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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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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良种场的吴学才就打来了电话,说进口来的公牛死了一头。刘安定惊得叫了起来,竟问是不是真死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问死了哪一个。吴学才一下说不清,说反正是死了一个,肯定是一头公牛。刘安定说他马上就过去,要他们不要慌,搞清情况再给他来电话。

    刘安定刚给司机打完电话,王德礼也打来了电话,说牛死了,要刘安定带几个专家来看看,检查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

    吴学才又打来电话,才说清是那头肉奶兼用公牛死了。公牛每个品种就进了一头,死了就完了,就缺一个品种。也不知这一阵子采了多少精液,如果采得多,还可以多繁殖一些后代。刘安定要吴学才把精液保存好,一点都不能浪费。

    刘安定给白明华打电话,白明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准备往西台县赶。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兽医内科、兽医传染病和微生物教研室各请一名专家,一起去对死牛进行检验。

    死牛外表完好,也看不出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因为是早上才发现死了,所以牧工和场里的技术人员也说不清是怎么死的。初步解剖后,发现该牛的心脏有点畸形,基本可以判定是死于心脏跳动骤停。

    由县委主持召开了事故分析会,州长赵全志也来了。赵全志兼了项目的顾问,也常对人说这个项目是他一手促成的,所以对项目很关心。赵全志首先发言,他说这个项目全省瞩目,也是样板工程,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省里的关注,所以决不可以有半点马虎和疏漏。说死一头牛经济损失上百万元,政治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因为弄不好会严重影响整个工程的形象。赵州长这样说,会议的气氛一下严肃起来,接下来县里的领导都不敢吭一声。会议一下有点冷场。

    白明华清清嗓子发言,他除以专家的身份说了一些牛的情况外,话题便转到了购买牛的问题上。他认为牛有先天缺陷,如果严格检查,是能够发现问题的,可惜没有发现。说到这里,白明华不再往下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完全是购买时没有严格把关的问题。

    刘安定想不到白明华会这样说,这明显是有意放火,把火烧到他身上。刘安定明白,白明华在这关键时刻发难,肯定来者不善,同时也感到莫大的冤枉。刘安定刚要发言,马县长开了口。因为这次去买牛,主要负责人是他。马县长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用平静的语气介绍这次到国外的情况,也详细说明了为什么要将牛运到国内再检查。马县长的话看似介绍情况,实质充满了辩护的色彩。马县长让刘安定再从技术角度给大家介绍一下,刘安定便说了当时的一些考虑。刘安定说:"对牛的体质和健康状况,在合同中我是写了详细要求的,他们也是按要求在当地对牛做了详细的体检,符合要求才运来的,为了保险,我提出运回国再检查验收,国内专家检查合格才算数。牛运回后,是请了各方面的十几个专家对牛检查验收的,这么多专家没检查出毛病,我才在验收单上签了字,现在出了问题,怪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道理。"

    白明华说:"主观上程序上都是没有问题的,可就是考虑欠周到,你想过没有,你自己检查验收说没毛病,现在死了,人家当然不负责任。如果合同规定我们不验收,我们只要一个保质期,在保质期内发现有先天性的异常,我就要求退货或索赔。现在,你验收过是好的,正常的,人家当然没责任了。"

    刘安定心里一动,感到这也是一种办法,可当时想的是不要出问题,哪里想到这些,刘安定觉得有口难辩,只好用求援的眼光看马县长。徐书记却开了口,他说:"白教授想的确实周到,确实应该是这样,但这些都是事后的事了,再说任何事都有它的复杂性,都有它的多面性,在当时我们很难说哪种方法好,即使是现在,我们也不能说用我们不检验的办法就没有问题,也许还会出现另一种更大更麻烦的问题,尽管科学发展到了上天入地,但对后面几秒钟可能发生的问题,谁也没法预知,特别是对生命,更是没法保证,身体有病的人不一定要死,没病的人有时会突然死去,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现在责怪任何人都没有道理,吃后悔药也没有用。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防范,如何防止再出现一些别的意外,比如管理方面的问题出现死亡。我建议你们专家好好研究一下,制定出一整套饲养管理条例,力争将事故降到最低。"

