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再继续探索,却听到身后有人厉声质问:“站住,你是干吗的?”
鼠目知道自己被看管人员发现了,只好直起身子回过头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电棍的医生站在距他两米处,警惕地看着他。鼠目连忙挤出一脸笑容解释道:“我是来看病号的,找不着。”
医生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鼠目:“噢,是你们院长打了招呼让我进来的。”
医生:“我们院长打了招呼让你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门卫也没给我说啊。”
鼠目一看一听就知道,这个医生并不是个明白人,对他临时瞎编的胡话竟然也半信半疑,就放开胆子懵他:“你看看,这是我的记者证,这是我的采访证,我刚才找你们院长想采访一下你们医院对精神病人开展爱心关怀方面的事情,本来你们院长要亲自陪我来,结果临时有事没来成,对了,好像是孙副市长临时找他有什么事情,他说孙副市长的爱人也在这里治疗,让我先过来等他,他向孙副市长汇报一下他爱人的治疗情况马上就过来。”
医生接过他的记者证认真看了看,然后还给他,说:“噢,那你到我们办公室等吧,病区不允许随便进来,这里有一些病人有攻击性,很危险。”
鼠目:“没关系,我不会跟他们接触的,我就是隔着窗户看看,等院长来了他带我参观,你忙你的去吧。”
医生并没有离开,仍然不即不离地跟着他,不过脸上已经没有了警惕。鼠目也顾不上再跟他嗦抓时间寻找张大美。鼠目跟医生对话的声音传到了张大美的耳朵里,张大美来到窗户跟前,果然看到鼠目正在东张西望地四处踅摸,便对他喊:“李寸光,鼠目,我在这里。”
鼠目听到张大美的喊声连忙循声跑了过去,终于在一个装着铁栅栏的窗口后面看到了张大美。张大美穿了一身病号服,面色苍白,精神萎靡,见到鼠目热泪盈眶,激动不已,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鼠目扑过去,双手从铁栅栏的空隙伸进去握住了张大美的手:“我一直在到处找你,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把你关进了这里,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张大美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让他下地狱,你赶快救我出去,我现在就跟你走。”
鼠目:“他们没有虐待你吧?给你什么药你可千万别吃,还记得日本电影追捕上的横路敬二吗?你要是吃了他们的药,弄不好就变成白痴了。”
张大美:“我知道,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给我的药我也根本没吃。”
鼠目:“噢,这我就放心了。”
张大美:“你带我出去呀。”
鼠目为难了,他知道现在想把张大美带出去是不太可能的,可是见到张大美一脸的急切和期盼,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悄声对张大美说:“这里根本不让人进来,我是翻墙进来的。刚才那个拿电棍的医生问我,我懵他说是他们院长同意我进来采访的,我再懵他一回,看看他能不能相信我。你啥也别说,也别着急,我先试试看。”
张大美听话地点点头,话也不敢说了,似乎她一说话鼠目的计划就会失败似的。鼠目回过身来对不即不离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医生说:“这位医生,你们怎么把我的朋友也关进来了?这是孙副市长的夫人啊,她根本没病,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医生懵懵懂懂:“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医生,我是护士,主要负责这里的安全和服务工作,病人都是医生管的。”
鼠目惊愕:“你不是男的吗?男的怎么会有护士,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男护士呢。既然这样,你把门打开,我进去跟我的朋友坐一会,等你们院长来了我再让他放人。”
男护士说:“这有什么奇怪的,男女都一样么,精神病院里男护士多了。”
鼠目;“好好好,不管你是干吗的,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男护士:“这不行,我可没这个权力,开门必须得医生下医嘱才行。你不是说院长马上就过来吗?那就等院长来了再说吧。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请示一下院长。”
鼠目连忙谢绝:“那就不用了,我还是等等吧。”
他这么一说,男护士顿时警惕起来,狠狠盯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了值班室,开始拨打电话。鼠目对张大美说:“看来不行了,这家伙表面上看着挺傻,其实还是非常奸猾的,一句话没说好就让他怀疑了。不行我就报警,让警察出面处理这件事情。”
