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爱自己的人不爱她,
会比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说爱她,还要困难得多。
所以我还需要最后的一点勇气。
柏森要离开台湾那天,我陪他到机场,办好登机手续后,他突然问我:
"菜虫,请你告诉我。你技师考落榜那晚,我们一起吃火锅时,你说:台湾的政治人物,应该要学习火锅的肉片。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柏森的表情很认真,似乎这是困扰他多年的疑惑。
"火锅的汤里什么东西都有,象征着财富权势和地位的染缸。政治人物应该像火锅的肉片一样,绝对不能在锅里待太久,要懂得急流勇退,过犹不及的道理。"
"菜虫。你真的是高手。那次的作文成绩,委屈了你。"
柏森恍然大悟,笑了一笑。
"柏森。你也是高手。"
我也笑了一笑,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没有意外,那次的作文,是我最后一次为了比赛或成绩写文章。
"同被天涯炒鱿鱼,相逢何必互相夸。"
柏森突然哈哈大笑。
荃说得没错,声音是会骗人的。
即使柏森的声音是快乐的,我还是能看出柏森的郁闷与悲伤。
"柏森,你还有没有东西忘了带?"
"有。我把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留在台湾。"
"啊?什么东西?"我非常紧张。
柏森放下右手提着的旅行袋,凝视着我,并没有回答。
然后缓缓地伸出右手,哽咽地说:
"我把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留在台湾了。"
像刚离开枪膛的子弹,我的右手迅速地紧握住柏森的手。
我们互握住的右手,因为太用力而颤抖着。
认识柏森这么久,我只和他握过两次手,第一次见面和现在的别离。
都是同样温暖丰厚的手掌。
大学生活的飞扬跋扈,研究生时代的焚膏继晷,工作后的郁闷挫折,这九年来,我和柏森都是互相扶持一起成长。
以后的日子,我们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而在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能会由朋友转换成妻子和孩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于是激动地抱住柏森。该死的眼泪就这样流啊流的,像从地底下涌出的泉水,源源不绝。
我27岁了,又是个男人,不能这样软弱的。
可是我总觉得在很多地方我还是像个小孩子,需要柏森不断地呵护。
柏森啊,我只是一株檞寄生,离开了你,我该如何生存?
"菜虫,我写句话给你。"
柏森用右手衣袖猛擦拭了几下眼睛,蹲下身,从旅行袋里拿出纸笔。
"来,背部借我。"
我转过身,柏森把纸放在我背上,窸窸窣窣地写着。
"好了。"柏森将纸条对折两次,塞进我衬衫的口袋。
"我走了,你多保重。"
我一直红着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森走后,我把纸条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爱情是一朵生长在悬崖绝壁边缘上的花,
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莎士比亚
第四棵离开我的寄主植物,柏森,给了我最后的一点养分-勇气。
流行歌手梁静茹唱得没错,"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我以前公司的主管也没错,"我们都需要勇气,去面对高粱绍兴。"
原来有些话我必须要鼓起勇气说。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