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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答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一定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
胡杨队长道:“光?刚刚不是尝试过了吗?而且,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恐怕都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失去了感光器官,好比盲蝦、盲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不再是洞穴,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而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探照灯而产生聚集效应?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当诱饵,若发现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目前唯一的捕食方法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强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安全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漂荡,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则拿出武器等待。
捕鱼策略也很简单,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一起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可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代表了船一直在向目的地靠近。只要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必定能等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上钩。”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算钓到鱼,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了。”
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的肚腹更加难耐,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哪怕此刻海里游来一只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继续顺着洋流漂动,确实感觉到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了。
洋流和波浪推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岳阳、张立、唐敏等人都有些不耐烦。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漂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越是感到饥饿。当听到塔西法师计算出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几乎都绝望了。
岳阳终于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头灯太大了,而光线又太弱,那些小鱼儿从它旁边游过去,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张立也道:“会不会是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这里的生物真的就像胡队长说的,已经失去感光能力了?我们在白忙乎!”
肖恩依然紧紧盯着水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忽然光芒一暗,肖恩感到手臂一沉,忙道:“探照灯!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开探照灯,水下果然不见了头灯光亮,可是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
他忙问肖恩:“是不是那东西咬了头灯跑了?”
肖恩双手吃力地拉着绳子,一只脚蹬在船舷上道:“不可能!它将头灯吞下去了!是个大家伙,快来帮忙,我一个人拖不住。”
卓木强和塔西法师等赶紧去帮忙。
果然,船身已经微微倾斜,而且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有东西正拖着船前进。张立赶紧再次仔细观察,探照灯在水下画了直径为十米左右的圆圈,依然只能看见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的轮廓。他不由疑惑道:“我真没看见啊!岳阳,你来看看!”
岳阳也用探照灯向水下照射,很快就得出结论,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游得太快了,而且方向紊乱,探照灯追不上它的行动;第二种就是体积太大了,我们只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怎么看都是漆黑一团!我看,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
岳阳一见船行速度和倾斜的程度,赶紧道:“强巴少爷,肖恩,快松手,船要被拖翻了。它太大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肖恩坚持道:“不!我不放手,这是我们的食物,得抓住它!开枪,快开枪,不管有多大,我们一定可以制服它!”
唐敏和岳阳一齐朝水中扫射,张立依然盯着水下,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是从绳索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将吕竞男、亚拉法师、胡杨队长、塔西法师、肖恩一齐拉离地面,安全绳从大家的手中被扯了出去。
卓木强等人跌在船底,只见那五十米长的安全绳嗖一下就窜入水中,没了影儿。
第一次用头灯钓鱼宣告失败,不过从侧面印证了肖恩的理论是正确的,光源对这里的生物的确有吸引性。让岳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船上也一直有光,为什么没有吸引生物靠近?
不管怎么说,这次失败没能打消大家的积极性,虽然说人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最少长达两天半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撑着身体,又一次放下头灯鱼饵。肖恩说他这次会注意咬钩者的体型,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但一次失败的捕鱼经历带来的体力消耗无疑是巨大的,再不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因为已经了没有那样的力气。张立守着探照灯,肖恩将绳子绕在手腕上,其余的人抱着枪,姿势是统一的,膝盖贴着胸口、双手抱住膝盖、头枕着膝盖。吕竞男教过,这是最接近人在母体环境内的环抱姿势,同时也是人在清醒或半清醒状态下,新陈代谢最为缓慢的姿势。
船不知道又漂了多久,肖恩猛然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并道:“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灯,其余人拉开枪栓,做好射击准备,但张立和肖恩几乎又同时道:“不要开枪,太大了。”
肖恩从绳索的力度中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张立则是看到水下好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葵花,花瓣足以将整艘船包裹起来。见那柔软的花瓣变长、变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并且第一时间关掉了探照灯。
岳阳端着枪问道:“什么?”