张大美已经在这里憋了几天,急不可待地要恢复自由,立刻同意:“那就报警,就说他们非法拘押我。”
于是鼠目就开始给110拨打电话:“喂,110吗?我是海阳日报的记者李寸光,我报案,康复医院非法拘押了一名正常人,污蔑人家是精神病患者,剥夺了人家的人身自由,我现在就在现场,在康复医院重症监护区,好好,请你们马上过来解救。”
拨过电话,鼠目便开始安慰张大美:“没事了,我们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孙国强就别想一手遮天,陈律师跟我一起来的,他怕里面有狗,在外面等着接应我,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这一百来斤,也要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救出去。”
张大美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握着鼠目的手,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截漂浮的木头。
9
赵宽办公室,周文魁敲门进来。赵宽急忙起身迎接,吩咐秘书泡茶招待。周文魁坐定之后,赵宽问他:“润发回去了?还好吧。”
周文魁老脸微红,不好意思地说:“回来了,这个畜生,简直猪狗不如,唉,说实话,我这是硬着头皮见你,我这张老脸真的没地方搁啊。”
赵宽哈哈一笑:“别这样,润发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我听公安局的同志说了,吸毒的人其实很可怜,毒瘾犯了的时候,浑身上下都的细胞就像钻进了蚂蚁,又疼又痒还没抓没挠,简直比上酷刑还难受。到了那种时候,人还能顾得上别的?说到底,润发也是受害者。”
周文魁:“赵书记能这么宽容,我非常感谢。”
赵宽:“对这件事情如果没有正确的态度和认识,我就不配当这个书记。”
周文魁:“赵书记,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
赵宽:“别跟我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就说。”
周文魁吭哧了两声,赵宽催他:“说啊,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事,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周文魁这才字斟句酌地说:“赵书记,我可能有点麻烦事。”
赵宽疑惑地问:“你有麻烦事?你老周除了年轻的时候,意志不坚定了一回,其余时间都是勤勤恳恳忠实厚道,你能有什么麻烦事。”
周文魁:“赵书记,你别拿我开玩笑了,真的,我可能有麻烦。”
赵宽:“真的?说出来,我看能有多大的麻烦。”
周文魁叹息一声说道:“说到根子上,这件事情跟我年轻时候意志不坚定那一回还真有关系。你还记得我的前妻前段时间找我闹,给大儿子上大学要学费的事吧?”
赵宽:“记得,后来不是说解决了吗?怎么又出问题了?”
周文魁:“当时我想,这笔钱本身也该我出,干脆一次凑够了给她,既显得我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也省得以后她再来找麻烦。可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别说一次拿几万块钱了,就是拿几千块钱也得东挪西凑。钱都干吗了?除了正常花销,都让润发抽了。这也怪我们,发现他吸毒以后,觉得政协主席的儿子抽大烟,在大院里传出去非得让人家笑话死,所以不敢强制他戒毒,怕动静闹大了让大院里的邻居们知道被人笑话,就盖着捂着,顺从他。那种事就是个无底洞啊,我当时也有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眼不见心不烦,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交给吴敏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吴敏哪能控制得住润发,刚开始润发还伸手向她要,后来就开始半要半抢,我的工资虽然不低,可也终究是工薪阶层,挣那几个钱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所以啊,没办法之下,我就跟一个朋友借了4万块钱。”
赵宽敏感地追问:“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一个施工队的包工头。”
赵宽:“噢,我明白了,他要挟你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趋势不太好,最近他老缠着我要政协大楼的工程,你知道,这件事情不归我管,就算是归我管我也没办法,他那个施工队资质太差,根本不可能承担这样的工程。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我执意不肯帮他这方面的忙,他会不会拿我向他借钱的事儿要挟我。”
赵宽:“你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确实是借他钱?”
