给我,我亲自去跑跑。但这笔钱不能报销,也不能在账面上反映出来。我的意思是最好从工程款里支,从包工头那里拿,具体怎么办,你比我有办法,你看能不能这么办。

    修水库修灌渠是几任县领导想抓的大项目,就是在西府河上游建座水库,然后沿川铺设节水灌溉管道,用喷灌或浇灌的办法灌溉一条川的两万多亩土地。但因为建水库铺管道花费太大,最少需要一个多亿,这些钱都得国家投资,因此多次申请多次没有结果。滕柯文上任后决心最大,几次在大会上说要想尽一切办法申请到国家的投资。如果能申请成功,别说变成水浇地能为百姓增加多少收入,单说干完这一个亿的大工程,就能让全县百姓都富一截。当然,一个亿的大工程,也是县水利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作为水利局长,他当然更渴望能有这样一个大工程。杨得玉立即附和了说,以前没申请成功,主要就是活动的力度不够,谁都怕担责任,谁都不肯去活动。现在钱不值钱,不知三万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多筹一点。

    滕柯文说,再不能多了,再多会出问题,就这我也是为县里冒险,一旦有事,你们可得给我作证。

    杨得玉急忙连说当然,又觉得不够,说,如果有事首先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钱是我筹的,你根本没拿过什么钱,我完全可以承担下来。

    滕柯文叹口气,满含感情地说,得玉,我理解你的心,但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如果真有事,我也不会把责任推给你。

    杨得玉四十岁,比滕柯文小两岁,滕县长一直客气地称他为杨局长,现在称得玉,可见是一种亲切和信任。杨得玉问什么时候要,滕柯文说,最好下班以前,明天一早我就进省城。

    回到办公室,杨得玉觉得滕县长要三万,说不定心里想得更多一些,只是不好意思说。作为部下,应该体谅领导的难处,应该主动为领导想想。杨得玉决定提五万现金出来,如果滕县长真不要这么多,滕县长也会感谢他的好意。

    将副局长和主管会计叫来,杨得玉让把门关死。杨得玉说了滕县长要去跑项目的事,然后说,钱就从工程款里出,我的意思是开张拨款单,把钱划到包工头老张的账上,然后让老张签个字,我们再把钱提出来。

    老张承包的工程是淤地坝工程,是国家治理黄河泥沙工程的一部分。西府县在黄河的上游,也在黄土高原的西起点,是治理泥沙的重点地区。西府县今年申请到了两条沟的淤地治理工程,都是在洪水冲刷的黄土沟里梯级拦坝,让迅速而下的洪水在坝区内停滞缓冲,留下泥沙后清水从坝顶溢出,这样既阻拦了泥沙,又淤出了土地。两条沟的治理国家投资二百三十万。老张承包了其中的一条,投资预算一百二十六万。从一百二十多万的工程里挤出五万也不是大事。副局长表示没意见,杨得玉便给老张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工地。老张说在。杨得玉说,你在工地等着,我们马上就到工地,有事和你商量。

    老张说工程出了点问题,他正要来县里汇报。杨得玉觉得还是下去看看为好,一方面看看工程进度,检查检查工程质量,另一方面也好好和老张谈谈,不要因为要出这五万块钱,就偷工减料,就降低工程质量。杨得玉说,我们顺便要看一下工程质量,还有别的事和你商量,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工地等。

    滕柯文说今天就要钱,从工地回来怕来不及。杨得玉对主管会计说,你现在就去提五万现金,先跟我一起送到县长那里,从老张那里签了字,再把钱顶回来。

    五万块钱装在手提包里,杨得玉让副局长田有兴和会计都跟了。跟到县长办公室那层楼梯口,杨得玉让副局长和会计站在那里作证,自己一个人进去送钱。杨得玉进了县长办公室,很快就走了出来,就像送了一份文件。然后向田有兴和会计摊摊手,意思是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确实是送给了县长。

    回到水利局,杨得玉又叫了工程师,四人坐了越野吉普车,一起往老张的工地赶。

    杨得玉决定先到工地看看,先发现点问题,也好先批评教育一下老张,给他敲敲警钟,让他时刻注意质量。

    感觉工程进度很慢。按要求,这条沟要垒三道坝,每隔一公里左右垒一条,形成梯级拦水,淤成梯级平地。要垒的坝也不算太高,只垒三米,但几个月过去了,连一条坝都没垒完。按计划,要在秋天雨多季节到来时把坝筑好,如果照这个进度,很难按时完工。再看坝的

    质量,感觉还算可以,完全按要求去做了,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老张赶了过来。待老张给每人敬一支烟后,杨得玉说,不行啊,工程进度太慢。我可告诉你,必须在九月初完工,迟一天也不行,你算算,还有多少天,能不能按时完成。

    老张说,我正要去找你汇报。如果按原来的设计计划,肯定能按时完成。现在情况变了,不仅肯定不能按时完成,工程费也得重算,不然就垒不起坝,如果不重算,就得降低标准,全用沙石,不掺黄泥土,不然把我填进去,也垒不起坝。

    杨得玉觉得莫名其妙,好像这工程是小孩子垒土块玩过家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当初老张托人跑门路想方设法要承包时,什么科学安排科学施工保证质量,说得一套一套的,根本不像个农民工程队。杨得玉说,老张,你可不要和我开玩笑,工程可是经过专家科学的设计,科学的预算的,不仅要照样施工,而且一点不达标都不行。这些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出了问题,咱们就上法庭。你现在由嘴胡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老张说,原设计是就地就近取土垒坝,现在当地村民不让在原定地点取黄土,昨天彻底将取土的路断了。如果翻过一道墚拉土,成本就增大许多,工作量也增加许多。如果不修改设计,不追加三四十万投资,这坝根本就垒不起来。