张立结巴道:“海海海怪啊!”5
船上的人都明白,张立所说的海怪,指的是巨型章鱼或是王乌贼等头足网软体生物,一头成年王乌贼腕足可以伸展至一二十米,巨型章鱼听说也有十几米的体型,相对于他们这条小船和船上的人来说,确实过于巨大。
没想到用头灯钓鱼,钓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肖恩已经松开了手上的安全绳,可是那本该存在于深海的巨型生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蛇形船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有东西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是腕足!这只不知道是章鱼还是乌贼的生物,将它的触手伸了进来,展现出科学家一般的好奇心,打算对蛇形船的内部一探究竟。
触手上的吸盘整齐地蠕动着,像一条活虫,在空气中探寻方向。其中的一条触手距离唐敏只有不到一米距离,唐敏紧张得都快哭了。张立更加倒霉,坐在船尾负责打探照灯的他已被一只出手摸到脸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排排小吸盘在脸颊游走,紧张得脸部肌肉都快痉挛了。谁知道这巨型怪物会不会像抓小鸡似地把他突然卷走?岳阳也急了,却只能在一旁,双手握拳,拼命要张立坚持住。
巴桑晃了晃手中的枪,意在询问:“能不能射击?”
肖恩指了指船底,悄悄道:“它在船的下面,有水缓冲子弹的冲力,而且本身就是软体动物,这样的环境下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如果击打腕足,它一发怒,极有可能把船拖下海去。”
岳阳道:“难道它会自己离开?要是它也饿昏了头,把我们整个儿吞了怎么办?”
肖恩道:“起码现在它还不打算那么做,或许只是想找个东西缠着,这种生物本能让它感到亲切和舒适,就像你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一样。”
岳阳道:“谁说我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
肖恩道:“总之,先确定一下是什么,然后再想办法。大家都确认一下,身边能看到多少条触手?重复的不要计算进去。”
唐敏道:“我身边有一根。”
卓木强道:“我身后有一条。”
胡杨队长道:“我两边都有,两条。数它的触腕有什么用吗?”
亚拉法师道:“我们这边有四条,我和塔西法师还有吕竞男三人。”
肖恩道:“没有了?哦!那边还有一条。”
岳阳指着张立道:“那里”
肖恩道:“哦,那么我们可以看见的就有九条触腕,看来这家伙是乌贼,估计是大王乌贼。”
胡杨队长道:“章鱼只有八条腿,而乌贼有十条。”
张立终于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那条触腕已经离开他的面颊,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搭在他肩头,尖端贴着胸口向小腹探去,并且还在往下。湿滑的感觉让张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着触手道:“这个家伙,它想对我图谋不轨啊!”岳阳安慰道:“没事,如果他是雌性的话,有强巴少爷顶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张立瞪大眼睛道:“可是,已经伸下来了!”
岳阳道:“忍住,我的战友,革命尚未成功,你一定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张立身体激烈地抖动着,猛然跳了起来,远离船尾,端起枪大声叫道:“我忍不住啦!”
与此同时,巴桑持枪而立道:“动手!”
肖恩忙道:“不要!”
卓木强惊道:“小心!”
胡杨队长则慌忙地说:“等一下!”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便在此时,那巨型软体动物像提前探知到危险一般,突然收起了触腕,放开了小船。船上的人端着枪,一时间陷入空前寂静,心中有如擂鼓。
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小船远远地推开。
胡杨队长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敏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洋流,把我们推开了。”
岳阳道:“张立,快打开灯看看,是从后面传来的。”
灯光一开,只见黑暗之中,像有一座小岛突然升了起来,正是那巨大的体积变化让浪潮将他们的船推得往前,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背脊,黑黝黝的,在水面的部分体积和蛇形船差不多大小,在水下则不知道有多大。
“那是什么啊?”张立和岳阳不由张大了嘴。
海面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也浮出水面,抛出接近二十米长的触腕,向那黑色物体的背脊卷去。
此时,肖恩才道:“那那个黑色的,该不会是抹香鲸吧?天哪!它们都是深海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岳阳道:“抹香鲸是哪位老大?有什么来头?”
肖恩道:“抹香鲸也是深海生物,体型应该在二十米以上,是肉食鲸,根据渔民的传说,好像和大王乌贼是一对冤家,两个一见面就要打架的。或许刚才它就是把我们的船当作了抹香鲸的尸体,这才缠上来的。”
卓木强道:“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趁它们在掐架,我们赶紧先离远一些。还能划船吗?”
张立道:“划!划不动也要划!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了!”
蛇形船就像老鼠,要绕过两只打架的猫,悄悄地、轻轻地,试图一溜烟窜过去。海面被掀起了大浪,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船上的人都在想像,那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大战。
没划两三下就没有力气了,张立瘫坐在船内道:“还还钓鱼吗?再这样钓两次,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恩白着脸道:“你你们觉得呢?这里这里的生物实在太巨型化了,不适合捕猎。”
卓木强道:“没关系,既然出现如此巨型的生物,说明距出口不远了,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光明,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吃的食物。大家坚持,再漂一段距离吧!”