    徐书记的这番话让刘安定很感动。到底是书记,水平确实不一般。也许是给他办了毕业文凭他才这样辩护,但抛开这一切,徐书记的话确实客观公正,很有说服力。刘安定感激地看着徐书记,刚想做一番解释,徐书记又说:"刘教授你是不是从技术角度谈一谈你的看法。"

    虽然解剖后的化验结果没有出来,但刘安定对牛的死亡原因有一些初步思考。他认为,进口来的牛都是改良品种,为了经济利益,改良品种在生长等商品化需要方面有了很大的改进,有了更大的商业利润,但在适应自然的生存方面却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原因很简单,原种动物都是在大自然严酷的环境下,经过千万年才筛选出来的,生存能力不强的都遭到了淘汰,而人工改良的品种没有大自然淘汰的过程,所以只能适应人工饲养,并且适应能力很差,稍有变化就不能适应。公牛的死,除了喂养上的一些问题,刘安定觉得这和他让上山放牧强壮身体有关。公牛在国外是圈养,也许从没爬过山或运动过,偶尔运动,心脏当然无法承受,这很可能是导致猝死的原因。关于以后怎么饲养,他打算把所里留校的两名研究生调过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观察牛的行为习惯,摸索出一套合理有效的饲养办法。至于公牛精液少母牛产卵少的问题,有人私下说可能是老外故意选了生育能力弱的牛来,刘安定针对这个问题也做了解释。他认为这也是品种的问题,整个品种就是这样,并不是没有选择好的。他还是从大自然选择方面加以解释。在自然状态下,雄性动物一般要进行一番竞争和打斗,只有最健壮性欲最强的才能获得交配权,这样一代代筛选下来,原种的性欲一般都要高于改良的品种,更何况改良品种整天圈养,一身肥肉,走路都困难,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

    刘安定的解释不仅专家点头,外行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大家的话题也转到了如何改进饲养,如何加强管理上。讨论一阵,最后决定由专家组在研究的基础上尽快搞一个规范的饲养大纲。然后会议只好结束。

    死牛对刘安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使他对一些问题有了新的认识,他感觉到一切决不会像预想的那么顺利,也不会像想象的那样美好,肯定要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说不定还有彻底失败的可能,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制定出一些防范措施。有备才能无患。刘安定的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吃过饭,刘安定把自己关到屋里,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从技术上物质上保证再不出现大的损失。

    思考到大脑发涨时,他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刘安定走出门,发现外面已是一片黑暗。

    招待所没有一个人影,不知他们哪里去了。在暗中走走,突然想到前天三哥就托吴学才打电话,说有话要说,要他来一趟。他决定到三哥那里看看。

    三哥搬到了家属院,院子一排四户,每户一大一小两间屋。三嫂飘飘不在家,三哥说天一黑就出去了。三哥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因为家里也没什么摆设,就显得很冷清孤单。刘安定将电视的音量放小,然后问生活习惯不习惯,嫂子的毒瘾再犯不犯。三哥沉默一阵,突然红了眼睛,叫了一声兄弟,说:"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说心里又憋得慌,说出来又让我害臊。我发现飘飘和白总经理好上了,只要姓白的一来,她就跟了他不回家,有时一连几天不回来,想见她一面都难。我想去找,又怕惹出麻烦。你和姓白的是朋友,又都是领导,我想让你和他说说,让他再不要缠她。"

    原以为白明华只能偷偷摸摸,想不到竟然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也罢,也不把我和众人放在眼里。原打算找个机会和白明华谈谈这事,现在看来谈也是白谈,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别说谈,用棍棒打也恐怕难以阻止。