周文魁:“有啊,我给他打了借条,又是通过我的秘书办的,当时我就留了点心眼,怕以后说不清楚。如果不是怕以后说不清楚,这种事情我哪好意思让秘书出面帮我办。”
赵宽:“你这个心眼留得好”起身给周文魁的茶杯蓄满水,接着说:“老周啊,你今天给我说的这些,让我想起很多事情。”
周文魁连忙请教:“赵书记您说,我听着呢。”
赵宽:“首先应该肯定的是,你周主席确实是个好同志,为了区区几万块钱为难到这个程度,充分证明你老周是个为人正派、为官清廉的好同志。另外,紫苑路3号大院这段时间暴露出来的问题,向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后院.我们的后院没有生活在真空里,也没有百毒不侵的免疫力,如果没有坚强的基层政权组织,没有纳入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范围里面,不构筑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管理模式,一旦出现问题,影响和危害都是很严重的。所以啊,我们应该认真吸取教训,彻底改变大院的管理模式,不能再用计划经济条件下政府包办的方式、官本位思想主导下的福利模式来管我们那个大院了。”
周文魁:“赵书记你的意思我明白,常委对大院管理的改革思路我也都了解,我完全支持常委会的意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说到底不就是政府公务员,人民的勤务员么。我们有稳定的工资收入,工资也不算低了,如果再像过去那样,门口有武警免费站岗,公共设施维护、大院卫生绿化、甚至家里水电路坏了都让机关事务管理局免费修理,用“三个代表”思想和‘执政为民、立党为公’的原则衡量,这样做法确实不妥。况且,我们作为政府公务员,本身并不创造价值,我们是用自己的服务来取得纳税人的报酬,既然有了报酬,再在工资收入之外谋取超出普通劳动者的好处,本质上也是一种腐败行为。”
赵宽:“你说得对,像我们这一级干部,没有涉及到国家利益的特殊价值,也没有关系到国家安全的特别因素,所以不应该享受特殊的安全保卫和生活服务待遇。这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我们的家属如果长期生活在这种特权环境里,对他们的思想教育、作风培养,对孩子们形成正确的人生观没有好处。”
周文魁羞赧地摇摇脑袋:“这方面我的教训是最深的了,我一定牢牢记取这次教训。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如果我们大院早早地就跟别的家属区一样,在居委会的管理和组织下,建立了完善的思想帮教小组、政治宣传员、治安联防体系,可能我们家润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宽:“润发的事情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也并不仅仅是你老周教育孩子的问题,大院长期以来由于特殊的地位,实际上形成了基层组织建设的空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真空状态,思想政治教育放任自流,行之有效的群防群治体系没有了,同时,官本位体制形成的管理模式造就了特权意识,所有这些因素对润发的事情都有责任。所以啊,我还得请你这位政协主席理解我,支持我。最近机关事务管理局和紫苑路街道办事处联合搞的3号大院管理改革方案就要完成了,到时候还要发到大院每一户征求意见。根据他们的改革方案,大院以后有些服务项目要自己买单了,机关事务管理局也要逐步退出大院的管理,可能有些同志会有意见,我们市委、市政府以及人大、政协、纪检五套班子的领导同志首先要统一认识,旗帜鲜明地支持改革、投身改革,才能保证改革的路子走得顺畅一些,也才能尽快见到改革的成果。”
周文魁:“这没问题,我不是当着圣人念孔子,当着和尚念佛经。我是真心实意支持赞成改革的,我们家润发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刻骨铭心啊。”
赵宽:“那好,我先谢谢你了。”
周文魁:“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情,算我事先给书记打过招呼了,如果万一”
赵宽打断了他:“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有困难大家想办法,不要太着急了。还有,你这只是自己揣测的,也不一定人家就真的是要拿这件事情要挟你。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要客气,把他的施工队列入黑名单,彻底赶出海阳市。你说的这个人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周文魁:“叫东方建筑工程公司。”
赵宽把这家公司的名称记了下来,然后说:“东方建筑工程公司,牌子亮的挺大啊。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干部队伍中,有多少人就是倒在了这些包工头、私企老板的黄金枪口下面。当然,干部队伍中少数人自身身虚体弱,对金钱、美色和各种物质利益的诱惑失去了免疫力,这是主观原因。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许多包工头和私企老板确实成了我们干部队伍的黑色推手。过去,我们重视惩处腐败干部,对清除干部队伍的腐蚀剂、催化剂力度不够,今后,我们不但要从法律上加强对行贿者的惩处,还要采取市场手段,让那些靠拉拢腐蚀干部谋取利益的人失去市场的入场券,并且要在新闻媒体上公布他们的信用等级,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周文魁:“我完全同意书记的意见,还有一条,今后应该在政商分离方面做一些深入细致的工作,政府公务人员应该严禁跟从商人员发生直接的私人性质的交往,比如,今后凡是商家的开业典礼之类的事情,应该严禁政府公务人员参与。我们政协也准备在这方面做些工作,向人大、政府提出议案,就这方面立一些规定。”
赵宽:“好啊,这很好啊,反腐倡廉不光是党和政府的责任,如果政协和人大也能积极做这方面的工作,那我们就形成了反腐倡廉的全方位机制,好,老周,你这个提议我举双手赞成。”
周文奎起身告辞:“赵书记,我今天跟你谈过之后,这心里敞亮多了,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周文魁走后,赵宽按呼唤铃叫进秘书,吩咐道:“你到机关工会问一下,职工互助基金一次最多可以借多少钱?利息多少?还有,现在基金还有没有钱。”
赵宽的秘书:“这不用问,我知道,最多可以借1万块,时间是一年,利息按银行存款利息的50%计算。钱多着呢,没人借。”
赵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宽的秘书:“你忘了,我是机关工会的群工委员啊。”
赵宽:“这么优惠的条件怎么会没人借钱呢?”
