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他的胸骨在我的乳房上摩挲、移动,坚实的筋骨在昏黯中滚烫地贴紧在我的腿上。我可以看见他的头部的影子一点点向我的身体下边沿动。
我说:“尹楠,我想要你记住我。”
他说“我永远都会记住你!”
我说“我要你的身体记住我。”
我感到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了,胸口处发出一阵抽搐,有一种无声的声音回应到我的身体内部。
我抓住他的手,引领着他向那只草堆上残破的木椅靠去。
这时候,尹楠忽然像一个生病的乖男孩儿,不知所措。我示意他坐下。然后,我慢慢解开衣襟,脱掉自己的汗衫,铺在椅上。我双手环抱住她的头颅,使之缓缓地仰躺下去。我把他弓起两膝的双腿拉直,他几乎是不好意思地把他的四肢伸展在我的手臂底下,但他无比温驯地顺从了我。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两只孩子气的细长的大手像是忽然残废了一般,悬垂到木椅的两侧。
我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孔、眉毛和耳朵,耐心而缓慢地向他的耳后及脖颈抚摸,然后,我的两只手使插进他汗衫的领口里边去,触碰到了他脊背上的皮肤。我一直向下抚摸,摸到能够抵达的地方。
他的脊椎骨激动地抖了一下,呻吟般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俯下身,轻轻地解开他的衣扣和裤带,他像个心甘情愿的俘虏,任我摆布。他半闭着眼睛,头颅僵紧地扭向一边,柔软的头发便向那一边倒去。他的身体终于滚烫地裸露在我的面前了,我还是第一次准确无误地浏览一个男子暴露的身体,如此切肤地触摸到他的身躯。他的肋骨曲线优美地耸起,皮肤在昏黯中如同白皙的光芒粼粼闪烁。
我不知别的女人是如何记忆她们初恋男人的身体的。
在我的记忆中,他的不太干净的外衣里边的躯体,在这个废仓库里散发出来的洁白而柔嫩的光耀,简直把我照射得头晕目眩。
我侧身坐在他的身边、手指如清水在他弓紧的躯体上活动,不停地一下滑动。
他的躯体倒卧在黑暗中,如同一块水中的长长的礁石,不知如何摆脱眼下的兴奋或是焦虑,只好等待着那如波之手不断地涌动,触碰他的坚硬的胸骨、大腿、腹部以及致命的私处。
终于,我向着他的头颅俯下上身,双手抱住他滚烫的脖颈,微微抬起他的头,把胸部的“果实”垂挂到他的唇边,那甘梨一股的果实在他的唇上摇荡、晃悠了几下。然后,他忽然爆发出一声抑制而痛苦的呻吟,便把它含在口中,接下来,他猛地举起双臂,把那个垂挂着梨子般甘甜果实的身体揽倒在他的身体上边。他的整个身体全都剧烈地震发出痉挛般的抖动,仿佛急切而笨拙地寻找着那个出口。我轻轻地握住它,把那个想吃“草”而不识路的“羔羊”放到它想去的地方
他的爱,年轻而有力!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我们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当我们从被此滚热的怀抱里松开身体,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冷冬的凉意交刻涌到我的体肤上,我浑身热烈张开的毛细孔一下子遇到这股冷气,肌肤绷得紧紧的。
分离在即,我无法自制地抖着。
我们向仓库外走去,尹楠的手抚在我的肩上。我一边朝外面走,一边想这只手再过一小时就要伸到蓝天上去了,然后这只手将一路向西摸索着伸向欧洲大陆,伸向那个缜于思索与哲学的柏林城。我无法再触摸到他的躯体,他此刻的手臂抚在我肩头的体温,也许在他离开我之后的一分钟里,就会消失殆尽。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如同街上人们的脸色,经过一个多月的与热暑的抗争、煎熬,呈现出一层心灰意懒的倦意。我强打精神,暗暗盼望尹楠忽然改变主意,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使他没能马上就离开我。哪怕耽搁一天时间也好。
直到尹楠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在那最后的一秒钟,我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送走了尹楠,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我便朝母亲住院的方向走去。
我的泪水再一次慢慢流淌下来。我不知道这泪水为谁而流。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与尹楠之间的情谊,并非长久得令我刻骨铭心。但是,这个与我亲密交融的人,毕竟是我在失去禾之后唯一的密友,他离开了我,变成了一个难舍的记忆,一件失去活生生动感的“外衣”这件不再真实的“外衣”由于分离,会把他的形象越发地完美起来,把那些由于过于密切而带来的黯然失色,全都包裹在这光彩照人的“外衣”里边.封锁在这完好无损的外套之中。它将呈现出永久的光辉,这光辉将比那身躯本身的魅力更永存。由于这情谊的意想不到的中断,它的美感将像大理石一样,被永久地固定下来。
这是人类关系中最为动人的结束。
我为此而哭泣!
这时候,我抬起头,向机场方向的上空仰望。我模糊看到,蓝天之上果然有一架银灰色的飞行物在浮动,它像一只巨大的风第,忽忽悠悠地被我手中的长长的绵线牵引着,一点一点拉向我站立的上空。
它慢慢向我飘浮过来,形象越来越清晰。
我渐渐发现它好像不是一架飞机。到了近处,我才看到那浮游之物原来是一个人。奇怪的是,那个人也并不是尹楠。
那个大鸟一样翱翔的人,原来是我自己!
