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马上跑步赶来。然后说,其实我们早都想来,就是有点怕。你知道,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都还很封建,都有点不好意思来也不敢来。
陈嫱说,我已经是西府县的人了,你们还把我当外人看,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平日太严肃,太拿架子,太不把你们当回事,太让你们不敢接近。
杨得玉强子才急忙连连说不是,恰恰相反,陈县长平易近人,没一点架子。
陈嫱一定要他俩回答那么又是为什么。强子才不敢轻易发言,杨得玉觉得不说不行,他说,主要是我们封建思想太浓,觉得你是女领导,不好意思找你。
陈嫱说,找女领导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勾引你们。
说过,陈嫱自己笑了。杨得玉觉得也应该活泼一点,便笑了说,我们哪里敢那样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借我们十个胆我们也不敢那样想。
白向林喘着气来了,让人感觉气喘得有点夸张。白向林汇报一阵,陈嫱提出了几个问题,然后问医疗保险,拖欠职工工资这些问题能不能想出个办法解决。白向林摇头。又问,县城供水的水泵坏了必须得换新的,需要十六七万,这笔钱有没有办法解决。白向林说,县里从水窖工程款中截留了一百万,这笔钱还有点,可以从这笔钱中支付。这样话题又回到项目上,都说不跑项目不行,日子真的没法过。陈嫱又下了决心说,这次我亲自带头跑,后天一定出发,想办法把事情跑出个名堂来。
大家感觉该走了,陈嫱却说,你们平时都不愿来,今天难得来,我也没什么招待你们,是不是你们想喝几杯,我这里还有几瓶酒。
三人互相看看,杨得玉说,不喝了吧,哪天我们请县长喝。
陈嫱说,不喝酒就打牌,正好四个人,不然你们老说我可怕,不敢和我接近,也不主动来向我汇报工作,我这个屋好像就没来过几个人。
玩的是升级,陈嫱和强子才为一方。杨得玉和白向林故意输牌,同时陈嫱抓的牌也好,玩得也认真,一直不断地升级,陈嫱便乐得像个孩子。大家这辈子第一次和县长玩牌,县长高兴,大家也开心,于是一直玩到夜深才散。
陈嫱带了强子才和杨得玉来到水利厅,由于陈嫱陪副厅长到三峡参观过,也算很熟悉,在路上陈嫱便给副厅长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办公室,并要他等她。见面后,副厅长却带来了坏的消息,说省里已经决定要上另一个调水工程,资金已经全部安排在了调水工程上。三人听了浑身都凉了,几乎无法接受这一现实。陈嫱带了哭音说,是我们先申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副厅长低声说,这话你也不要对外人说,调水工程耗资巨大,本来我们今年不考虑,但人家跑到了省里,省长亲自过问,并指示要上马,我们只好安排。
既然是省长指示,当然就没有办法。见三人面如死灰,副厅长说,我们也为你们想了办法,看能不能设法先为你们凑一两千万,让你们先开工修水库,缺口以后慢慢再拨。
这也是个好办法,三人的心里立即又然起了希望。三人大喜大悲的表情让副厅长也有点感动,他说,我知道你们最不容易,但钱这东西确实不是一般的东西,就那么点,谁都盯了不放,钱看起来在我们手里,其实我们一点权都没有,哪一个来跑项目的都有来头,往往我们只能照办。
陈嫱说,你也看到了,我们那里最需要,全县人民都盼着,这次一定得上马,上不了马,我这个新任的县长就没法交待,希望您多想想办法,想办法帮帮我们。
得知陈嫱升了县长,副厅长便感叹,说三十多岁的女县长他是第一次见,确实是年轻有为。然后说他会尽力帮助。陈嫱说,工程开工前,先要买材料,先要花一大笔钱,一千万根本不够,两千万恐怕也开不了工。副厅长打断陈嫱的话说,有些情况你不知道,一千万也只是考虑,从哪里出从哪里压,压哪一个项目,都还没考虑,能不能保证拿出一千万,我现在也没法说死。当然,能争取多给点我会尽力争取,只要你们能相信我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嫱也不好再提要求,再给副厅长加压力。陈嫱只好千恩万谢,要副厅长一定想办法让工程今年开工。陈嫱提出中午请副厅长吃饭,副厅长说中午有事,坚决不肯。只好作罢。
