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补的项目!在汽车制造方面,五块钱是一大笔数目,汽车制造厂商平常想到钱,总是拿分毫来计数的,这儿减去两分,那儿削掉半角,这也势必如此,因为削削减减,加起来,一笔总数就大得很。亚当深恶痛绝地骂了一句:“他妈的!”
他朝着布雷特瞅了一眼。设计师说道:“想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亚当在汽车里的一阵发作,并不是“参星”计划实施以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有时候,骤然发怒的是布雷特。尽管过去他们吵啊闹的,但是好歹还保持着友谊。这样才好,因为在他们面前另有一项新的计划,眼下代号叫做“远星”
伊恩詹姆森告诉两人说:“如果你们愿意把车开到实验室去的话,我们倒已经有了一辆增添上那两项设备的汽车等你们去看看。”
亚当板着脸点点头。“让我们去打个交道吧。”
布雷特迪洛桑多深表怀疑地抬眼望望。“你是说,那一块破烂,加上其他一些东西,要花五块钱!”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箍在“参星”底部、用螺钉拧紧的一根钢条。
亚当特伦顿、布雷特和伊恩詹姆森,都站在测力计底下的检查区,正察看着那个拟议中的地板加强板,因此整个汽车底部都看得一清二楚。测力计是用钢板、滚筒、检测仪表做成的机器,有几分象老大的一架加油站顶泵,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去,汽车在上面开动,都仿佛在马路上一样。
他们在上面那时,早已察看过另外那个从前围侧板到方向盘支柱、又绕到前围侧板的支架。
詹姆森让步了:“大概还可以从成本里节省几分钱,但是,扣除了材料,机器制作,再加螺钉配件和安装人工,要再省,可不行啦。”
工程师,一副老夫子的超然样子,好象成本和经济确实跟他全不相干似的,这种态度还是叫亚当恼火,他不禁问道:“技术部到底要专为自己着想到什么程度啊?所有这些东西,难道真的一样都少不了吗?”
这是产品计划人员一年到头向工程师提出的问题。产品计划人员经常责备工程师在强度方面处处都留有余地,其实是多此一举,这样一来,反而增加了汽车的成本和重量,又减低了性能。产品计划部动不动就提出这样的论据:如果你们要让铸铁环当道,那么每辆汽车都要象布鲁克林桥一样结实,象装甲车一样行驶,象石柱群1一样经久啦。工程师的意见恰恰相反,他们辩驳道:不错,我们是富有余地的,因为万一出了毛病,挨骂的是我们。如果产品计划人员搞他们自己的一套技术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减轻重量——八成会装上软木底盘,用锡箔来做汽缸体咧。
1指英国萨立斯堡平原上的巨大石柱群,据考证系史前遗物。
“这上面根本谈不上专为技术着想。”现在轮到詹姆森生气了。“我们已经把噪、震、刺减少到了我们认为是可以接受的水平。如果走一条比较复杂的路——那样会花更多的钱——我们大概是能把它完全去掉的。可是至今我们没有这样做。”
亚当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们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詹姆森走在头里,这三个人从检查区爬上一座铁梯,到了上面噪音和震动实验室的本部。
那实验室,是试车场上的一幢房子,外形很象飞机库,分成许多专业工作区,大的小的都有。照例在忙着处理公司各部门抛来的种种噪、震、刺难题。目前正在迫切研究解决的一个问题是,从柴油机车的新型刹车里发出一种姑娘嗓音似的高声尖叫。工业销售部曾经严肃命令噪、震、刺实验室:制动力必须保留,但机车发出的响声要象刹车一样,决不能象遭到强奸似的。
另一个难题是家庭用具产品部提出来的,那是厨房炉灶控制表听得出嘀嗒嘀嗒的响声;对手厂家生产的控制表,效率虽然差些,却没有响声。家庭用具产品部知道,公众不放心新的或者异样的响声;如果响声不去掉,销售会受影响,所以曾经提请噪、震、刺实验室把嘀嗒嘀嗒的响声去掉,但不是去掉控制表。
不过,汽车部门提出了需要实验室解决的大量问题。最近一个问题,是从一种定型汽车的修改式样中产生的。新式样车身,在汽车行驶时,发出一种鼓声;试验结果,发现响声原来是从改制过的风窗上发出来的。经过几个星期成败不定的试验,处理噪、震、刺问题的工程师,把汽车里的钢地板弄成波状,就这样去掉了鼓声。为什么弄成波状就会消除风窗上的响声,这道理谁也弄不懂,连工程师也不明白;重要的是——响声果然没有了。
“参星”在实验室的试验,现阶段是安排在测力计上进行。这样,汽车就能以任何速度,或者由人工操纵,或者受遥远控制,连续开动几小时,几天,几星期,但是始终不脱出测力计滚筒上的那个位置。
他们从下面察看过的那辆“参星”快要开动了。跨过测力计的钢地板,亚当特伦顿和伊恩詹姆森爬进汽车,由亚当驾驶。
布雷特迪洛桑多不再跟他们在一起。他一弄明白拟议中的增添设备不会影响汽车的外观,就回到外面去看看最近在“参星”的散热器护栅上面所作的一些小小改革了。设计师喜欢在户外——照他们的说法,是“在草地上”——观察他们的工作成果。有时候,一种设计放在空旷的环境和天然的光线里,跟放在设计室里的样子一比,在视觉上就有种想象不到的效果。譬如说“参星”第一次放在直接的阳光下察看时,真叫出人意外,前护栅竟然不是显出亮晃晃的银色,反而显得黑糊糊的。要改正这一点,就少不了改变护栅的角度。
一个穿着白外衣的女技术员,从汽车旁边的一间玻璃操纵棚里走出来。
她问:“你是不是想好了要试哪一种路,特伦顿先生?”
