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受再次袭来,滕柯文又不禁一阵愤怒。洪灯儿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药里面加了毒品还不知道。他真想破口大骂,或者给她一个耳光,但看一眼,她已经吓成了那个样子,他抬起的手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洪灯儿一下哭出了声,边哭边哽咽了说,就是他害的,那瓶药浸泡时,一直放在家里,他如果往里面放毒品,很容易放进去。
真是饭桶,明明闹矛盾了,怎么就没一点防范心理,怎么就不采取一点措施。他想大发雷霆,但哈欠眼泪恶心衰弱,浑身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软弱地趴在床上,用尽力气说,你快点去给我弄点解药来,如果没有,就弄点杜冷丁来,我要死了,不然我熬不过去。
杜冷丁同样是毒品,也上瘾。她是副院长,虽然杜冷丁是严管药品,但她也可以弄出一些来。这样怎么了得。此时她觉得应该冷静一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还是给他点强效止痛片好。这种止痛片虽然同样可以上瘾,但毒性比杜冷丁要小些。她想和他商量,他却烦躁了喊她为什么还站着不动。洪灯儿只好急忙去医院拿止痛片。
给他喝下两片止痛片,一会儿症状有了明显缓解。滕柯文将身子躺平。洪灯儿给他垫好枕头。喘匀了气,滕柯文拉住洪灯儿的手说,灯儿,不要怕,没什么可怕的,相信我,相信我的毅力,相信我很快就能把它戒掉。
仿佛突然看到了光明,洪灯儿紧张慌乱的心一下缓解了许多,这正是她希望他做到的,这也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她相信他的毅力,她相信他和一般人不同。他毕竟是县委书记,她相信他一定能戒断毒瘾。洪灯儿一下泪如泉涌,她仿佛瘫软了,一下伏到他的身上,说,我对不起你,我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我相信你能戒掉它。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离开你,我们一起来戒这个毒瘾。
滕柯文说,你尽说傻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就是全国的特大新闻,我完了不说,也会严重败坏领导干部的声誉。所以你必须还和以前一样,我也必须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滕柯文想吃饭,洪灯儿给他做了面条。看着他吃过,洪灯儿不得不再次细想整个事件。想到林中信,洪灯儿不由得恨得嗓子眼发疼,好歹毒的家伙,竟然下如此毒手。那么,他究竟在补药里放了什么?是冰毒?是大麻?是杜冷丁一类的兴奋药?还是什么中草药?如果是后两种,毒性会小一些,也好戒一些。洪灯儿想立即搞清楚。
看看表,已是中午一点多,让滕柯文安心休息,洪灯儿悄悄出了门。
她要去当面问问林中信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但想到林中信那可恶的嘴脸,她又有点害怕,她也不愿再见他。她决定打电话问问。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拿出手机拨了林中信的手机。接通,她又不知该怎么来问。林中信连问她什么事,她说,你听着,你在补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如果你不老实说,我绝对饶不了你。
林中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得特别开心,一点都不像假笑。笑过,反问说,怎么回事,那是给谁配的补药,是不是把谁补劲大了,让你受不了了。
面对这样的无赖,越吵只能是越没意思。她了解他的脾气,他架不住她的温柔。她竭力压回厌恶和烦躁,平和了说,林中信,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告诉我,你究竟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林中信立即咬牙切齿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是我的老婆!怎么样,你心疼你的情人了?这一刀捅在你的心上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位情人是谁呀,告诉了我,我也好和你一起来救他。你不是想知道究竟里面放了什么吗,我告诉你,里面放了冰毒,是真正的海洛因,你让他去死吧!