拉萨
莫金和索瑞斯手持茶杯,相对而坐。莫金开口道:“组织上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肖恩他想单干。虽说他已经成功地混了进去,但是以他一个操兽师的力量,能干出点什么事来?我不看好他。”
索瑞斯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我担心的是,组织上已经有所动作,我们却没有察觉。”
莫金道:“不可能,以组织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认定这次有行动的必要,一定是大动作。虽然我们小组的机制已经瘫痪,但毕竟还算是组织内的人,怎么也该听到风声才对。”
索瑞斯道:“那车臣那档事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吧!”
莫金道:“阿默斯基说过了,是库诺夫想让那些势力联合寻找,没想到谈判失败,相互火拼,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其实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那些势力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库诺夫把他们聚集,等于在制造火药库。”
索瑞斯道:“柯夫亲自告诉你的?”
莫金道:“马索带回来的。”对上索瑞斯怀疑的目光,他笑道:“我知道,马索是个小心眼,曾经向我表示过对你的不满,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没有我们之间这种多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我们才是最佳拍档!”
说着,他友好地攀拍着索瑞斯的肩膀。索瑞斯则在心中冷笑:“莫金,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否则怎么不把你和柯夫去雪山的事情告诉我?哼哼!马索,说不定他比你更可信。”
这时,马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道:“老板!老板!有他们的消息了。”
莫金霍然立起道:“查到什么了?”
马索道:“他们果然已经出发了!最后训练的项目是漂流,在雅鲁藏布江训练漂流,然后就失踪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人再没有传回消息。”
莫金思索着:“漂流”
索瑞斯拍案而起,道:“有没有搞错?马索,你的情报来源准确吗?好好的训练什么漂流?他们应该爬雪山!”
马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有错,他们购进了大量的密封舱、充气筏,还有很多漂流潜水的设备,然后就出发去了雅鲁藏布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但是”
莫金打断道:“好了,马索,做得很好。看来,他们真的去漂流了。”
索瑞斯皱眉道:“你说什么?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笑道:“看来没错,他们选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他长出一口气“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前往香巴拉,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洁白的神山之路,还有一条,则是漆黑的冥河之路。文档记载,帕巴拉就在冥河的对岸,但是那条河,却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
索瑞斯站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没说过!”
莫金皱起眉:“我没说过吗?噢!你瞧,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那次拍卖会吗?就是找你的那次,最后我失败了,我告诉过你,那些是西藏一个古代王朝的卷轴,上面用金汁写字,是古格经卷,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当然,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来到中国的。”
莫金道:“没错,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批卷轴并不完整。”
索瑞斯露出恍然的神情,指着莫金道:“难道难道”
莫金点头道:“没错,另一半卷轴,在我手中,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上面记载得很清楚,去帕巴拉神庙有两条路径,洁白的神山之路虽然艰辛,但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总会找到入口。至于另一条冥河之路,那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是千年前的古人走过之后,也再不愿回忆的一条路。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找到那条路,看来这就是重大的发现了。”
索瑞斯道:“可是对于那条路,我们没有任何资料,现在该怎么办?”
莫金道:“不用着急,拿出耐性,继续等待。一旦抵达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的人会安置镭射发射器,美国的恒星会替我们找到他们。马索,你做得非常好,我忍不住要赞扬你,告诉西米,叫他们准备来西藏集合。”
说完这些,他接着又对索瑞斯笑道:“你瞧,这些险路就应该他们去闯,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
6、信仰
“阿爸,照你这么说,信仰宗教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喽?那么圣战呢?为了信仰而战也是好事吗?我见过一些需要拥有信仰的人,他们会因为疯狂的信仰而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强巴,我的孩子,显然你对宗教只有处于表面的、肤浅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你厌恶宗教的一个原因。宗教只是工具,它没有错,没有哪一种教义是让人以邪恶为信仰的,就好比菜刀,在厨师的手中可以做出美妙的菜肴,在凶徒的手里就会成为造成血腥的工具,但是菜刀本身,乃是因人们的需要而存在。”
“你说的信徒,我深信他们因为信仰而犯下的过错有一定的限制,这种限制来自他们内心的不安。事实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你会明白的,那些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杀人而去杀人的人,他们的堕落,起源于已经失去了人性。如果说,一个人失去信仰,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束缚,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甚至可以做出比动物本能更为可怕的事情,再残忍都无所谓。”
“没有哪个宗教会教人们怎么去犯错误,只有犯错误的人们希望藉着信仰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我就没有信仰。”
“真的?那么我问你,你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那个,当然的。”
“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会先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不。”
“那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自己能成功?”