“让他在颠簸不平的路上开次车吧,”工程师说。“挑一条加利福尼亚州的路吧。”
“好的,先生。”那姑娘回到操纵棚里,随后从门口探出身子,手里捏着一卷磁带。“这是十七号州路,从奥克兰到圣何塞的一段。”她回进棚里,把那卷磁带安到控制台上,再将磁带的一头穿进卷带盘。
亚当旋开点火键。“参星”的发动机顿时发动了。
亚当知道,这会儿在玻璃棚里转动的磁带,会通过电子作用,把真正的路面移到汽车底下的测力计滚筒上。实验室图书馆里藏有许多磁带,这卷磁带就是其中之一,所有的磁带都是反应灵敏的测录车在欧美路上行驶时录下来的。这样,道路的具体情况,好的坏的,都可以马上重现,以供试验和研究之用。
他由着“参星”行驶,还加快了速度。
速度一下子增加到时速五十哩。“参星”的车轮和测力计的滚筒都在飞转,汽车本身却纹丝不动。正在这个时候,亚当感到车身底下在砰砰砰敲个不停。
“好多人认为加利福尼亚州高速公路是了不起的,”伊恩詹姆森说道。
“可我们一用实验证明那些公路多不好,他们准会大吃一惊。”
路码表上指出六十五哩。
亚当点点头。他知道,汽车工程师总是批评加利福尼亚的道路建筑,因为那里没有霜冻,路面铺得不厚。厚度一不够,一块混凝土的中央就塌下去,边沿都卷起来,破裂了——那是给重型卡车撞击的结果。这一来,每当一辆汽车开到混凝土块的尽头,就会往下一沉,又跳到下一块混凝土上。这个过程造成了连续不断的颠簸和震动,汽车就必须设计得能够把这种颠簸和震动都吸收掉。
“参星”的速度往上窜到了八十哩。詹姆森说:“这儿,毛病就出来了。”
他这样说着,除了加利福尼亚州高速公路崎岖不平引起颠簸以外,整辆汽车都发出了嗡嗡响声和震动。但是影响小得很,响声既低,震动也不大。
噪、震、刺再也不象先前在试车道上那样把坐车的人都吓住了。
亚当问:“就只有这么一点了吗?”
“只剩下这么一点了,”伊恩詹姆森向他保证说。“那些支架把其余的响声和震动都去掉了。我不是说过,我们认为剩下的这一点是一种可以接受的水平。”亚当把速度降低,工程师又补充了一句:“让我们再在平滑的道路上试一试。”
往控制台上安上了另一卷磁带——伊利诺斯的八十号州际公路那一段,路面的不平就消失了,响声和震动似乎也相应减轻了。
“我们再来试一条路,”詹姆森说“一条真正坏透的路。”他向棚里的实验室助手做了个手势,那个女的微微一笑。
亚当把速度加快了,即使仅仅加到时速六十哩“参星”也颠簸得吓人。
詹姆森通知他说:“这是密西西比州-美国九十号路,靠近比洛克西的。这条路本来就不好,后来‘卡米尔’飓风又把它搞毁了。我们这会儿在行驶的一段,还没有修好。自然啰,谁也不会在那儿开这样的速度,除非存心自杀。”
从测力计上传出来,开到了时速八十哩,那条路实在坏得连汽车本身的震动也发现不出来了。伊恩詹姆森一副高兴的样子。
等速度一减低,他就发表意见说:“人家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技术非得善于对付各种各样的道路,包括诸如此类的好些道路。”
亚当心想,詹姆森又离开正道,钻进他那抽象的工程师世界去了。比较实际的重要大事是“参星”的噪、震、刺问题毕竟是可以解决的。亚当早已作出决定,增添设备这条道,尽管成本惊人,还是非走不可的一条路,这总比延迟“参星”首次漏脸的日期来得好。不用说,公司业务副总经理哈伯休伊森把“参星”当做他自己的宠儿,一听到要增加五块钱的成本,一定会跳得百丈高。但是他也会懂得隐忍下来的,那样的事,亚当不也是几乎经历过一次吗。
他走出汽车,伊恩詹姆森跟着也下来了。按照工程师的指示,亚当由着汽车行驶。这时候,棚里那个姑娘接过手去,用遥控操纵“参星”测力计上指到八十哩时,外面的震动并不比里面厉害。
亚当问詹姆森:“你保证支架经久耐用?”
“那没问题。我们已经做过各种试验。我们都满意。”
詹姆森也满意,亚当想;满意到了极点。工程师的超然态度,看样子好象是得意洋洋,还是叫他恼火。“你们这些人在这儿干的一切,都是修修补补的事,这难道从没叫你烦恼过?”亚当问道。“你们什么都不生产。你们只不过把东西去掉,消除掉罢了。”
“哦,我们也生产的。”詹姆森指了指测力计的滚筒,在“参星”的车轮推动下,滚筒还在飞转着。“看见那些滚筒吗?都是跟发电机连着的;实验室里的其他测力计也是这样。每逢我们开动汽车,滚筒就会发电。我们跟底特律的爱迪生厂配成了对,我们把电力卖给他们。”他看看亚当,一副挑战的架势。“有时候,我认为那跟产品计划部搞出来的三两件东西一样有用咧。”
亚当笑笑,承认了他的话。“‘参星’可决不是这样。”“对,”詹姆森说。“对那个玩意,我们大家总满怀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