秘书:“好面子呗,借这里的钱,得公示,以便于对基金的使用和去向进行监督。这样一来,谁借了钱,大家都知道了,就谁也不好意思借了。所以啊,我们正在酝酿修改这个条款,应该照顾别人的隐私,借多少钱、为什么借属于个人隐私,过去我们公告的做法不妥,也违背了互助基金扶危解困的初衷。”
赵宽:“那就好,我跟你商量个事情,以我跟你的名义,每人借1万块钱,你看行不行?”
秘书困惑地问:“赵书记,你要跟我向互助基金借钱?你要真的有急用,我还有存款,我先给你拿,堂堂书记从基金借钱,让人家笑话。”
赵宽:“给你说实话,我不是没有钱,可是我家的存款我不敢动啊,李存心随时做手术可能要花一大笔钱,虽然她有公费医疗,可是相当多的药费、保健费是自费的,她那种病到底要花多少谁也不敢说,所以家里那点存款我不敢动。现在政协周主席遇上难题了,我想帮他,却又能力有限,只能想这个办法了,我让你跟我两个人的名义借,不是真的让你借钱,而是为了能多借一些,你借的1万块钱咱们俩私下算账,算是我向你借的。”
秘书:“周主席又怎么了?唉,市领导里头就他们家事多。”
赵宽:“别这么说,家家都有难唱曲,谁家的锅底都是黑的,只不过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知道而已,周主席家的事情我们知道了就不能不帮,你说,这件事情你愿意帮不?不愿意我就另想办法了。”
秘书:“书记都伸出援助之手了,我还能袖手旁观?帮,一定帮。不过这样帮更好一些,我家里有闲钱,孩子还小,我们两口子都是公务员,收入暂时用不了,我直接借给他2万块钱算了。你是市委书记,我是你的秘书,我们俩同时向基金会借钱,肯定得成大新闻,人家要是当面打听,我们也不好解释,我们能说是为了帮周主席吗?一说人家肯定又要追问周主席怎么了,我们说还是不说?如果人家不问,自己捉摸,那问题就更大了,指不定能编出什么离奇的传说呢。”
赵宽拍拍脑袋:“对,还是旁观者清,我光着急了,没想那么多。你说得有道理,如果我们俩出面借钱,你们再一公告,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和议论,那好,如果你真有闲钱,那就先拿出来就救急,算我借的。”
秘书:“你看你书记说的话,什么借不借的,急用就先拿去用呗,放着也是放着。”
赵宽:“借就是借,其实最终还是得周主席还,我只不过转一下手,也算作个担保人而已,借条还是我给你打,然后再让老周给我打借条,咱们按照正规程序操作。还有,既然要保密就好好保密,你可别到处向人家吹牛,说你是我的债权人,到时候让人家说,老赵混到这个程度了,开始向自己的秘书揩油了。”
秘书嘿嘿一笑说:“赵书记,看来你今天心情挺好啊。”
赵宽:“当你发现自己的同事确实是一个好同事的时候,你的心情也会不错。”
秘书:“那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周主席又遇上什么事了?”
