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吗?”
“不用,只要是酒都成。”
崇明把啤酒罐拉开,然后递给她。她接过来就喝了,仰着头一直喝,没有停下。崇明看了看窗外,夜色似乎更浓了,可是灯光却没有丝毫暗淡,整个城市在夜晚焕发出强大而惊人的生命力。只有悬铃木的叶子像被灼热的夜风吹得没了生气。
“那天晚上jeneya喝了很多酒,我也喝了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会那么不要命地喝酒。可能是她已经不在乎了。我记得我们都说了很多话,特别是jeneya,她似乎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可是我再也没有记住。天亮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如果不是满地的啤酒罐还在的话,我几乎要认为是我做了一个梦。其实我也已经分不出现实和梦境的区别了。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在做梦,但我似乎真的听到了一两声奇怪的声音,像是个忧伤的人在压抑地哭泣。但我不知道哭泣的人,究竟是jeneya还是我。”
“你怎么会想到来酒吧唱歌?”
“因为我想逃避。我爸爸似乎很想让我嫁给一个比我大15岁的老头子,因为他的钱可以供我吃到下辈子。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其实那个人也不错,但我就是不喜欢我爸爸替我安排的一切,我就是想看看他看见自己的女儿反叛时候的样子。说不定如果他阻止我和那个老头子,我没准就偏偏会爱上那个男人。”
“你才多大呀,比你大15岁的就是老头子,那我也差不多了。”
“是啊,可是你是个可爱的老头子。”说完她俯过身来在昂炼的脸上吻了一下。
“美丽的公主吻醒了沉睡的青蛙老头,于是老头醒来后就给了公主深深的一个吻。”redyna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头发轻轻地散下来。
昂炼于是也笑着俯身过去吻了微笑的redyna。“我说过redyna笑起来很像rebecca,我吻她的时候甚至都有一瞬间的错觉。我觉得似乎rebecca回来了,酒吧周围的空气里也充满了rebecca的橘子香水的味道。那天晚上可能是我酒喝多了,redyna似乎也喝多了,我就那么一直抱着她,听她在我耳边唱thesky‘sme摸ry。原来她会唱这首歌的。”
凌晨三点昂炼走出酒吧,redyna也跟着走出来。上海的夜晚即使在凌晨也依旧充斥着张扬而喧嚣的声音。夜风吹过来,昂炼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他看见redyna微笑着跟在自己身后,偶尔踢路边的易拉罐,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街道上欢快前进,redyna微笑的样子像个孩子。
“你要跟着我走多久?”
“不知道啊,反正你吻了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redyna把手在空气里挥动,无所谓地说。
“那只是开玩笑。”昂炼转过身来看着她。
电梯上升,昂炼靠在墙壁上,眼睛闭着,像是很累的样子。电梯门打开,昂炼走出来,但redyna也跟着走出来。
昂炼转过身来对她说: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redyna眨眨眼,调皮地说:其实我有权利说同样的一句话。说完她拿出钥匙打开了昂炼隔壁的房间。“我们居然是邻居。庄先生。”
昂炼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哭,他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然后他打开门进去。
“那天晚上我的记忆异常模糊。我在开门的时候觉得我自己忘记了做一件事情,可是直到我关上门之后我仍然无法想起我要做的是什么。redyna和rebecca的面容在我脑子里都变得不再清晰,两者迅速地合拢,彼此渗透,然后再重新分开。我倒在床上之后立刻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卧室,可是昨晚的记忆却再也无法清晰。”
“从那天过后我在街上常常可以碰见崇明,他依然是清瘦而冷俊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内心的脆弱。有时候他晚上来超市买东西,如果时间刚好,他会等我下班。我生日那天我意外地收到了崇明的生日礼物。他说是从我的工作卡上看到我的生日的。我很感动。从崇明口中我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名字跟我很接近,叫jessica。她以前总是隔一个星期就要去上海。而现在她已经离开很久了,一直没有消息。有时候我们一起逛街,崇明总是很有耐心地站在旁边等我。他笑起来很好看,白色整齐的牙齿,舒展干净的笑容。他借给我的那一个硬币我一直没有还给他,因为我觉得如果以后崇明突然不再见我,那么我还保留着一个和崇明见面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很可笑。”
崇明去超市买东西。
崇明:快下班了吗?
jeneya:还有五分钟。
崇明:我等你。
两个人从超市走出来。
崇明:我刚刚接到jessica的电话,她要回来了。
jeneya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崇明,然后她笑着说,你倒好了,妈的我又被别人甩了。
崇明:谁啊?
jeneya:谁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去打电话。
崇明:又要骂他啊?