“会。”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功?”
“我有。”
“你真的会吗?你确信?”
“是的,我会!我确信!”
“你瞧,我的孩子,这,就是信仰。”
“我有信仰?”
“是的,除了魔鬼,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仰。”
“我有信仰!”
卓木强张开眼,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黑暗、封闭、阴冷的空间,忍受不住饥饿,自己竟然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天空一如既往,漆黑如墨,连头灯也已经耗尽电能熄灭,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仅知道唐敏靠在自己的腿上。这夜,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只有腹中的阵阵绞痛提醒着,自己依旧徘徊在地狱的边缘。问自己,还活着吗?是啊!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总得做点什么。
他刚刚一动,唐敏就低声道:“你醒啦?”
卓木强道:“尽量别说话,放松就好,会过去的,这一切。”
小心地将唐敏的头放在船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此刻蛇形船那一米高的船舷,对他来说,也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匍匐在地,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起身体,何况,起身又有什么用呢?起身还是黑色的。黑色包裹着他们,黑色提醒着他们,这里是冥河,死亡才是唯一主宰。
“张立!岳阳!胡队长!肖恩”他又一次呼唤大家的名字,以便确认这些人是否都还活着。
黑暗中传来了呻吟之声,那是被点到名字人的回答,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或者是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卓木强叫了几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停了下来,一是他知道声音传不到远处,二是他深信,除下的几个人一定还活着,且身体状况比自己更好。只是不管此刻如何,下一刻又会怎样?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没有光明,只不过在地下海上漂流着,等死而已。
巴桑心中首次出现这样的念头,如果仁慈万能的空行母,能为我们指出光明的所在,我将信奉,并每日膜拜。
肖恩也在想,这次失算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完成我的任务后就该收手,跟着一起过来,实在是最愚蠢的决定。
黑暗中,传来岳阳断断续续的声音:“强巴少爷我想我恐怕不行了”
刚说了一句,张立就微弱地打断道:“得得了吧,你你的中气那么那么足我我看你一定走在我后面。”
岳阳没好气道:“你连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啊”“那好,反正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一人,留一句话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我走了之后”
“闭嘴。”卓木强微弱的语音透着掩不住的威严“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吗?以后都不要说是跟着我混的。”
“咳咳”岳阳的声音也很微弱,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强巴少爷,总算学会幽默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呢!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根本就不知道还要漂多久,而且这洋流,是否真能把我们送去有光明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只是在海洋的中心地带来回荡”
沉默片刻后,卓木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道:“我不这样认为。”
又停歇片刻,他才继续道:“潮汐力,将海水集中在海的中部,然后以波纹的形式向四周发散。”
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我们越过了海的中心,那浪头就一定会把我们推向岸边,不管那里是不是香巴拉,终究,会靠岸的。我坚信,我们越过了中点,靠岸的地方,一定在海的彼端。”
“咦?”岳阳和张立轻轻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都不作声了。倒不是惊讶卓木强的理论,而是惊讶于强巴少爷在饥饿如此多天之后,话音听起来还是那样雄浑有力,充满自信,好像他只不过是刚刚睡醒,而非饥饿了三四天。
吕竞男在黑暗中微笑,她明白,卓木强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先利用足够的停顿时间来蓄积力量,好让自己能一口气流利地说下去,才不至于像张立岳阳他们那样有气无力。她同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卓木强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如此沉稳的嗓音来抚平队员的不安,这就是那个叫强巴少爷的男子吗?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好呢!
卓木强又淡淡道:“是这样吧!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哼哼了两声,他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同样迷茫。虽然他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过往都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还是惊讶于卓木强的冷静。这个身材高大的藏族青年,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眼中有种东西,无所畏惧,又充满理性的好奇,对探险工作者而言,极其难得。
特别是在那冰洞中,他与张立靠一根安全绳挂在冰梁之上时,那只眼睛就十分冷峻,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感觉上,不管碰上什么样的危险,这个人都会走在最前面,用身体去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是安全的。
没有得到胡杨队长的正面回答,卓木强又问:“教官,你说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吕竞男觉得卓木强语气力度不够,她没有回答。卓木强于是蓄积力量,第二次道:“吕竞男!”
吕竞男答微微一笑,道:“嗯,我认为强巴少爷说的不错。”
卓木强又蓄积够了力气,接着一口气说道:“按时间算,我们距离那个光明的出口,应该很近了,目前需要的,就是等待,并坚信,我们会成功,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塔西法师?”
