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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漫是剂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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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抱进了怀里。此时的彭赛赛已经顾不得身边有多少人来来往往,顾不得有多少人朝他们投来惊惑的目光,她陷在如梦的幻觉里,像是又回到十七岁的冬天,又回到了白雪皑皑的南山滑雪场。

    太阳已经露出了一点点头,雾气已经散去了,秦羽松开彭赛赛,从地上拾起被爱情遗忘的手提包,一手揽着彭赛赛的肩,歪着头笑笑说:“我们走!”

    木渎古镇座落在苏州市郊,是个有2500年历史的小镇,向以“秀绝江南”著称。秦羽把下榻的地点选在天平山脚下的天平大酒店,这里环境幽雅,不像市区那么嘈杂喧闹。

    秦羽已经预先为彭赛赛开好了单独的房间,二人走进房间,门还没有关严,秦羽就一把把彭赛赛抱在了怀里狂吻,其热烈的程度更甚于当年的初吻。

    不知过了多久,彭赛赛的脸上已经全是斑斑的泪痕了。

    秦羽柔情地拉着彭赛赛的手,引她走向床边,彭赛赛却突然向后退缩,一脸的惊恐,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成熟的三十少妇,倒像是一个初出茅庐涉世不深的浑沌少女。

    “不,别这样,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彭赛赛的表情和声音都近乎哀求。

    秦羽无奈地松开手。

    上午,秦羽带着彭赛赛去了离宾馆不远的虹饮山房和严家花园,江南园林优雅、小巧、别致、紧凑,一楼一阁一亭一台都设置得别有匠心、一树一竹一花一木都点缀得恰到好处。不像北京的皇家园林那么居高临下。

    彭赛赛没有刻意打扮,简简单单地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蓝灰色的运动装,简约中透着天然。

    秦羽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两人在鹅卵石小径上漫步,宛如一对情深意笃的少年情侣。

    “喜欢苏州吗?”秦羽问,轻轻捏了捏彭赛赛的手。

    彭赛赛欣然地点了点头。

    秦羽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闭上眼,让阳光洒满自己的脸。

    “你在做什么?”彭赛赛笑问。

    秦羽慢慢睁开眼睛,做了个鬼脸,突然凑了过来,低声却恶狠狠地说:“我想吃了你!”

    彭赛赛愣了愣,大笑。

    走过老街街市的时候,彭赛赛指着路边卖小吃的摊子问:“他们卖的是什么?”

    秦羽朝摊子上瞟了一眼说:“这些都是江南的特产,是霉苋菜杆和霉千张。要不要尝尝看?”

    彭赛赛摇摇头说:“霉了的东西怎么能吃?我有点怕。”

    秦羽说:“那就算了。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多年的习惯和口味保存下来,自己拿它当宝贝。可在外人看来,不但微不足道,而且还有点莫名其妙。”

    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在彭赛赛心间浮荡,她不知道秦羽所说的“所有的事情”包括不包括她对他延续至今的爱,也说不清那爱算不算霉了的美味。

    下午他们乘车去了灵岩山,灵岩山最有名的建筑是馆娃宫,传说吴王夫差宠爱美人西施,特意命人为她在此建馆娃宫,筑姑苏台,耗时三年才建成。为了如此浩大的工程,每天都有从各地运来的木材源源不断,以致把山下的河流港渎都堵塞了,小镇因此得名“木渎”

    彭赛赛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方登月在家中接到护士长刘翠平的电话。

    刘翠平通知方登月到医院把工会发给职工的两箱新奇士领回家,然后又说起彭赛赛请假外出的事。

    “您那位亲戚的病情怎么样了?彭赛赛能不能按期回来呀?要是回不来,千万让她提前给我来个电话,以便提前找人替她的夜班。”

    妻子明明说参加医院的旅游,怎么又冒出了亲戚有病的话?

    精明过人的方登月一下子听出了破绽。为了进一步确定彭赛赛说了谎,方登月故意说:“她会如期回来的。听说医院最近还要组织旅游活动,大约在什么时候?”

    “旅游活动?”刘翠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意外。“我没听说呀。”

    放下电话,方登月一脚踢开沙发前的脚踏,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气得全身发抖。

    几天以来,那封言之凿凿的电子邮件已经把方登月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证实了彭赛赛跟医院外出旅游是谎话。从来都是自己编谎话骗老婆,现在却反过来让老婆给蒙了!方登月如同受了奇耻大辱。

    “他娘的!老天要灭我!”