赵宽故作严肃,语带双关地说:“隐私,个人隐私,你别想以债权人的身份从我这里打听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啊。”
秘书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不打听了,那我现在就去拿钱了。”
赵宽:“好好,快去,钱拿来了我给你打借条,咱们也是一手钱一手借条。”
秘书笑笑急匆匆地走了。赵宽无奈地摇头苦笑:“老周啊老周,也不怪秘书说你,你这个家伙家里的事情是有点太多了。”
10
和平大街,赵吉乐像个闲汉混混,朝巷道里头走去,润发晃晃悠悠远远跟着,另外一个缉毒警察远远地跟着润发。赵吉乐看到那个擦皮鞋的没有摆摊,就直接从巷道穿了出去,然后在巷道口蹲了下来。润发走到擦皮鞋摆摊的位置,就地蹲下,在那里等候着。缉毒警察则在巷道口买了一张报纸浏览。润发蹲了一会有点耐不住了,起身朝巷道口走去,经过赵吉乐身边的时候悄声问:“人没出来,怎么办?”
赵吉乐:“过去你来的时候他每一次都在吗?”
润发:“也有的时候不在,不在我就到处转转,然后再回过身来找他。”
赵吉乐:“那就跟过去一样,别急,转一圈再回去看看。”
润发“嗯”了一声,就到街上转悠起来。
果然,不一会擦皮鞋的出现了,赵吉乐示意不远处的润发:“出来了。”
润发倒也懂事,二话不说就朝巷道里擦皮鞋的趋了过去。
来到擦皮鞋的跟前,润发坐到了凳子上,把脚翘得高高的:“咳,擦皮鞋。”
擦皮鞋的把他的脚扒拉下来:“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捣乱。”
润发:“捣什么乱?你不是擦皮鞋的吗?擦啊!”擦皮鞋的只好应付差事胡乱给他擦起来起。润发:“这就对了,干嘛像干嘛的。这几天一直在吗?”
擦皮鞋的:“在啊,你呢?”
润发:“让局子给弄进去几天。”
擦皮鞋的一哆嗦,停下手问:“什么?你进局子了?”
润发:“是啊,他妈的,他们怀疑我偷东西了。”
擦皮鞋的:“我看你小子也是迟早的事儿。”
润发:“去他妈的,谁能把我怎么样?用不着我说话,他们就老老实实把我送回来了。”
擦皮鞋的:“那倒是,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爹是大官么。”
润发:“带料了没有?”
擦皮鞋的警惕地东张西望,然后看看润发,摇摇头:“没有。”
润发失望地叹了口气,喃喃骂道:“他妈的,白来一趟。”
擦皮鞋的掏出烟,递给他一支:“先抽根这个,别的事再说。”
润发点燃香烟,贪婪地吸食着。擦皮鞋的看着他,问:“怎么样?觉得料足吗?”
润发点头:“还凑合。”
擦皮鞋的试探着问:“公安局没发现你好这个?”
润发:“知道了又能怎么着?你说他们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着?”
擦皮鞋的点点头,再次说:“对对对,我又忘了,你跟我们不一样。”
润发得意洋洋:“知道了就再别问这些废话了,你既然没料,那我也不找你了,我到迪厅看看去。”
擦皮鞋的:“你上那儿干吗?那也没料,最多能弄几颗摇头丸晃脑袋,那不是你这种人用的。”
润发作势起身:“算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不是我不照顾你的生意,是你没料啊,我到迪厅里去,我就不相信有钱还能买不着东西。”
擦皮鞋的连忙扯住他:“告诉你吧,迪厅那种地方,料也是从我们这边进,你从他们那儿拿还得过一水,好了,这个价,拿不拿?”
润发跳了起来:“你们他妈的真把那玩意当黄金了?才几天没见怎么又抬起来了。”
擦皮鞋的:“上次华哥跟你商量的事儿,你答应了又变卦,华哥说了,今后你要货,价钱一律提一成。”
润发:“要是我答应了呢?”
擦皮鞋的:“那就一律降两成。”
润发作出迟疑不决的样子,擦皮鞋的又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你小子真转不过弯来,如果你答应了,你家今后就是场子,按规矩要提一成的,加上价钱上让的两成就是三成,如果你做得好,今后还可以倒倒手,慢慢就成了供货的了,你想想,供货的还能少了料用吗?”