洪灯儿努力控制住浑身的颤抖,说,林中信,你听着,你投毒贩毒,是大罪,是死罪,我饶不了你,不要以为我没办法治你,你等着瞧。
林中信又哈哈大笑,然后说,洪灯儿,你这个婊子,我早就等不及了,我早就想和你还有你那个情人一起坐大牢了,我倒要看看,监狱会不会把你们两个关到一起,让你们再过奸夫荡妇的好日子。
洪灯儿立即挂断电话。
看来问题还比想像的严重,林中信的心肠也比想像的恶毒。很可能就是冰毒,看来林中信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怎么办?洪灯儿再次惶恐不安,心乱如麻。毒瘾难戒,滕柯文能不能例外,洪灯儿又产生了怀疑。不知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洪灯儿急忙返回楼上。用钥匙悄悄开门进去,滕柯文睡得正香。洪灯儿稍稍放了点心。在他床前坐了,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又不禁一阵难受。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不考虑后果爱到了一起。如果没有这场不会有结果的爱,一切都将不会发生。不管怎么想,都是她害了他。想到这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历史上都说女人是祸水,也许就是从这一类事情中得出的。她擦干眼泪,发狠了想,帮他戒掉毒瘾后,就和他断绝关系,也和林中信彻底了断,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等滕柯文醒来,问他觉得怎么样。滕柯文又是哈欠连连,闭了眼一动不动。她扶起他的头,问他哪里难受。他说,你放开我,我连爬起来的精神都没有了。
洪灯儿的心里又一阵发凉。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肯定是毁了。洪灯儿用力将他扶坐起来,带了哭声说,柯文,你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要我相信你的毅力,我相信你,可你不能这样,你得打起精神来,咬牙坚持几天,就挺过去了。
滕柯文耷拉了头喘息了说,想不到这毒品竟这么厉害,我浑身的筋都被抽去了,浑身没一点精神。你搞清了没有,是不是他干的,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洪灯儿点点头,她不敢说是什么,然后又捂了脸哭。
滕柯文沉默半天,说,我一味地退缩迁就,让他以为我软弱可欺,以为县委一把手也不过如此,所以才敢下如此毒手。这回我决不能饶他,我要让他倾家荡产,然后把他赶回乡下。我想好了,你以一个知情者的身份写封检举信,检举林中信开的药店有问题,然后你交给杨得玉,让杨得玉以县政府的名义找药监局,责成药监局去查处,发现问题后,要从重从快处罚,罚他个倾家荡产。
洪灯儿明白滕柯文的意思。今年初药监局发现城关医院没经过医药公司私自从市场进药,便按规定处以营业额六倍的罚款,算下来要罚十一万。城关医院当然没这么多钱。因为药品质量监督局属于直管部门,便很强硬,要查封医院,最后县政府只好出面协调,将罚款降到六万,然后给院长一个警告处分。因为从医药公司进药价格高,一般的医院都有从市场进药的现象,像林中信老爹这种私人诊所,肯定有进私药的问题,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问题。但洪灯儿想到林中信的老爹,那个斯文而又清瘦的老汉,洪灯儿就又于心不忍。细想,老公公对她一直不错,一直尽心尽力干他的中医,苦苦经营着那个家庭,她上大学,其实也是从公公挣来的钱上出来的。但她更了解滕柯文此时的心情,他恨不能把林中信吃掉,恨不能把林中信一家立即赶回乡下去。洪灯儿答应今晚就去找杨得玉。
滕柯文再吃一片止痛片,然后去上班。但两个多小时后,就给洪灯儿打电话,要她快到他家来一下。
洪灯儿估计他又犯瘾了。这让她感到事情决不是一般的麻烦。她急忙再开出一瓶强效止痛片,拿了急忙往滕柯文这里赶。
滕柯文又蜷成一团伏在床上。洪灯儿的腿都软了,感觉小便都要失禁。滕柯文说,实在坚持不住了,带杜冷丁了没有,快给我注射一针。
洪灯儿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哭喊了说,不行,柯文,你再坚强一点,杜冷丁的依赖性很强,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滕柯文无力地看着她,然后说,那你就给我倒点水,我再吃两片止疼片。
吃两片止疼片,滕柯文又好了许多。滕柯文说,你是大夫,戒毒所是怎么戒毒的,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行,光靠毅力真的不行。
怎么戒毒洪灯儿不清楚,县里还没听说有吸毒人员。但她听说有一种新的替代品,好像叫美沙酮,效果好又不上瘾,半年就能彻底脱毒。但这种药也属于毒品,管理很严,要有具体病人的档案和签名,才能定量供应。洪灯儿说,柯文,我明天就到省城戒毒医疗机构,我想办法一定要找到一种最好的戒毒药品。请你相信我,有我在,就一定能戒掉你的毒瘾。
滕柯文要洪灯儿站起来。待洪灯儿坐在床边,滕柯文说,这件事我不怨你,你不要有包袱,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面对。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咱们县第一个有毒瘾的人。
洪灯儿不好撒谎,便含泪点点头。滕柯文悲声说,真想不到,全县一把手,竟然成了全县第一个有毒瘾的人。然后滕柯文起身下床,说,不行,我要去上班,我就不信我戒不掉它。
洪灯儿急忙将他挡住,说,据我所知,毒瘾开头几天特别厉害,过几天症状就轻了,就只剩心理作用了。你在家休息几天,过几天再去上班,不然你这个样子,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滕柯文只好重新上了床。
晚上,洪灯儿留下来陪滕柯文。看着滕柯文遭受毒瘾的折磨,洪灯儿心如刀绞。她更加恨林中信,真恨不能将他宰了。让药监局查处后将林中信赶回乡下,倒也是个办法,不然住在一个城里,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早,洪灯儿就到杨得玉的办公室,将信交给了杨得玉。
杨得玉疑惑了看信,检举的问题有私自进药问题,伪劣假药问题,价格问题,以次充好问题,虚假宣传问题。杨得玉感觉出林中信和洪灯儿之间又发生了大问题。杨得玉看看洪灯儿,试探了问,他又打你了?
