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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也许杨过和小龙女到了20世纪末,就该像我们这样。"
明菁笑了起来,很漂亮的眼神。我的右肩,完全失去知觉。
"我收拾一下吧。"明菁端起碗,走了两步,回头问:
"过儿,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姑姑,你一直是我内心深处最丰厚的土壤,因为你的养分,我才能够不断开花结果。我从不敢想象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你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然后呢?"
"每当我碰到挫折时,你总是给了我,再度面对的勇气和力量。"
"嗯。所以呢?"
"所以我习惯你的存在,喜欢你的存在。"
"过儿,那你喜欢我吗?"
我又想起第一次要开口约明菁看电影时的挣扎。
当时觉得那种难度,像是要从五楼跳下。
现在的难度,可能像从飞机上跳下,而且还不带降落伞。
"你要下决心。"子尧兄说。
"你别吃着梨子,又霸着苹果不放。"秀枝学姐说。
"爱情是一朵生长在悬崖绝壁边缘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柏森也借着莎士比亚的文字,这样说。
明菁仍然端着要洗的碗筷,站在当地,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闭上眼睛,咬咬牙:
"姑姑。过儿,喜欢。但是,不爱。"
我从飞机上跳下。
可是我并没有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我听到的,是瓷碗清脆的破裂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
明菁拿起扫把,清理地面,将碎片盛在畚箕,倒入垃圾桶。
再重复这些动作一次。
找了条抹布,弄湿,跪蹲在地上,前后左右来回擦拭五次。
所有的动作停止,开口说:
"过儿,请你完整而明确地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好吗?"
"姑姑,我一直很喜欢你。那种喜欢,我无法形容。"
我紧抓住开始抽痛的右肩,喘口气,接着说,"可是如果要说爱的话,我爱的是,另一个女孩子。"
我说完后,明菁放下抹布,左手扶着地,慢慢站起身。
明菁转过身,看着我,泪流满面,却没有任何哭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明菁没有声音的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金乌玉兔各西东过儿,你曾说过你是月亮,而我是太阳。太阳和月亮似乎永远不会碰在一起。"
"情人无心怎相逢情人如果无心,又怎能相逢呢?"
"芳草奈何早凋尽过儿,你真的好像是一株檞寄生。如果我也是你的寄主植物的话,现在的我,已经已经完全干枯了。"
明菁的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低下头:
"我怎么会写下这种诗呢?"
"姑姑"我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右肩的剧痛让我无法说出口。
"可怜的过儿"明菁走到我身旁,摸摸我的右肩:
"你一直是个寂寞的人。"
"你心地很善良,总是不想伤害人,到最后却苦了自己。"
"虽然我知道你常胡思乱想,但你心里想什么,我却摸不出,猜不透。
我只能像拼图一样,试着拼出你的想法。可是,却总是少了一块。"
"你总是害怕被视为奇怪的人,可是你并不奇怪,只是心思敏感了点。过儿,你以后要记住,老天会把你生成这样,一定有祂的理由。不要隐藏自己,也不要逃避自己,更不要害怕自己。"
"你还要记住,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但聪明是两面刃,它虽然可以让你处理事情容易些,但却会为你招来很多不必要的祸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千万要记住,以后一定要一定要"
明菁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
"一定要快乐一点。"
为了压低哭声,明菁抽噎的动作,非常激烈。
"再见了,过儿。"
关上门前,明菁好像说了这句话,又好像没说,我已经不确定了。
明菁走了。
我生命中最后一棵,也是最重要的一棵寄主植物,终于离开了我。
明菁曾告诉我,北欧神话中,和平之神伯德,就是被一枝檞寄生所制成的箭射死。
明菁说我很像檞寄生的时候,她的右手还紧抓着胸前的衣服。
我想,我大概就是那枝射入伯德胸膛的檞寄生箭吧。
两天后,我收到明菁寄来的东西,是她那篇三万字的小说,思念。
看了一半,我就知道那是明菁因我而写,也因我而完成的小说。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过儿。"明菁在小说结尾,是这么写的。
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已经被砍十八刀的人,
是不会在乎再多挨一个巴掌的。
清境农场那条蜿蜒向上的山路阶梯,明菁说它很像思念的形状。
可是明菁啊,我已经回不去那条阶梯了。
即使我回得去,我再也爬不动了。
因为我思念的方向,并非朝着天上,而是朝着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