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警察去看现场。
叶帛凉回了办公室,想了一会儿,从同学录里调出在质监局工作的大学同学刘薇薇的电话。
“叶帛凉,是你啊?”听出她的声音,刘薇薇挺惊讶。毕业之后叶帛凉出乎所有人意料去做销售,那位同学考了公务员,进了质监局。
“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检测个东西,可以吗?”叶帛凉也不客套,直接了当地道。
“收费的啊。”
“行,就是要保密。”叶帛凉和她约了时间,挂上电话之后,她拿出了这次装修的图纸,整个装修造价预算一千多万,许多主材用了慕氏自产的,地砖,木地板,油漆等等,这些东西拖出去就是钱,如果有人把假冒次品拿进来,换走了这些这就不仅是钱的问题,而会给整个大楼的装修埋下安全隐患。
叶帛凉知道这里腐烂,但是绝不会想到已经腐烂大胆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是这样,南区所有的人,必须换掉,否则他们就是慕氏的一颗大毒|瘤。
可老爷子留着这些人,一定是有作用到底是什么事让老爷子不能动他们?叶帛凉知道,慕氏的崛起很迅速,老爷子很果断有气魄,一直是s市商界响当当的人物,为什么要养着这些人,或者是里面某个人?
慕清扬会不会知道原因?
叶帛凉才拔出几个数字,又把电话挂上了。慕大少爷今儿早上就气鼓鼓的,真的,在她面前,他像个气包子,一点事不顺他,他就生气,给她脸色看。
不过,他昨晚上回来打定主意是想补洞房夜的,结果睡了一晚上的沙发,今天早上早餐也没吃,让助理来接了他,去了慕氏。
算了,叶帛凉现在不想触她霉头,一切等检测结果出来再吧。
叶帛凉趁着午休的时候,独自去取了一点油漆和地砖碎片,赶去见老同学刘薇薇,刘薇薇有朋友在检验室,可以用下班时间给她赶做出来。
“小凉凉。”
二人正站在走廊上话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帛凉扭头看,只见张柏然正勾着满脸的笑,盯着她看着。
“你朋友?”刘薇薇问了句。
“是。”
“那我先进去了,改天见。”刘薇薇拍了拍叶帛凉的手臂,笑眯眯地道。
“行,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叶帛凉了句,刘薇薇冲她挥了挥手,大步走开了。
“柏少,来办事?”叶帛凉看着她进了办公室,这才转身走向张柏然。
张柏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一勾,伸手就摸向她的脑袋“啊,叶帛凉,几天不见,你为什么变丑了?”
“你才变丑了。”叶帛凉瞪他一眼,扒开他的手往外走。张柏然是最能勾起她怒火的人,完全不用经历蕴酿的阶段,怒火直接从心里爆发出来。
“喂,我看到你上楼了。”张柏然不在意她的态度,慢悠悠地冲着她的背影道:“搞检测呀?”
“柏少不忙吗?我要回去了。”叶帛凉头都没回,伸手按了电梯。
“啊,忙,等下还要见慕清扬,要不要告诉他我看到你了,还是保密啊?”张柏然跟了过来,故意用手臂撞了撞她。
“不用。”叶帛凉往旁边让了让,语气生硬。
“不用,还是不用保密啊?”张柏然笑着,低头看她。
叶帛凉抿紧了唇,她也不知道不用什么!
电梯到了,张柏然一手摁着门,一手做着请的姿势,叶帛凉埋头走了进去。里面已有四五个人,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不得已贴得挺近。叶帛凉闻到了张柏然身上的香味,在哪里闻到过
电梯到了,众人往外走去。叶帛凉和张柏然落到了最后。
“看过红楼梦吗?”突然,张柏然问道。
这时候和她讨论文学?叶帛凉没出声,张柏然继续道:“贾府里除了石狮子,没有干净的。”
叶帛凉的呼吸紧了紧,猛地抬头看他,张柏然正盯着她看着,他的表情和眼神永远吊儿郎当,看不透,摸不清,比慕清扬还要让人难懂。
“好好当你的慕太太,管这么多干什么?如果你要管,就去考公务员,当警察。”张柏然又了一句,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你什么意思?”叶帛凉轻拧了眉,盯着他的眼睛。
“你呢?叶帛凉,你有几斤几两,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嫁进慕氏,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必管东管西,别告诉我你有正义感。”张柏然讥笑的意思更重了。
“张家也是这样?”叶帛凉驳了他一句。
张柏然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冷笑着,又了一句:“你呢?”