    一周前接到那封电子邮件的时候,方登月已经怒不可遏。

    那封电子邮件把米老鼠事件叙述得详详细细,并且为方登月提供了火星蟑螂的电话和工作单位。

    发信人的口气嫉恶如仇、义愤填膺,痛斥彭赛赛与火星蟑螂行为下流,有伤风化。并且赤裸裸地点明,即使丈夫没有生育能力,妻子也不该做出这种借种生子的丑事。

    邮件上的每一个字,都能把方登月的眼睛刺出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牛刀,直插进方登月的心室。最让方登月不能容忍的还是那个标题——知道吗?你是天底下最可悲的男人!

    中国人骂人的话里,最难听、最恶毒的词儿莫过于绝后和绿帽子。写邮件的人还真有点文字水平,一句话,就把天底下最恶毒的东西全都囊括了。

    据犯罪心理学分析,一般情况下,男人有外遇,妻子最恨的不是丈夫而是另一个女人,女人有外遇,丈夫最恨的却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自己的妻子。

    一个女人可以不爱她的丈夫,却不可以把他置于这么没面子的境地。为此,方登月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拍案而起,他恨不得一刀杀了那贱人!就像水浒传里宋江杀了阎惜娇,杨雄杀了潘巧云。

    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读水浒,读到这两个章节,男生们全都大发感慨,觉得这样的女人杀也该杀,不过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过不去?倒不如撒手而去,从此路人,岂不潇洒?

    但事情轮到了自己身上,才知潇洒二字谈何容易!

    已经心怀杀机的方登月并没有发作,他在接到邮件后的一个星期里不露声色,一直冷眼观察着彭赛赛的一言一行,但彭赛赛好像没什么反常,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情绪有点低落,但不过份。

    那几天里,方登月带着公司的介绍信到有关部门查过那封电子邮件的发件人,但没有结果,电子邮件是从一个网吧里发来的,登记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全是假的。

    后来,彭赛赛说去旅游,方登月当然有所怀疑,但他犯了一个关键的错误,他没有送站,也没采取跟踪的手段。但他为这个失误做了一点补救。彭赛赛离家的当晚,他往彭赛赛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以示关怀,还祝她玩得开心。从电话里传来的火车行进声证明彭赛赛的确已经离开了北京。

    第二天,方登月把电话打到了火星蟑螂的单位,接电话的是火星蟑螂的同事,人家告诉他,火星蟑螂刚出去,可能是去上厕所。

    方登月由此证实了和彭赛赛一起出游的不是这个传说中的火星蟑螂,但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如果同行的不是火星蟑螂,是不是说明彭赛赛还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第四个男人?

    真是人心叵测!

    方登月从沙发里一跃而起,想象着彭赛赛此时可能正和她的n字号男人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某一个角落里偷欢做乐,想像着那个n字号男人在得意洋洋之余正拿他这个无能的丈夫取笑,方登月真恨不得立刻抓住这对奸夫淫妇,刀砍斧劈都难解心头之恨!

    杀!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骤然,方登月又被自己的叫声吓住了。

    真的要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名声、地位?真的要以生命的代价和一对狗男女同归于尽?真的要跳河一闭眼地告别这个花花世界,去天堂或是去地狱?哦,杀人的人,大约是上天无门的。

    一行眼泪从方登月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虽说最欣赏的一句话是“士可杀不可辱。”但这句话大概也只是说起来很爽,况且都是早八百辈子的老先人们玩剩的玩艺儿,自己要是真为这句话死了,第二天的网上保证会马上出现一条新闻:“有一个大傻x被人家辱了,然后他把自己杀死了。”说不定后边还要缀上一大串的哈哈哈哈哈。

    设想完傻x的壮烈和悲哀之后,方登月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泡了一杯浓茶,坐回沙发安慰自己说,法律对于找不到足够证据的犯罪嫌疑人,只能按“疑罪从无”原则,判其无罪。看来,眼下要想弄清所有的内幕,就得有耐心,要像剥洋葱一样,去掉一层一层的皮,看看里边,到底烂没烂心?