陈嫱的丈夫就在省城一家保险公司。中午在饭店吃饭时,杨得玉坚持要陈嫱给丈夫打电话,要丈夫也来吃饭。陈嫱打完电话,主动说,他和我是同学,他毕业后到保险公司当秘书,现在是秘书科长。杨得玉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一起叫来,反正已经订了一桌饭。陈嫱有点伤感说,我不在家,家里哪里还能有什么人,儿子才五岁,已经送到他父母那里两年了。
不论怎么看,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陈嫱的丈夫都很一般,都无法和陈嫱相比相配。丈夫一般,样子却很牛,一句话不多说,也不理睬别人,一副思索状,也不知他想什么。给他敬酒,他一口不喝,也不说不喝的原因,感觉明显地看不起县乡干部。陈嫱不得不说话了,但又怕说重了争起来难堪,只好说,我老公是牛皮灯笼,里明外不明,不爱说话,也不善和人交流,没办法,我习惯了,由他。不管他,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这样气氛就有点沉闷。陈嫱的丈夫不喝酒,杨得玉也不好再给陈嫱敬酒,便只好谈工作的事。陈嫱说还得找找熟人,不给加点压力,水库先开工的事也有麻烦,即使再没麻烦,能多要点就尽量多要点,不然整个灌溉工程两三年都不一定能完成。陈嫱说她的老上司原团省委书记现在在省政府当秘书长,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打通秘书长的电话,闲谈几句,陈嫱说她当了县长,对方立即表示祝贺。陈嫱乘机说,你不能只口头表示祝贺,我现在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秘书长说他今天没时间,明天中午估计有时间,到时再联系,他一定来祝贺。
挂了电话,陈嫱高兴了说,他来就好,把他哄来,咱们再提水库灌溉工程的事,再给他加加压力,让他出面和水利厅长说,给水利厅加点压力。
吃过饭,也再没别的事,陈嫱回家去住,杨得玉强子才便在饭店登记了房间住下。
不能不去陈嫱家拜访。第一次登门不能不买礼物。再说登门拜访,也就是送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强子才和杨得玉五点就吃过晚饭,然后急忙去转商店。陈嫱丈夫的身材和强子才差不多,有件梦特娇真丝半袖不错,强子才穿了感觉很好,价钱一千二百元也合适,便买了下来。给陈嫱买个什么礼物,让两人犯了大难。买衣服肯定不行,陈嫱这样的女人应该穿什么,他俩想都不敢去想。买项链买戒指也不合适,送这些物品是人家丈夫的特权。强子才和杨得玉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女人就是家,应该买家里的用品。两人又想一阵,决定买家里摆放的工艺品。来到一家专卖工艺品的大商店,转一阵,感觉那套生肖工艺品不错。如果陈嫱三十三岁,就应该是属牛,如果三十四岁,就应该属猪。只能打电话到县委问。杨得玉对强子才说,你是县长助理,就说要给陈县长填张表,问他们陈县长究竟多少岁。强子才将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办公室值班秘书没用查,就很肯定地说是三十三岁。
牛有金牛和铜牛,金牛太小,价格也太贵,铜牛也不大,价钱又太低。强子才主张买金牛。再看金牛,只有寸把大,就要一万多。杨得玉说,这东西人家摆没法摆,存了又没用,人家又不缺钱,存在柜子里还害人家的清白,也让人家为难。
那只上山虎倒不错,虽没真虎大,但身体修长有力,感觉和真的差不多。虎身下的假山造型也好,彩色大理石天然而成,既有山的味道,又是虎站立的底座,和虎天然一体。这样
的艺术品摆到客厅地上,一进门就会平添几分气势和雅兴。杨得玉说,买生肖也就是图送时有个说法,就说咱们记错了她的生肖,再说反正是艺术品,只要好看,谁还在乎是不是主人的生肖。
问价格,说最低八千八百块。强子才故意杀价,问两千卖不卖。店主一下瞪圆了眼,高声说,你摸摸这是什么东西做的,铜胎镀金,你再抬抬,光这虎身,就整整一百公斤,砸碎卖铜,也值两千。还有镀金,这么大一件物品,少说也得镀几十克。
镀金不敢奢望,能是真铜做的就不错了。店主立马拿出一块磁铁,说,你试试,如果有一点铁,我立马白送你。
确实和磁铁不相吸引。找块铁试,磁铁很有力地吸了上去。从虎嘴里细看,确实也像铜。再讨价还价,最后以六千六百块成交。