看不到食物制作的过程,你就吃得香,觉得好吃。
看不到美好背后的东西,你就觉得享受,觉得幸福。
叶帛凉紧盯着张柏然,再度感觉到张柏然的不简单,他的吊儿郎当,要么是看透一切,要么是不屑一顾,要么是随波逐流。叶帛凉不知道他是哪一种。
“有没有荣幸,请你吃饭?”张柏然看表,正好一点。
“吃过了。”叶帛凉快速道。
张柏然扭头看向她,摇了摇头,小声道:“叶帛凉,你要想当好慕家主母,学会谎是第一步,你觉得你这句话哪里最不可信?”
“哪里?”叶帛凉下意识地反问,问完之后猛然醒悟,张柏然此时已经笑得跟狐狸一样了。
“走吧,请你吃饭,我不会吃你。”他拍拍叶帛凉的肩,大步走向了叶帛凉的车。
“你没开车吗?”叶帛凉跟了过来,急匆匆问道。
“送去检修了,你的车不能坐?”他用手指敲着车窗,催促她开车门。
他和慕清扬果然是好兄弟,都喜欢强迫别人。叶帛凉只有打开了车门,让他坐上来。
“你爸爸快死了。”上车后,张柏然又了一句。
叶帛凉没接话,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你不去围观一下他接受报应的过程?”张柏然扭过头来盯住了叶帛凉,叶帛凉很是恼火,为什么出来像是她的错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要学会宽恕。”张柏然很认真、很认真地道:“叶帛凉,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他前面一句得不伦不类,叶帛凉却没能发火。她佯装平静地发动了车,可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开始发抖。叶雅韵这几天来缠着她,想必就是这件事,只是她不敢在叶帛凉面前。怕引起叶帛凉反感,连她也赶出去。
“我来开吧。”开了才几十米,张柏然突然抬手压住了方向盘,低声了一句。
叶帛凉没想过,原来听到叶瑞祥要离开的消息,会让她情绪波动这样大。她靠着椅背坐了会儿,让出了位置。
“你爸的公司情况很糟糕,很乱,叶雅韵的妈妈压不住,你有闲心去管慕氏已经快烂掉的南区,那个地方你没能力管,我看你还不如去接手你爸的公司,他做生意还算地道,只要把生意重新拉上轨道,还是能赚钱的,不必靠拿慕氏的钱活。”
张柏然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语气半分惯有的讥讽,半分隐隐地关切。
叶帛凉双手插|在长发里,身子往前倾着,一言不发。
和张柏然认识的时间不过三两个月,这是他最正经的一次。叶帛凉抬头的时候,发现车在医院的前坪。
“上去看看吧。”张柏然拉开了车,冲她勾手指。
“不想去。”叶帛凉才完,张柏然一把就拉住了她,把她拖下了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呢?你看他一眼又不会少二两肉,不定他可以多活几天,他多活几天,不定还能还上我的债。”张柏然推着她往住院大楼里走,叶帛凉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扭头问他,
“他欠你钱啊?”
“三百二十七万,叶帛凉,他如果还不了,你得还,你可是长女。”张柏然把她推进了电梯,给她按了楼层,然后冲她挥挥手“我走了,拜拜。”
“喂”叶帛凉喊了一句,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往上升去,可到了9楼之后,她又实在迈不出那一步,一咬唇,又按了下去的键。
“我就知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后,张柏然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满是嘲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总爱多管闲事。”叶帛凉骂了句。
张柏然耸耸肩,竖起一指摇了摇“什么叫做总?你又错话了。”
叶帛凉拧紧了眉,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伸手按了9层的键。罢了,去看叶瑞祥,如果他真是这几天的事,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毕竟,是她的爸爸,不管做错了多少事,让她受多少苦,也是她的爸爸,他曾在她面前跪下,渴求过她的原谅。人之将死,何苦再计较?
叶帛凉慢慢地走向了标着叶雅韵曾念过的那个数字的门,门是关着的,从门上的小窗看进去。傅曼丽坐在床边,正用棉签沾了水,给叶瑞祥擦嘴。
他可以回美国治疗的,可是在见过叶帛凉之后,病情陡然恶化,已经不适宜远行了。而且,落叶归根,他想葬在国内。
“姐姐。”叶雅韵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叶帛凉扭头她,她抱着几本书,从走廊那头飞快地跑了过来。
“姐姐,你来看爸爸啊。”叶雅韵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去推门,怀里的书掉了一地。
“你慌什么。”叶帛凉弯腰捡书,再抬头时,只见叶瑞祥正从病床上挣扎坐起,一脸狂喜地看着她。
“宝宝。”叶瑞祥向她伸出枯瘦的手,一呼气,就颤抖起来。
“你躺着就行。”叶帛凉七年未叫过爸爸两个字,此时也叫不出,站在离床三岁远的距离,盯着他手上扎的针看着。
“清扬没来啊?”他看向她的身后,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雅韵,你和清扬登记领证了。”
“嗯。”叶帛凉点头。
叶瑞祥面上就有了几分笑容,连连点头“那就好,其实我应该去和慕老爷子谈谈你们的婚期才好老爷子知道了吧?”