    这天晚饭后,秦羽带彭赛赛去了木渎南街的“廊桥”这座桥建于明末清初,整体木结构,桥上覆着木质的顶棚,桥的两边是半人高的木栏。桥下流水潺潺,两岸全是清朝的民居,一溜的木雕花窗里灯火点点,映在河心便成了一道道鳞动的光波,河畔是坚实的石驳岸,连着远处的河埠头。

    月亮不圆,却很亮。秦羽搂着彭赛赛的肩,走上这座中国的廊桥。

    秦羽对彭赛赛说:“等我死了的时候,要是能由你亲手把我的骨灰撒在这座桥下,我就是天堂上里最幸福的男人了。”

    彭赛赛知道他说的是廊桥遗梦里的故事,说得有点骟情,她知道这座桥离他离她都很远。但她的心还是酸了起来。直到回到天平大酒店的客房里,那种生生死死的感伤还都挥之不去。

    在赛赛的房间里,秦羽把彭赛赛抱坐在自己的膝上,双手环着她的腰,这是他们从前最喜欢的谈话方式,秦羽不但记得,还又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这让彭赛赛惊喜之余,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彭赛赛迟疑了很久,讷讷地问:“秦羽,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你已经不在我的心里了。”秦羽微笑着说。

    “你真坦率。”彭赛赛垂下了双肩,神情有点忧伤。

    “傻丫头,还是那么傻,你难道不知道从南山滑雪场认识你的时候起,你就已经渗透到我的基因里去了吗?”

    拿秦羽前后两个回答相比,彭赛赛更愿意相信前者。

    “我这次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你为什么那么狠心,说分手就分了,连一个电话,一个字都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秦羽沉默了很久才说:“赛赛,聚少离多,难得一见,我们不说这些伤心的往事好吗?我想让你高兴一点。”秦羽说着话把彭赛赛放下来,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一隙窗帘,望着远处点点灯火的楼群,默默无语。

    深夜,两人道别,都有点依依难舍。

    秦羽握着彭赛赛的手,眼睛里有一点微弱却咄咄逼人的焰火。

    “赛赛,给我吧,其实你早就应该是我的,,要你,欠你的全还你,给我”秦羽变得有些迷乱,语无伦次。

    曾经四年热恋,却没有性的突破,说出来似乎没有人相信。但这是事实。

    彭赛赛闭上了眼睛,尽力抑制着变得粗重的呼吸,一任秦羽用一双大手把她的爱揉搓成碎片。

    他们赤裸相拥,疯狂地接吻。彭赛赛不敢窥视秦羽已经宽厚了许多的裸体,甚至不敢看秦羽那张近乎疯狂而更加成熟的脸。她怀着惊惧又神秘的心情,等待着迟来的石破天惊——和这个执爱着的男人融为一体,做他的女人。

    暴风般的狂热从天边席卷而来,把彭赛赛长久的痴迷化作满天的飞砂走石。滚烫的热流顺着每一根神经灼伤了每一个细微的感觉。秦羽用他的狂涛巨浪淹没了彭赛赛久已空旷的河床,身体每一个角落里的缺失都在一瞬间被弥和得饱满膨胀起来。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秦羽匆匆地推开了彭赛赛,又匆匆地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说了声晚安,就把彭赛赛一个人丢在骤然间凝固下来的暗夜里。

    苦辣酸甜。

    缠绵悱恻的是从前的梦,扑朔迷离的是眼前的茫然,烟销云散后的将来会是什么样?也许只有无望。

    一片无比华丽的云彩飘过天平大酒店的夜空,被黑沉沉的天际隐没了。

    三天后,彭赛赛踏上归程的列车。

    来的时候带着沉甸甸的期望,走时却只剩了轻飘飘的告别。

    这爱,有点铤而走险。到头来却只是把十年的心恋打起一个结。落花流水春去也,短短的几个昼夜,竟让彭赛赛走完了一个生死轮回。

    车外两边的农田、树木、电缆和房屋一排排向后退去,彭赛赛的心已平静得出奇,仿佛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上帝安排这次旅程,也许就是为了让人学会遗忘,学着把所有的一切都放进储物架,束之高阁,然后轻松地走进一片空白。

    窗外是漆黑的夜,天上只有一弯半残微明的上弦月,于是又想起了台湾诗人余光中的名句:“月是砒,月是霜,撒在了谁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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