jeneya:是啊,来啊,也许要你帮忙呢。
jeneya拨了电话号码。
jeneya: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遇见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我没有爱上你之前不离开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在我已经爱上了你之后却离开我。一直以来我不敢告诉你我爱你,因为你太优秀,而我不。
jeneya突然转过身来对崇明说,你来骂他,我开不了口。崇明接过电话时看了看jeneya的眼睛,他发现她的眼睛很湿润。于是他很生气,对着电话讲:我知道jeneya很爱你,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你小子也别太没良心了,你真他妈混蛋。
挂掉电话之后崇明说:jeneya,其实你很可爱,如果没有jessica的话,我想我会爱上你。
jeneya笑着说:你去死吧,我才不要你爱我。然后她转过身,挥舞着手臂向前走,大声唱着“失恋万岁”
“当崇明说他会爱上我的时候我突然转身,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掉下来。我很少为了爱情而哭,可是这次,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回家后崇明按下电话录音,然后他听见了jeneya的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遇见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崇明突然转过身来盯着电话,手中喝水的杯子突然掉下来,摔在地上跌地粉碎。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jeneya很爱你,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你小子也别太没良心了,你真他妈混蛋。”
崇明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当中,过了很久,他说:我真的是个混蛋。
“那天晚上我和崇明说再见的时候把他曾经借给我的硬币还给了他,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和他再见面的理由。这次是彻底的分开。”
“从那天过后昂炼总会来听我唱歌。他说我的声音很好听,像柔软而光滑的水中植物。昂炼每天晚上都会靠在那抬点唱机上听那首thesky‘smemkory,我记得我好象在某天晚上唱给他听过,又好象没有。而且他也好象不记得我会唱这首歌了。点唱机传出来的吉他声音很破碎,我觉得很像昂炼发亮而游移的目光。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有时候会坐在我们家楼下的喷泉边上坐一个晚上。有时候他也会唱歌给我听,他的声音很明亮而干净,就如同他的人。他总是保持着干净而完美的外表,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剑一样充满锐利。我总是告诉他我爱上他了,可是他总是说不要爱我。我知道他有个美丽的女朋友和我的名字很像,叫rebecca。她以前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去南京,可是这次她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崇明站在家门口,微笑地看着redyna关上门之后才转身开门,他开门之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门打开了,然后再关上。
电话录音:昂炼,我是rebecca,我马上回来了。昂炼转过身来,目光显得有些恍惚。
楼下。喷泉边上。
“rebecca快要回来了。我刚刚收到她的电话。”
“是吗?”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昂炼的表情很平静,或者说是木然。
redyna突然抱住昂炼,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与肩膀之间。
昂炼英气的眉毛突然皱起来,他说:你干什么?
redyna突然大声地哭了,她说:我想给你留下一个咬的伤痕,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昂炼的样子突然很哀伤:可是你咬得太轻了,伤痕有一天会消失的。
redyna撩起她的头发说:那你看啊,我脖子后面有块蝴蝶状的胎记,你看看啊,你看看嘛,我以后就把头发扎起来,你就可以看见了,你记得啊,下次看见一个脖子后面有蝴蝶胎记的女人,那就是我啊!
redyna突然跑开去,然后蹲下来哭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流眼泪,我蹲在地上一直哭,昂炼走过来把我拉起来,他的手臂很有力。昂炼一直是个成熟而稳重冷静的男人,可是,我却看到他为我红了眼睛,那么悲伤的样子。于是我就笑了,我不要他难过。”
“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redyna了,她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楼下的老伯说她已经搬走了,他说她走的时候换了个发型,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精神。”
“原来jessica回来是要和我分手,她说她爱上了一个北京的男人,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她已经不用那种橘子味道的香水了,换成了一种凛冽的香气。她说她现在很喜欢听一家电台的晚间点歌节目,于是我很想最后为她点首歌。现在我习惯站在阳台上看整个南京城的夜景,我发现也很漂亮。街口的那家超市,我再也没有去过。因为jeneya不再在那里上班。每天晚上我站在阳台上面望着满城灯火的时候,我都会想,jeneya,你现在在哪里?”
昂炼靠在酒吧的点唱机旁边,他还在听那首thesky’sme摸ry。
“我突然记起redyna曾经唱过这首歌,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她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我突然很想见她,可是我知道我们再也无法相见。rebecca回来是和我分手的,她说她爱上了个天津的男人,英俊而帅气。楼下的老伯说rebecca走的时候留了封信给我。我却一直没有去拿。那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直到那天我看见楼下的垃圾筒里扔了个信封,里面掉出了一把我很熟悉的钥匙。”
昂炼打电话到收音机里那个点歌节目。
“喂,你好,这里是点唱节目。”
“喂,你好,我想点首歌给我曾经的女朋友,thesky’sme摸y。她的名字叫rebecca,她还有个很好听的中文名字,濯蝶。我姓庄,叫昂炼。”
昂炼然后从收音机里听到了熟悉的吉他声音。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掉了下来。他躺在地板上,没有移动也没有声音,时间滴答滴答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然后迅速跑进外面的黑暗。一直到他听到电台里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好,我想点首thesky’sme摸ry。”
“先生,刚才有人点过了。”
“是吗,那就麻烦你再放一次。我想点给我刚刚分手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jessica,这是她最喜欢听的一首歌,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中文名字,叫濯蝶。我姓周,叫崇明。”
昂炼手中的杯子突然掉下来,在地板上摔得粉碎。他还是没有动,只是恍惚地想起:现在redyna也许在另外一个酒吧唱歌。
收音机里的乐曲依然优美而动听,蓝色的忧伤的旋律飘荡在房间里面,最终响彻了整个上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