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扒开了一个大洞,大李子率先探出脑袋观察,刚刚探出脑袋,就觉得一股冷风朝脑袋上袭来,大李子在警察队伍里混了这么多年,起码的自我防范意识还是足够用的,感到冷风袭来,连忙缩回脑袋,一把锄头擦着他的头皮砍到了地面上。
“我的妈呀,这帮王八蛋,我们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对我们是毫不留情啊,老子要不是退得快,脑袋就开瓢了。”大李子惊魂未定,彭远大心里却凉了,人家已经把守住了后院墙,看样子村民是要跟他们玩命了。这时候村民们已经从前院扑了过来,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村民迫近,却无可奈何。彭远大忍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把吴水库铐死了,我们从墙上翻出去撤退,等到支援警力到了再返回来收拾他。”
黄小龙便把吴水库铐到了猪食槽的铁环上,然后几个人就翻到了墙头上,墙外果然有一些村民拿着锄头、铁锹、棍棒之类的凶器守候在那里,林所长对村民们说:“算了,我们把人放了,你们也给我们让开一条道,别把我们逼急了,真的动枪,死的还是你们。”
村民见他们果然没有押解吴水库,便迟迟疑疑地开始动弹着往后面撤退。彭远大等他们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正要往墙下面跳,却听到前院响起了一排枪声,紧接着传来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喝令声:“放下手里的武器!”“原地蹲下不准乱动!”“谁动就逮捕谁!”
林所长反应很快,马上对彭远大说:“我们的人到了,快,把吴水库控制住。”
庄文明和大李子马上跳到院里,吴水库正拖着沉重的猪食槽活像一只被夹住前爪的老鼠拖着老鼠夹子正在挣扎着朝外面逃,庄文明和大李子扑过去把他按住了。
外边有人喊:“林所长,你们还好吗?你们在哪里?”
林所长连忙应声:“我们在后院,没事,好着呢。”
说话间一帮警察手里拿着警棍、电棒之类的警械跑了过来,见到这些警察,彭远大几个人深深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就像虚脱了一样,腿软软的撑不住身子,一个个就地蹲了下来。
一个警长过来问道:“哪一位是彭局长?”
彭远大挣扎着起身应道:“我就是。”
警长给他敬了个礼说:“彭局长,我们市局接到你们银州市市领导的电话,让你尽快返回。”
彭远大说:“马上就走,多一天我也呆不住了。”
几个人跟在前来支援的警察身后押着吴水库来到前院,院子里蹲满了闹事的村民,几个警察端着枪看押着他们,彭远大问:“没伤人吧?”
带队的警官说:“没有,我们朝天放了一排枪他们看我们人多,就老实了,不老实我们还有这家伙呢。”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电警棍。
彭远大知道随时情况都会有变化,尽管现在支援的队伍到了,但是如果村民真的暴动起来,就很难避免伤亡了。于是几个人赶紧在警察们的护卫下押着吴水库离开了这个民风慓悍无法无天的小山村。
自从范局死了之后,罪犯们好像变得消停起来,社会治安状况没有局长反而比有局长的时候大为好转。如今公安局的机构设置越来越细致,越来越专业,各负其责各司其职,不像过去什么事情都得派刑警队出面。彭远大临走的时候追踪调查的贩毒案线索已经移交给了缉毒处,一般性的治安案件有治安处和各分局、派出所管,公安局刑警队最近一段时间挺清闲,没有新发什么特别重大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值得刑警队紧急出动的突发事件,所以刑警队的警察们难得有了正常上下班的机会。上了班以后也有机会在办公室里扎堆聊天。聊天,老牛就成了热门人物,他经历的事多,肚子里的料也就多,话更多,没事干的刑警就都聚到老牛那间跟教师一样大的办公室吹牛。
老牛那张脸已经被岁月熬成了磨损严重的布鞋底子,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皱纹,却又没有几根胡子,让人经常怀疑他跟太监一个性别。他五十六七了,面临退休,队长王远志想把他从刑警队支派出去,省下一个空位换个新人进来。请示彭远大,彭远大又请示老牛,老牛哭了,说他这一辈子都是在刑警队干过来的,虽然没有破过什么大案子,文化程度也不高,可是对刑警队太有感情了,离开刑警队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彭远大想起了他这半辈子跟老牛一起度过的蹉跎岁月,一时也动了感情,转身骂了王远志一通,让他彻底打消了让老牛提前退休的念头。但是老牛终究年纪大了,工作能力一辈子也没提得起来,不但动不了腿,动嘴也不在行,让他办事,一般情况下都会把本来很简单的事情闹得很复杂,把难办的事情变得根本没办法办,所以王远志干脆让他管内勤,名义上是管内勤,文秘档案案情资料的管理、人员工资加班补贴蹲坑保健等等涉及到刑警切身利益的收入计算、撰写一般性的报告、请示等等这些属于内勤的事他一样也干不了,一样也不愿意干,队里还得占用一个编制专门安排一朵警花做这些事情。
今天队长王远志刚刚让组织部干部考核小组找去谈话,回来后刑警队的人们都眼睁睁地盯着他察言观色,好像王远志已经知道谁当局长了。小赵耐不住性子,首先发问:“队长,能不能透露点情况?我们彭局有没有希望?”