润发作出颇为心动的样子:“可是,可是我怕万一露了,把我爸我妈牵扯进去,那就全毁了。”
擦皮鞋的:“哪能呢,你爸你妈天天上班,只要不让他们知道,你家在那个大院里,你爸又是政协主席,谁敢找你们家的麻烦?万无一失,万无一失啊,再不然华哥为什么偏偏要到你们家呢?他把事情给老板报告了,老板高兴得要命,一个劲夸奖他有脑子,你这边又变卦了,华哥被憋得一连几天不敢在老板面前露面。”
润发:“老板是谁啊?”
擦皮鞋的:“你真笨还是装的?我们的货都是从哪来的?都是从老板那里,你要是跟老板搭上了,今后还愁没料用吗?”
润发:“老板你认识不?”
擦皮鞋的:“我要是能认识老板还用得着在这儿干这个?你要是答应了,今天我请客,白送你一个包。”
润发:“那咱们可得说话算话,今后我的料一律七折。”
擦皮鞋的大为兴奋,连连点头:“这是老板发了话的,还能有假,没问题。”
润发:“看在我们哥们一场的分上,就这样定吧,不过你给华哥说一声,可一定不能把我爸我妈牵扯进去了。”
擦皮鞋的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润发:“没得说,把你妈你爸牵扯进去不就等于把华哥跟老板都牵扯进去了吗?他们比你还小心,放心吧。给,这是哥们奉送的。”
润发装作极为兴奋地把纸包小心翼翼塞进皮鞋里,然后说:“再给一支烟,今天的烟里料足,抽着美得很。”
擦皮鞋的马上又给他掏了一支烟,然后说:“你小子啊,今天要是再不来真把我给愁死了,华哥不敢给老板回话,天天骂我,就差把我逼死了。这下好了,华哥在老板面前有了面子,我在华哥面前也有了面子,你小子可不敢再变卦啊。”
润发:“不会了,不信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华哥,我当面给他说。”
擦皮鞋的:“那倒不用了,你先回去吧,这一两天我就跟你联系,给我留个电话。”
润发写了他们家的电话号码:“这是我们家的,不对外公开,你小子别拿着乱拨,还有,电话上说事的时候小心点,我可不知道家里的电话有没有监控。”
擦皮鞋的:“不会,政协主席家的电话谁敢监控。”
润发:“如果是我妈接的电话,你就说是我过去的同学,大学毕业了,回来找我玩。”
擦皮鞋的:“我这个样儿哪像大学毕业的,换个名堂。”
润发:“笨蛋,电话上又看不见你这副德行,我妈喜欢我跟那些上了大学的同学交往,她认识的那几个都不怎么样,过去是跟我混的,来了电话我妈不给找人。”
擦皮鞋的:“好好好,我就冒充一回大学生。”
润发:“你给华哥说一声,如果他们要上我们家,一定要打扮得齐整些,别让人家一看就不是好人。”
擦皮鞋的:“这你就别操心了,华哥那派头,西装革履一穿,眼镜一架,怎么看都像大学教授。”
润发:“好了,再卖我一包,我今天带钱来了。”
擦皮鞋的:“好说,就按说好的七折价。”
两个人交款交货,完事后润发也不再说话,起身就走。擦皮鞋的说:“这两天别到处瞎跑,等着我的电话啊。”
润发答应着,起身离去。来到巷道口,缉毒警察摘下耳朵上的监听器,对润发竖了竖大拇指,润发得意地一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一上车润发愣了,赵吉乐已经在汽车上等他了。
11
康复医院重症监护区的外面,陈律师坐卧不宁,在门口转来转去,一会拿出手机,一会又把手机放回兜里,鼠目进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按照他们的约定,如果鼠目一个小时之内不出来,他就应该给警察打电话。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陈律师下了决心,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正在这时候,两辆警车鸣着警笛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直接开到重症监护区停了下来,四五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就拼命地敲门。
陈律师有些懵,自言自语:“现在报警真先进啊,我这电话还没拨,警察就已经到场了。”随即他便明白,这些警察并不是跟他有什么心灵感应,而是另外接到了报警电话,想到这儿,他便急忙凑了过去。
一个警察见他往跟前凑,便问:“你干吗?”
陈律师急忙掏出自己的律师证:“我是第一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的一个朋友让他们关到这里边了,我正要打电话报警,你们就来了。”
警察也是个糊涂警察,反问他:“噢,刚才是你打电话报警的?”