雇两个民工将虎抬上去,陈嫱的丈夫却冷冷地说陈嫱不在,她在团委那个家。杨得玉和强子才一下摸不着头脑。午饭分手时,杨得玉特意问她家在哪里,她还说在保险公司,还详细说了位置。怎么团委那里还有家?因陈嫱丈夫并不请他们进屋,杨得玉和强子才对视一眼,然后带了民工退回到楼下。
杨得玉说,我感觉陈县长和老公闹了矛盾,会不会是为了咱们。
强子才也叹气,骂陈嫱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感叹红颜薄命,说,真是好汉没好妻,孬汉娶仙女。
打陈嫱的手机,果然在团省委家属院。陈嫱说不用来了。杨得玉问清地址,让民工重新把虎抬到车上,开了车往团省委家属楼走。
陈嫱明显地哭过,眼睛红红地有点肿。强子才杨得玉一下也有点鼻子发酸。陈嫱马上做出欢喜,热情接待两人的到来。陈嫱看看工艺老虎,虽责备不该破费,但还是很高兴。强子才杨得玉都说不值钱。陈嫱说,以后千万不要给我送东西,我还年轻,也没什么经济负担,也不缺钱,我以后的路还长,如果不注意廉洁,我这辈子就毁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两人都点头。摆放好虎坐定,陈嫱想拿出什么招待他俩,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两人环视,明显得屋里平日就没有住人。肯定是和丈夫闹矛盾跑到了这里。两人都无法问。陈嫱的心情不好,两人也不好多说话,但两人都不想走:他俩走了,陈嫱一个人就更孤单难受。也许她还没吃晚饭。杨得玉试探了说,陈县长,我们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下去吃点饭行不行。
陈嫱摇头表示不吃。杨得玉又说,反正我俩今晚也没事,那晚你要招待我俩喝酒,要不今天咱们出去喝几口。
陈嫱犹豫一下答应了。
刚才杨得玉说他俩没吃饭,当然得到饭店去。要了一桌菜,陈嫱没心情吃,他俩又吃过了,于是三人只象征性地吃点。陈嫱要喝红酒,便都喝红酒。两人都不知道陈嫱的酒量,见陈嫱不断地喝,都有点担心。但就此收场,让她一个人呆在那个冷屋里更难受。不如再换个消遣方式。杨得玉提出去洗脚,说太累了,洗洗脚再按摩按摩就好了。在二人的劝说下,陈嫱勉强同意去。
洗过脚按过摩,已经是晚十一点,只好送陈嫱回家。陈嫱坚持要回团委那个屋,只好将她送到那里。强子才杨得玉再上去陪陈嫱坐一阵,感觉确实是太晚了,不走实在是不行了,两人才离开。
回宾馆的路上,两人不住地叹气。杨得玉说,人活一辈子,有得就有失,很难什么都占全,陈县长官当得顺,但年纪轻轻离家别子到咱们这样的穷县,也不容易。
强子才说,她那个老公也真没良心,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心疼,也舍得让她一个人住冷屋子。
杨得玉说,男人一般都好逞强,陈县长已经是县长了,他还是个科长,他心里肯定自卑,肯定不平衡。越是自卑越是不平衡,心里就越变态越要逞强,再加上陈县长常年不在家,一般的男人肯定都受不了。
两人又叹气。回宾馆睡了,两人心里仍惦记着陈嫱,仍放不下这个话题,想想说说,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秘书长说中午他有空,便在一家高档饭店订了饭菜。秘书长倒很平易近人,强子才杨得玉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领导吃饭,但秘书长没一点架子,偶尔和陈嫱开玩笑,也很有分寸。两人很快就不再拘束。当秘书长问陈嫱来办什么事时,陈嫱才说了水库灌溉工程。她用半认真半玩笑的口气说,老书记,你得救救我,我还是代县长,我又年轻,又是女同志,年底正式选举时,如果没有一点政绩,人家肯定不投我的票,那时我可真没脸再见你,所以你一定得帮我一把。把这件最大的事搞成,为老百姓办一件实事,全县人民都会欢迎我,我也算给了全县人民一个见面礼。
秘书长说,我的工作就是综合协调,水利局几个厅长我都熟,我尽力给你协调一下,但钱这东西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凭空生出来的,究竟能不能弄成,能弄多少,我就不敢保证了。
只要尽力,事情就有办法。陈嫱急忙感谢敬酒,然后强子才和杨得玉也敬一杯。
秘书长下午有会不能多喝,吃过饭,便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