王远志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瞪了他一眼没吭声。老牛老调重弹:“唉,这一回我们彭局没戏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出什么差啊?这就是命,都怪我给他起了个局长大人儿的外号,又叫了几十年,把他那点福气叫薄了。”
刑警队副队长大钱烦了:“老是这么一句烦不烦?你再提这茬我跟你急啊。”
老牛哪里是让他这个后辈晚生的人?马上反击:“你懂个屁,别以为你是副队长,你急我就怕了?年轻轻动不动还跟我玩横的。”
副队长大钱还要跟他计较,王远志制止了:“干吗?谁再吵吵我按扰乱办公秩序扣他奖金。”
队里的刑警郭半仙说:“你们都别操闲心了,老牛说得更没道理,我已经推算过了,这一把除了彭局别人谁也别想沾边。”郭半仙是队里的中年警察,平时爱看周易八卦、风水解梦、麻衣神算之类的书籍,动不动就给人看相算命,尤其爱给女同志看手相、捏骨称命,说起这方面的话题一套一套的,有的人说他是打着算命捏骨看手相的旗号进行性骚扰,也有人说他算得准,有道行。不管信和不信,大家都把他叫郭半仙。
一听郭半仙这话大家都兴奋起来:“真的?说说你是怎么算的。”
队长王远志也来了兴趣,凑过来说:“半仙说得要是有道理,中午我请客。”
大家都希望彭远大能提升局长,因为刑警队归彭远大管,彭远大自己又是从刑警队熬上去的,谁不希望跟自己关系近、熟悉的领导得到提升呢?别的好处不说,起码说话办事少一些拘谨。当然,其他部门也相应地希望自己的主管领导能够担任公安局局长,道理、心情跟刑警队一样。政治处、纪检监察、警务监督以及工会团委的人都希望主管领导蒋卫生能上去,分局和出入境管理以及户籍、内保科这些部门的人大都希望主管自己的副局长姚开放得到提升,刑警队、禁毒处和治安处的人自然都拥护彭远大,副局长庄扬自有后勤处、培训队和训练基地的那帮人拥戴。这样一来,本来好好的公安局就有些很不好的迹象出来,过去关系挺好的几个部门之间,有意无意地就开始疏离,也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因为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发生龃龉,这种情况就更加重了大家对局长人选的强烈关注,好像谁的主管领导当了局长,谁就赢了似的。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这个问题看得比较透彻,心胸比较豁达,抱着不管谁当局长,我们都照样跑腿挣工资的心态,对此不太关心,该干吗照样干吗。
所以当郭半仙振振有词地说彭远大肯定能当局长的时候,大家便精神一振,过去从来不信他这一套的王远志也忍不住想听听他的了。郭半仙说:“你们回顾一下我们公安局的历任局长有没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大家让他说得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小赵、副队长大钱、老牛都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历任局长的共同点在哪里,小赵抢着说:“我知道,历任局长的共同特点就是他们都是男的。”
副队长大钱不以为然:“这不能算,我们的小花朵肯定当不了局长,为什么?警察这个职业特点决定了,这是男人的事业。”小花朵是为刑警队管内务的警花。
王远志驳斥他:“胡说八道,我们的学习榜样任长霞不就是女的?人家那公安局局长当的,多出彩儿。”
老牛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历任局长还真有个特色,都是小矮个儿。”
副队长大钱又一次否定了:“不对,邢局长个头儿就高,有一米七八吧?”
邢局长原来是分管刑侦、治安的副局长,老局长离休之后接班当了局长,上任之后跟局办公室的女打字员大洋马打得火热,经常在局长办公室里做“工间操”这个地方的“操”应该念去声,有两次还让人不尴不尬地碰上了,群众影响极坏。那个时候党组织对这种事情管得严,风声大了二话不说就地撤职,他也没脸再上班,自动离职跑买卖去了。由于他任职时间很短,大家已经把他遗忘了,副队长大钱倒还能想得起来。老牛说:“说得就是啊,不就是因为他个头儿大,干了几天就垮了吗?剩下的几任我给你算算:老局长你们有的人没见过,身材胖墩墩的也就是一米六五左右,老罗后面的李局长身高算过得去的,也不过才一米六八,再后来的局长没有一个个头儿超过一米六七的,刚刚去世的范局你们都见过,多高?”
小赵说:“我知道,也是一米六五。”
老牛又说:“彭局多高?”
依然是小赵回答:“一米六五左右。”
郭半仙说:“姜还是老的辣,真让老牛蒙对了,想在银州市公安局当局长,个头儿超过一米七的呆不住。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这和风水有关系,你们看没看我们公安局后面那座山,叫什么?”
副队长大钱说:“叫半截峰啊。”
郭半仙得意洋洋:“这不就对了,什么叫半截峰?就是比起别的山它只能算半截。你们再看看我们公安局的大门,看出名堂了没有?”
王远志说:“我天天进来出去好几趟,还真没注意我们公安局的大门有什么特点。”
郭半仙又说了:“我们公安局的大门门墩低,别的单位的门墩都有一人高,起码跟围墙的高度是平的,我们公安局大门门墩比围墙低了半截,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也许就是命里注定的事儿。”
王远志叹息了一声:“要是真的像你说得这么回事儿,彭局倒还真有希望,别看他不在,俗话说有福之人不着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可是,这一来我就惨了,永远也没希望了。”王远志个头儿高,足有一米七八,让郭半仙一说,他倒真的有些沮丧了,即便这一回彭远大当上了局长,他顺势也提一级当个副局长,可是再想当局长就难了,按照郭半仙的说法他的个头儿超标准了,不符合公安局的风水。
郭半仙说:“你别担心,到时候我给你破解一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