“距离第一次潮涌已经过了八十九个时辰,强巴少爷。”回答他的是亚拉法师。
卓木强敏锐地察觉不对,问道:“塔西法师呢?”
亚拉法师依旧以不急不缓的语调道:“塔西法师,已经先走了。”
“什么?”这次卓木强倒没有蓄气,非常惊讶地叫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塔西法师可是密修者,在卓木强心中,一直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甚至感觉,塔西法师比亚拉法师还要高明。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最后还活着的也是塔西法师,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更令人惊讶的是,全船的人,居然都不知道塔西法师是怎么去的,以及什么时候去的。
张立道:“法师你,你开玩笑吧?你你根本就不难过嘛!”
亚拉法师缓缓道:“人人都要死,只是早晚之别,堪破生死,是最基本的佛门禅宗。我们不仅能计算外界的时间,同时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寿限。对于我们来说,死,只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更何况,塔西法师只是先走一步,所以,不用为他难过。”
岳阳不甘道:“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亚拉法师用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他不愿意惊动任何人,自己解开安全绳,悄悄地没入水中,所以你们不知道。”
最震惊的是巴桑和肖恩两人,他们距离塔西法师最近,却没有任何感觉。巴桑充满了疑惑:“那个老家伙,虽然比我们早绝食一两天,可完全不像生命即将终结的样子,在离开这船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察觉,他的修为应该比亚拉法师更深奥。这漆黑冰冷的地下还,里面还有那些恐怖的巨型生物,沉下去是死定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寿限到?不懂,完全搞不懂。”
肖恩则惊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道:“没想到这些密修者是如此可怕的高手,我如果在黑暗中有什么动作,肯定会被发现。”
全船又陷入了沉寂,没有唏嘘的感慨,没有悲伤的啜泣,大家只是沉默。很多年以后,岳阳形容这为死亡的免疫力,并在回忆中写道:“我认为,不是塔西法师和我们不熟的缘故,而是当死亡天天都发生在身边时,当死亡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人心真的会麻木。太多次面对死亡,反而产生出死亡免疫力”
片刻沉默之后,卓木强道:“好,就算是塔西法师先走一步,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们保证!”
岳阳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强强巴少爷,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还能坚持是什么让你”卓木强断然道:“因为我叫措姆强巴!因为我是措姆强巴!”
他再度爆发出和潮汐搏门时的吼声,只听黑暗之中,山石共震,海潮呜呜,声音远远地传开,浪潮也被远远驱散,似乎连海都产生退却之意。
“孩子,别忘记你的名字!”方新教授那温和的声音,在卓木强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波浪,一如那海。“我没有忘记,导师。”他在心中悄悄地回答。
黑暗中一片哑然,卓木强的承诺一点分量都没有,起码他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一丝暖意,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张立和岳阳认为那就是信任,巴桑和肖恩则认为那是信仰,让人从绝望中产生希望的信仰之力,正透过铿锵有力的金石之声,传递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死灰可复燃,星火可燎原,只须那一抹火星,就足够映红希望的天空。
人们不再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们屏息期待,会有光吗?
黑暗中,首先听到卓木强厚重的呼吸声,接着,听到卓木强高呼:“我感觉到了!离出口已经非常近了。”急促的语音传递着令人欣喜的资讯。
岳阳不解道:“强巴少爷你你和巴桑大哥不是不是只能感应到危险么?你怎么”
卓木强道:“我真的感觉到了,岳阳,相信我。”
亚拉法师端坐在船尾,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心道:“是风,是风啊!强巴少爷。混到了,是吧!强巴少爷。”
岳阳还打算问什么,却被附近一阵奇异的声音却打断。黑暗中的他喃喃问道:“是什么?什么在响?”
张立答道:“哪有什么?你该不是幻觉吧?”
岳阳道:“嘘你们听”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身边摸索着,终于一翻身,看见了红色的亮光。
“张立!”力量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涌了出来,他喜道:“我镭射测距仪!是镭射测距仪啊!”“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哈哈!我们闯过来了!我们通过磁力区了!我们的仪器可以使用了!哈哈!强巴少爷感觉是没错的,一定是快到出口了!一定是啊!”黑暗中,他们又听到强巴少爷的声音“看吧!是光”只是这次,声线明显地颤抖,他在克制内心无比的激动。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因为能够见到光明而激动,乃至难以言语,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光啊!光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