    本来可以就地取土垒坝,但沟里全是卵石和粗沙,为防渗水,必须要掺和一定的黄土。沟边五六百米处就是一个黄土包,土包上什么都没生长,便被设计为黄土的取土处。杨得玉问为什么不让取土。老张说,土包上有几个坟包,村民说取土动了风水,得给他们补钱。

    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别说在老张身上掏出五万,就是再给老张十万,人家也未必肯干。杨得玉决定亲自去看看,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

    土包很大,方圆有五六百米。施工这么些天,土包只被老张挖去一个小角。从这个取土点到那几个坟包,至少也有二三百米,三条坝垒完,顶多再向坟包推进十几米,和那几个坟根本没什么关系。老张说,已经和村里交涉几天了,人家软硬不吃,我是没了办法。

    无法无天了!杨得玉决定亲自进村找找村主任。

    这个村叫宋村,以前水利局给村里搞过截流水窖,村主任宋老四杨得玉也熟悉。

    找到村主任宋老四,宋老四显得很高兴,也很热情,双手握住杨得玉的手表示欢迎。杨得玉不想拖拖拉拉,严肃了脸开门见山说,我今天来,是县委县政府让我来的。县里听说你们以封建迷信为由阻拦淤地坝工程,非常生气,特意派我来告诉你,工程是国家的重点工程,任何人都无权阻挠施工,如果阻拦,就是破坏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县里将严惩不贷。如果你们不听劝告,县里将派公安民警来抓捕为首分子,构成犯罪的要判刑,构不成犯罪的要进行经济处罚。

    宋老四显然是害怕了,但还是皮笑肉不笑说,杨局长,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村民也没搞封建迷信,也没搞破坏。村民说土地是村里的,土就应该归村里,就得给村里点补偿费。

    杨得玉威严了说,不行!荒山荒地是国家的,工程也是国家的,要补偿没有理由,国家绝对不会给一分。

    宋老四低了头半天,然后说,你知道,现在的村民难管理,如果多少不给一点,他们闹,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们多少给点,哪怕给几千,我也好向村民交待。

    老张已经和村里谈过多次,村里咬定要五万,一分不能少。现在说给几千也行,老张急忙说最多给五千。宋老四叹口气,说,五千就五千吧。

    宋老四拿出一瓶酒,要请杨得玉一行喝酒。杨得玉推辞不喝。宋老四哼哼哈哈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杨得玉问还有什么事。宋老四红了脸说,我的儿子明年农业大学毕业,毕业后到哪里工作,愁得人睡不着觉,我想求你给帮帮忙,能不能给找个工作。

    得知学的是农田水利专业,杨得玉觉得事情倒可以考虑,局里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更何况是明年的事。杨得玉一口答应,说毕业了就来找他。

    宋老四一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握了杨得玉的手一连说了一堆感谢的话,然后表决心说,取土的事你就放心,保证再不会出一点麻烦。

    回到工地办公室,老张急忙换衣服,说要回县城请客感谢。杨得玉说客不用请,但得出点血。然后让会计拿出收据递给老张。见老张一脸迷惑,杨得玉说,县里要办一件大事,急需这笔钱,钱我们已经划走了,你签个字就行了。

    又要从工程款里划走这么一笔钱,老张一下有点急,说总共一百二十多万,你们局里已经扣下了百分之十的管理费,前期费用又花了二十多万,再拿走五万,剩七八十万根本垒不

    起三条坝。

    老张说的前期费用,杨得玉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这让他心里很不高兴。一言不发等老张诉完苦平静下来,杨得玉虎了脸说,老张,咱们也打了几年交道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别的不说,工程预算时,劳动力价格是按省城的价格计算的,现在你用当地的劳力,一立方土才给一块多钱,光这一项,你最少可以省出二三十万,你想好了说,你有没有赚头。

    关键是水利局只给老张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工程款大部分还在水利局手里,如果不合作,工程完工也拿不到工程款,挣到多少也等于没挣到,那时,即使拖不死你,也要拖掉你脱一层皮。看来不给是不行了。老张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杨局长,你算得没错,我也就赚个人工钱,到时能不能赚到钱,我现在心里也担心。杨局长,你一直关心我,这我知道,我也不让你为难,这五万我付,你再给我付点工程款,我也付民工一点工资。到工程完工,你一次把工程款给我付清。

    杨得玉点点头,缓和了口气说,赚钱不能心太狠,你还要在这条道上混下去,明年我们还要申请淤地坝,咱们合作好了,你赚钱的日子还长着哪。我不是给你说了么,这笔钱不是局里要,是县里要用这笔钱办项大事,如果县里的大事办成了,那是上亿的大工程,到时又有许多工程可以给你干,那时你就准备好好挣一笔吧。

    接过收据要签字时,老张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将坝的厚度减少半米。杨得玉立即严肃了说,你可不能打质量的歪主意,上面到时要来检查验收,再说,如果你按设计做了,坝垮了,不是你我的责任,如果有一点偷工减料,坝垮了,你我都得坐牢。

    老张叹了气在收据上签了字。收起笔,老张又主动赔礼道歉,然后坚持回城请客谢罪。杨得玉说,罪不用谢,得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把工程质量搞好了,就是大家的福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看着一脸愁苦的老张,杨得玉觉得老张也确实不容易,甚至有点可怜。老张不算大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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