“嗯。”叶帛凉又点头。分明老爷子还不知道,她却不想,潜意识里,是不想叶瑞祥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叶瑞祥又连连点起头来,可能是得太急了,突然间就咳得厉害了。傅曼丽连忙扶他躺下,小声责备着他。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还管得过来吗?刚才和我话的力气都没有”
傅曼丽的话没完,叶瑞祥轻轻地摆了摆手,又侧脸看向了叶帛凉。
叶雅韵把叶帛凉往前推了两步,叶瑞祥终于能够到叶帛凉的手了,他的手很干,很冷,叶帛凉抬眼看他,他已经瘦得不**形,只是双眼里却亮着极盛的光。
宽恕宽恕他,也宽恕了自己
叶帛凉突然就想通了,她恨了好久好久了,这恨让她的过去充满了痛苦,她慢慢地蹲下去,把叶瑞祥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让他的手指摸过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
叶瑞祥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干瘦的身体里,原来还有这么多水份,此时全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宝宝爸爸”叶瑞祥已经不出完整的话来了,缓缓抬眼,又看向了叶雅韵,叶雅韵连忙蹲了下来,把手给了叶瑞祥,叶瑞祥把两姐妹的手合在一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捏了捏,突然间,他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床边的监测仪器尖锐响起。
“爸爸。”
“老公。”
三个女人的声音惊慌失措,尖锐变形。
医生护士匆匆进来,一番急救之后,叶瑞祥才缓过了气。几人跟着医生到了病房外面,医生摇摇头,小声道:“准备一下吧,就是这两天的事了,病人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难了。”
他是一直坚持着,想看到叶帛凉吧?
叶雅韵转身抱住了叶帛凉,咬着她肩膀上的衣服,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敢哭出声音。傅曼丽的头顶在墙上,用力地绞着自己的卷发,呜咽不停。叶帛凉却没能流出眼泪来,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天空,脑子里乱成一团。
晚上叶帛凉没走。慕清扬晚上不能来医院,回了他家。
她和叶雅韵母女两个人一起守在病房里,叶瑞祥已经不能话了,上了呼吸仪,偶尔睁开眼睛,慌乱地在房间里寻找着叶帛凉的身影,当看到她安静地坐在面前时,他又会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一直反复这种情况,到了凌晨五点多钟,叶帛凉熬不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坐在窗前画画,突然,一只布娃娃出现在眼前,穿着粉色的裙子,带着粉色的帽子,还穿着粉色的小皮鞋。
“哇,好漂亮,我好喜欢,谢谢爸爸。”她跳起来,叶瑞祥抱住了她,在她的小脸上亲着,一声一声地叫她:宝宝,宝宝
“宝宝”叶帛凉觉得这声音很近了,她睁开了有些朦胧的眼睛,看向眼前,叶瑞祥穿着笔挺的西装,正微笑着朝她看着。
“宝宝,爸爸想和你话。”
“你吧。”
“宝宝,爸爸要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心,不要像爸爸,走错路、做错事,很容易,可是想改回来就很难了,爸爸让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是对,是错,然后再下决定,记住了吗?”
“好,我记住了,你不疼了吗?你为什么不躺着?”叶帛凉有些奇怪,站起来想去扶他的手。
“我不痛啦,你原谅了爸爸,爸爸很满足了,爸爸这几年来过得很不好,很痛,现在走了,也是解脱。你以后好好照顾妹妹,医学发达了,不定可以治好你妹妹,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不要放弃自己,不放弃你妹妹。”
“好,我答应你,你还是躺着吧。”叶帛凉有些着急了,伸手来扶他,可是双手触到他的身体,他却轻飘飘地,化成了烟,消散了。
“爸爸”叶帛凉一声尖叫,猛地睁开了眼睛,此时才感觉到,一身冰凉,居然是冷汗满身。
“姐姐。”叶雅韵和傅曼丽也醒了,看了她一眼,又都看向了病床上。
监测仪器上已经没有了波纹,几条线平稳地滑过,叶瑞祥走le。
三个女人呆了几秒,傅曼丽尖锐的哭叫声像一把锋利的针,狠狠地扎进了叶帛凉的耳朵,叶雅韵没哭,她只站起来一下,就直接栽到了地上。
只在叶帛凉是清醒的,清醒地痛苦着。
她的爸爸回来了,可是又再一次抛下le她。
她没去安慰傅曼丽,没去扶叶雅韵,只慢慢地挪到了病床前面,拿掉了氧气管,取下了他手背上的营养针,又把被子掀了起来,小声道:“衣服和鞋子准备好了没?送爸爸上路吧。”
她已经亲手送走了外婆,送走了妈妈,这一回,是曾让她痛不欲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