毒品的事绝对不能说,但没个原因也不能让人踏实。洪灯儿点点头。
杨得玉心里仍不踏实。查处药店,就会把事情闹大,如果林中信拼死告滕柯文霸占他的老婆,事情就麻烦。杨得玉觉得滕柯文不会这么愚蠢。如果是洪灯儿假借滕柯文的名义怎么办。思考一阵,杨得玉还是觉得请示一下滕柯文为好。
杨得玉拨通滕柯文的电话,先请示了一件公事,然后说,滕书记,我这里收到了一封检举信,是检举一个诊所的,你看要不要让药监局来查。
滕柯文立即说,假医假药害死人,最近上面严令严查严办,你出面协调一下,让药监局严查一下。但一定要依法行事,执法要有依据,处罚也要有根据,不能有任何漏洞。
并没说是哪个诊所,也没说检举诊所什么,滕柯文就说严查严办,可见不是洪灯儿假托圣旨,是林中信真的惹恼了滕柯文。杨得玉放了电话,便琢磨怎么处理。想在检举信上做个批示,又觉得留下字迹不好,万一闹出事来也脱不了干系。杨得玉将信装入公文包里,给药监局何局长打了电话,要他在办公室等他,然后挟了公文包来到药监局。
药监局的全称是药品质量技术监督局,实际是原来县里的药品质量监督所,去年归上面药监部门直管,牌子变了,原班人马没变。来到何局长的办公室,杨得玉将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何局长对面,说,你小子现在是牛皮了,上面直管,钦差大臣,不拿县里的工资,不吃县里的财政,也不听县里的指挥,山高皇帝远,谁都管不了你。
何局长不知杨得玉有什么事,但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何局长说,杨县长,你今天亲自来,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我哪里冒犯了你,有什么不对你就批评,何必挖苦小弟。我们虽已经直管,但还在你的地盘上,吃县里的水,走县里的路,听县里的批示,接受县里的双重领导,市局和县里都是我的婆婆,我哪敢说半个不字。
杨得玉笑过后,又故意让何局长给倒一杯水,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是过来看看,和你胡聊一聊,逗个乐,散散心,解解闷。
何局长比杨得玉大几岁,个子矮,酒量却全县有名,人称何两瓶。酒量大,却常醉酒。喝醉了不吐不闹,就爱跌跌撞撞满大街吼几句秦腔。不醉酒的时候,何局长为人很谦逊,工作也很负责。两人胡聊几句,杨得玉掏出那封检举信,说,我来还顺便有件事,你看看这封检举信,县里的意思是一定要查一下,如果情况属实,一定要严肃处理。春节到了,县里为了让人民群众过一个安乐祥和的春节,要严格整顿市场秩序,特别是医药方面,人命关天,如果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何局长细看一遍检举信,说,这个诊所是新开的,我知道,我今天就派人去查,结果怎么样,我再给你汇报。
杨得玉觉得再不用强调,如果特意强调,人家倒觉得不大正常。杨得玉将话题转到生活方面。再闲聊几句,杨得玉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