陈律师含糊其辞地答应:“是啊,是啊,我正想打电话来着。”
这个时候有人把门打开了,警察们一哄而入,陈律师也随后跟了进去,警察光顾着看院子里面的情形,也就没有顾得上搭理他。
看门的惶惶然地问:“怎么了?你们这是要干吗?”
警察:“我们接到报警,你们这里非法拘禁,到底怎么回事?”
陈律师马上明白,鼠目在里面报了警,连忙说;“对,他们非法拘禁了一个叫张大美的女人,在里面,你们搜一下就知道了。”
警察推开看大门的,冲进了院子。
里面,鼠目还在跟那个男护士计较:“我就不走,警察来了我再走。”
男护士:“那我就向院长报告了。”
鼠目:“你报告啊,院长跟我很熟悉,你不打电话他也会来。”
鼠目的意思是想用话懵住这个男护士,阻止他打电话,拖延时间,等警察来了再说。男护士却是个脑子转动不灵活的人,根本不明白鼠目话里的味道,顺着自己的思路跑回值班室给院长打电话。这个时候警察们已经冲了进来,鼠目连忙迎了上去:“警察同志,你们看,这就是他们非法拘押的人。”
警察问:“他们看管的人呢?”
鼠目胡诌:“他们看警察来了,就跑了,咱们先把门打开吧。”
警察里头也有明白的,带队的警察问鼠目:“你是干吗的?”
鼠目说:“我是海洋日报的记者,到这里采访,偶然发现他们非法拘禁的。”
警察来到张大美的窗口,问道:“这个女人就是他们非法拘禁的人吗?”
鼠目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她,她是我朋友,很熟悉的朋友。”
警察问张大美:“你认识他吗?”
张大美也连连点头:“认识,他叫李寸光,是海洋日报的记者,我的朋友,我没有精神病,他们把我关到这儿是非法的。”
带队的警察就下令:“把门砸开。”
其他警察正要动手,院长带着几个医生和保安冲了进来,见状堵住了警察,对警察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们干什么?我是这里的院长,有什么事情对我说。”
警察:“有人举报你们非法拘禁了这位女士,我们现在要解救她出去,有什么问题你到局里说。”
院长:“你们太不像话了,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是扰乱我们的医疗秩序,你们赶快离开,什么非法拘禁?这是我们的病人。”
张大美:“我没有病,是他们硬把我抓来的,快放我出去。”
带队的警察:“听到了吗?砸门。”
院长指挥部下:“你拦住他们,”他带来的医生和保安就围了过来,拦住了警察。院长又对带队的警察说:“你问问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说自己没有病,如果他们承认自己有病那倒说明他们的病好了。还有,这是孙副市长的夫人,是孙副市长亲自送来治疗的,你如果敢把她带走,一切后果由你负责,我这就给孙副市长打电话,让他直接对你说。”
说着就急匆匆地给孙国强打电话,警察见他这个样子,也就不敢再动手,鼠目催促:“你们应该先救人啊,不管是谁的夫人,都应该救人啊。”
院长瞪着他说:“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这时候电话接通了,院长连忙给孙国强汇报:“孙副市长,昨天上午来的那个记者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跑到了重症监护区,还报了警,说我们对张大美非法拘禁,现在警察都来了,要把人带走呢。”
孙国强:“你别搭理他们,把电话给带队的警察。”
院长便把电话交给了带队的警察:“给,这是孙副市长的电话,你直接跟他说。”
带队的警察惴惴不安地接过了电话:“喂“
他刚刚喂了一声,孙国强就开始怒气冲冲地斥责他:“你们要干什么?跑到人家医院里闹什么?是不是要让我请你们局长到医院接你们?”
带队的警察慌了手脚,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跟孙国强这么大的官直接对话,尽管中间隔着空间距离,谁也看不见谁,他却仍然感受到了高级领导无法抵御的威权气势,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对不起,孙、孙、孙副市长,我们是接到报警之后赶过来的,情况还不太清楚,您有什么指示?”
孙国强冷冷地说:“我没有指示,我只有请求,我爱人精神有病,我送她到康复医院治疗,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更不要破坏人家医院的医疗秩序。”
带队的警察只有连连点头:“是,是,是”就好像正在面对面接受副市长的指示和教诲。
孙国强对警察说:“你们不要参与这种事情,人家医院也是一级组织,不是个体户,更不是黑社会,为什么不能事先跟人家医院取得联系呢?好了,你把电话交给院长,我跟院长说,怎么办你听院长的。”
带队的警察赶紧把电话交给了院长,孙国强对院长说:“你们怎么搞的?不是说管理非常严密吗?怎么让闲杂人员进去了?”