    再看一眼三哥,刘安定不但更没了信心,气也不打一处来。说起来三哥也只有四十出头,也不能说老,但三哥不仅不会打扮,穿着还是乡下那一套,连胡子都不刮,一副老气横秋,连点精神都打不起来。这样的状态怎么和二十几岁朝气蓬勃的女人相配。飘飘不安分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她曾经是那样的女人,她即使不和白明华胡来,也会和别的男人乱搞。刘安定想想说:"哥,这样的女人也不是过日子的女人,更不是一辈子能给你做老婆的女人,我想过了,不如干脆离掉,再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哪怕是寡妇也比这好。你现在条件好了,离掉再找一个不难。找个乡下能过日子的,生个娃,好好过日子。"

    谁知三哥虽然带了哭音,但态度很坚决,说:"不,我就想要她,我不让她走,我要和她过一辈子。"

    刘安定睁大了眼。问为什么,三哥不做声。刘安定说:"她不会和你生娃,更不会侍候你,也不会和你过一辈子,会让你受一辈子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哥说:"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想她,离不开她,离开了心里就急。"

    这回刘安定彻底晕了。他明白爱情发生了。原以为三哥这样的人只知生儿育女,没想到也有爱,也会被女人迷倒。记得上学时有本书上讲,爱是有阶级性的,贾府的焦大决不会爱上林妹妹。现在看来简直是胡扯,爱还是有通用标准的,不然为什么农民起义进城后都要找大家小姐。看来在对待女性上,农民的审美标准和富豪的审美标准没多大差别。

    飘飘确实是很美的,那次在窑洞飘飘尿裤子将裤子脱掉时,他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至今难忘,那洁白如脂的身子好像就印在脑海,闭目就能重现。有时他会止不住想,在三哥面前,多好的女人都可能一样,真是糟蹋埋没了好女人。现在看来,三哥也是有初步审美能力的。刘安定觉得这一来问题肯定复杂了,决不是离了重找一个那样简单。不由得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将面临的艰难的离婚,刘安定百感交集,不由长叹一声,心想,男人啊,女人啊,爱情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个什么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

    刘安定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三哥。见刘安定不回答,三哥说:"我本来想忍了,就是实在忍不下去。他是领导,霸占别人的老婆,我要和他讲理。"

    提到白明华,刘安定又气不打一处来。原想毕竟是同学加同事,应该尽量搞好关系,没想到人家却不这样想,在今天会议这样的关键时刻,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还可原谅,想不到竟然落井下石,想置别人于死地,可见骨子里就不是个善良之辈。对这样的恶人,只有以恶对恶。刘安定咬了牙说:"你一个农民和他讲什么理,你讲理人家不承认有那回事,你到哪里讲理。闹起来你不嫌难堪我还怕丢脸,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去抓他,抓住了当场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去找人讲理去。"

    三哥一脸恐慌,目光躲闪着低了头,半天才说:"打了人家,人家会不会把我开除掉。"

    到底还是山里善良的农民。刘安定想发火,细想又忍了。也是,让一个农民去打一个坐小车的领导,领导又是他的顶头上司,想想都会感到腰杆发软,满肚子发虚。原以为将三哥领出山沟,三哥就会有变化,甚至像他一样,变成一个城里人。现在看来是错了,三哥没有文化,没有文化就很难从骨子里有什么改变。刘安定叹口气,平和了口气说:"他又是教授又是领导,被一个农民打了是件丢人的事,被一个农民为这种事打了,更是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么敢声张出去。为这种事他被一个有身份的女人抓破了脸都不敢声张,被打了就更不敢吭声了。你放心,如果打坏了,我负责给他看病,他要开除你,有我挡着。"

    三哥低了头不再做声。刘安定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原想好好和三哥聊聊,重温一下手足之情,也问问他和飘飘的详细生活情况,现在,已没有了聊的必要,也没有了那份心情。刘安定想走。看看痛苦的三哥,心里又软了。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刘安定清楚,事情麻烦大了,拆散三哥不答应,促和飘飘办不到。散也难聚也难,谁都没办法了,只有听天由命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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