地面上真实的我,手握牵线,系放着天空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我
这个一闪即逝的颇具镜头感的幻像,在许多年之后的一个夏天与我重逢,这使我十分惊奇。
那是到了1993年的暮夏季节,我在偶然看到的一部名叫八又二分之一的意大利电影中,我与那个疯狂的费里尼导演不谋而合、期然相遇。
而在1994年,另一个暮夏时节,我在另一部瑞典的多声部影片野草莓和第七封印中,紧紧拥抱了这个世界上我所迷恋的另一个男人——英格玛。伯格曼。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
我与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时代,却在某一瞬间闪现出相同的意象!
野草莓:
好像也是阳光灿烂的夏季,一个老男人梦见自己走在阒无人迹的街上,整个城市冷清得出奇,阳光映衬出他的影子,但他依然觉得得冷。他漫步在一条宽敞的有林荫的马路上,脚步声不安地在周围建筑物之间回响。
他感到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他路过一个眼镜店,发现招牌上硕大的挂钟没有了指针,钟面空白着。他掏出怀表,低头看看,想核对一下时间。可是,他那个报时准确的老金表指针也忽然消失了,他的时间已经成为过去,指针不再为他提示时间。他把怀表举到耳边,打算听听它的嘀嗒嘀嗒声,可是他却听到了他自己的心脏狂跳声。
他放下怀表,抬头又看了看路边眼镜店那个招牌,那上边的一双眼睛已经糜烂。他感到十分惊惧,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街角处,他终于看见一个人,那人背朝着他站立。他冲过去,倏地转过那人的身子,可是,他发现那人柔软的帽子底下,却没有脸。随着身子的转动,那人整个的躯体如同一堆灰尘或碎木片,坍塌下来,变成一摊空洞的衣服。
他这时才发现,这个从广场延伸出来的林萌路上,所有的人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有一辆灵车摇摇晃晃驶过来,车轮发出巨大的嘎啦嘎啦声,那灵车在空荡的街上一路剧烈颠荡。终于,它在行驶到他跟前时,棺材摔了出来。三个金属的轮子自动飞旋出去,哐当哐当转到他的脚前。他抬头看那棺材,棺盖敞开了,里边无声无息。他好奇地缓缓走过去。
这时,从碎木棺板里猛然伸出一只手臂,那只手拼命拽住了他。然后死尸慢慢站立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原来这个从棺材里穿着燕尾服站立起来的尸体,竟是他自己。
死神在召唤
第七封印:
天空灰暗,沉滞不动,像一座坟墓的穹顶。
夜幕降临了,一片乌云纹丝不动地挂在地平线上,一只怪鸟在空中飘荡,发出不安的鸣声。
骑士安东尼俄斯正在寻找返回家园的路上,所经之处尸横遍野,瘟疫流行。
他四顾环望。
这时,一个浑身穿着黑衣服的人站立在他的身后,那人脸色非常苍白,双手藏在他的斗篷的巨大的折缝里。
骑士转向他问:你是谁?
黑衣白脸人说:我是死亡。
骑士:你来找我吗?
死神:我巳监视你好长时间了。
骑士:这我知道,你会这样的。
死神:这是我的地盘。现在,你准备好跟我“上路”了吗?
骑士:我的肉体有点害始,但我倒无所谓。
死神张开了他的黑斗篷,伸了过来,欲将骑士覆盖。
骑士:再等一会儿。
死神:我不能再缓期。
骑士:你不是喜欢下棋吗?
死神:你怎么知道的。
骑士:我在绘画里看到过,在民歌里听到过。
死神:对啦,我是一个相当棒的棋手。
骑士:但你不见得比我高明。
骑士一边说着,一边把棋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开始摆棋子。然后他说:条件是只要我仍在同你对阵,你就得让我活下去
骑士向死神伸出两只拳头。
死神突然对他狂笑起来。接着,死神的手里举起一个黑卒。
骑士:你选择下黑的?
死神:这非常合适我,难道不是这样吗?
骑士和死神僵持地俯身对着棋盘,安东尼俄斯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始走卒。死神也走卒。
热浪包围着这片沉浸在奇怪烟雾的荒原。远处,人群在跳着死神舞,死神在和所有的人跳夺命之舞。
死神紧紧地与安东尼俄斯继续对弈,执意要把他带走。最后安东尼俄斯输了棋。死神把他带走了
这里,时间出现了误差。当我在那个初夏的闷热的黄昏,脑子里连绵不绝地闪现上述种种奇怪画面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到过上边那些电影。
当时,我在脑子里一边预演着那些镜头,一边走到了闹市后边的那一条林荫的街上。
不远处就是我母亲所住的那个医院了。
这时,似乎有一股阴森森的风从上空倾压下来,发出惶惶不安的浮动声。我沉闷的脚步踏在黄昏的路面上,踏在风暴来临之前某种短暂的平息之中,这踏踏声否定了刚才眼前浮动的镜头画面的真实性。
街道拐角处那侧身倒卧的东西,如同一匹死去的怀孕的母马,肚皮向外凸起,烧毁的残片,弥散出一股橡胶烤焦的难闻的气昧,这种令人厌恶的属于战争的气味,在不是废墟的林荫路上飘浮,然后停滞在黄昏的半透明的城市的上空。
它像飘扬起来的祭台上的烟火,腾向隐秘的高空。
就在这时,那一颗来路不明的流弹不偏不倚从我的左腿肚内侧钻入,又从另一侧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