院长:“我刚才问过门卫了,他们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可能是从围墙翻越进来的。”
孙国强:“这是非法侵入啊,你给警察说一下,让警察把他们领走。”院长正要对警察传达孙国强的指示,孙国强却说:“算了,算了,不要让警察掺和了,把他们赶走,今后注意加强管理。”
院长:“不过,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件事情还得请孙副市长处置一下,不然对我们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干扰。”
孙国强:“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们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俗话说,篱笆扎得紧,野狗不能进么。”
院长连连答应着。挂断电话,院长对警察们说:“好了,没事了,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两个人瞎胡闹,你们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警察到了这会儿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听院长的话,马上收队,二话不说就撤退了。张大美一看警察撤离了,知道想出去没戏了,马上爆发起来:“你们这些坏蛋,放我出去,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李寸光,你要带我出去,你要带我出去啊。”
鼠目也急了,拉着张大美的手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我保证”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起码现在不可能。医院的保安和医生们过来,院长看到孙国强对鼠目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显示特别的强硬,心里就有些没底,不晓得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一时倒也不敢贸然采取措施,不厌其烦地对鼠目他们说:“你们走吧,别等我们采取强制措施,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追究你们的非法侵入罪,你们好赖也都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懂得通过正当途径解决,我们这里是医院,又不是国民党监狱,更不是黑社会的地下看守所,我们也是要对病人负责的,这一次我们就不追究你们了,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干扰我们正常的医疗秩序。”
鼠目对院长说:“我再跟你说一遍,她没有病,很正常,这件事情背后有不可告人的背景,如果你坚持你们的错误,就等于给为虎作伥。”
院长:“有没有病得由我们诊断,你说说看,你说她没有病,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她没有病。”
陈律师:“你要求我们举证是错误的,根据我们跟你们的关系,这件事情适用于举证倒置,应该由你们医院拿出她确实有精神病的证据来,而不是我们。”
院长:“行了,这不是在法庭上,如果到法庭上,该我们举证我们自然会拿出证据来的。好了,别嗦了,你们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张大美紧紧拉着鼠目的手不放松,泪流滚滚地恳求:“我真的没病,是孙国强陷害我,你们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到了这个时候,鼠目也是柔肠寸断,泪水涟涟,忘乎所以,紧紧拉着张大美的手就是不放,一边安慰张大美,一边还跟院长计较:“那你们把我也关起来好了,我也有精神病。”
陈律师见到他们俩这副样子,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在一旁呆望。院长对鼠目说:“诊断精神病有一个重要的表征,越是声称自己有精神病的人,就越不是精神病,真正的精神病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精神病。再说了,我们这里是医院,没有病你想住我们还不收呢。”
鼠目:“你这是什么逻辑?告诉你,你们不放人我就不走。”
院长懒得再对他嗦,对保安和医生挥挥手,保安和医生便冲进来连拖带推,鼠目挣扎着,人家索性把他抬了起来,这些人经常对付精神病患者,对人采取强制措施动作熟练、配合默契,轻轻松松就把鼠目弄到了重症监护区门前,陈律师知道自己如果反抗也是徒劳,只好跟在后面老老实实地往外走。后面,张大美撕声裂肺的叫喊声传了过来:“我没有病,我没有病,你们要救我出去啊”鼠目被扔出了重症监护区,铁门关闭了,鼠目跟陈律师呆呆地望着沉重的铁门沮丧到了极点,鼠目发誓一样对陈律师说:“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一定要让孙国强受到惩罚。”
陈律师:“这我相信,但是还是必须按照我说的办,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这个问题,今天的结果已经证明了,只有依靠法律才是惟一争取彻底解决问题的途径。”
鼠目:“法律?等到法律解决这个问题,张大美早就让他们折磨成真正的精神病了,还有,警察是不是执法的?我们叫来了,顶什么用?屁用都没有。”
陈律师劝他:“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想办法吧,在这儿再怎么叫唤也于事无补。”
鼠目仍然愤愤不平,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跟着陈律师离开了重症监护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