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伊莲妮动身去斯皮纳龙格时,安娜十二岁,玛丽娅十一岁。吉奥吉斯要单枪匹马地对付家务,更重要的是,要在女孩们没有母亲的情况下把她们抚养长大。在两个孩子中,安娜一直比较难带,甚至在她会走路之前,就很任性,任性到有点难以控制,从她妹妹出生之日起,似乎生命就让她十分狂躁。所以吉奥吉斯丝毫不觉奇怪,自从伊莲妮离开家后,安娜愈发狂暴地反叛,只因她是长女,她拒绝操持家务,拒绝继承母亲的衣钵。她让父亲和妹妹痛苦地明白了这点。
玛丽娅性格娴静。她和姐姐这种脾气的人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即使她出于本能不得不对反抗安娜的压迫,她还是成了家里的和事佬。她不像安娜,从不小看家务活。她很自然就熟练了,有时甚至很喜欢帮父亲搞卫生、做饭,这种脾性让吉奥吉斯默默感谢上帝。像那个年代的大部分男性一样,让吉奥吉斯织补袜子,无异于让他飞上月球。
总的说来,吉奥吉斯似乎是个言语不多的男人。就算在大海上漂泊了数个小时,当他踏上陆地时,也没有与人交谈的渴望。他爱沉默的声音,晚上,他在小酒馆的桌边消磨时间——这是成人的要求而非自己选择的社交活动——他也一声不吭,听周围的人说话,仿佛出海时听波涛拍打船舷一样。
虽然家人知道他有颗温热的心,有着深情的拥抱,可刚认识的人会觉得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有时候几乎是不擅社交。那些和他很熟的人却把这当作宁静淡泊的表现,这种性格在他的处境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后,对他很有用。
对吉奥吉斯来说,生活只有苦难,少有其他。祖上都是渔夫,他也像长辈们一样,长期的海上漂泊炼就了他的坚强。漫长的海上生活通常在单调乏味、寒冷静止中消磨掉了,可是有时,整个漫长黑暗的深夜都用来与狂涛巨浪搏斗,有时那种夜晚,危险显而易见,大海可能为所欲为,一口将他吞噬。生活就是低身蜷伏在木划艇里,但一个克里特渔夫从不会质疑他的命运。对他来说,这是宿命,没得选择。
在伊莲妮被驱逐前的几年里,吉奥吉斯靠着往斯皮纳龙格运送物质赚点钱补贴家庭收入。现在他有一艘有马达的小船,一周两次载着装满生活必须品的柳条箱,去斯皮纳龙格,将箱子卸在防波堤上,让麻风病人自行收取。
在伊莲妮走后的头几天,吉奥吉斯片刻也不敢离开女儿们。似乎母亲离去的时间越长,她们的悲痛越强烈,可他知道早晚她们得找到新的生活方式。虽然好心的邻居送来食物,吉奥吉斯仍然有责任做饭给女孩们吃。一天晚上,他亲自动手,当他面对着炉子不知如何是好时,玛丽娅唇边几乎露出一丝微笑。而安娜,只会嘲笑父亲的努力。
“我不吃这东西!”安娜叫道,把叉子扔到炖羊肉的盘子里。“就快饿死的牲口也不会吃它!”说着她眼里迸出泪水,这是她那一天第十次流泪了,安娜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间。她连着三天除了面包什么也没吃了。
“用不了多久饥饿就会折断她的固执,”吉奥吉斯轻声对玛丽娅说,她耐心地嚼着一块煮得太老的肉。他俩坐在桌子两端。没有太多交谈,沉默偶尔被他们刀叉碰在瓷器上的叮当声、安娜愤怒的抽泣声打断。
她们得回学校上课的日子终于到了。回学校上课颇有魔力。一旦她们的头脑里除了母亲外还有其他东西可想,她们的悲哀便能慢慢减轻。这也是吉奥吉斯能再次掉转船头,朝斯皮纳龙格前进的日子。好奇中夹杂着恐惧、兴奋,他一路向前,越过这道狭窄的海水。伊莲妮不会知道他来了,得送个消息去通知她。消息在斯皮纳龙格岛上总是传得很快,吉奥吉斯还没把船拴在系缆柱上,伊莲妮就出现在那堵巨墙的墙角,站在阴影地里。
第五章(2)
他们能说什么呢?他们能做何反应呢?不能触摸,虽然他们不顾一切地想要抚摸对方。只能叫着对方的名字,那是他们之前已说过上千遍的词,可是今天它们的音节听上去却像噪音,毫无意义。那一刻,吉奥吉斯希望他没有来。上周他为妻子悲痛伤不已。然而,现在她在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一样生动一样可爱。这种见面只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添上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已。等会儿他只得再次离开小岛,驾着小船返回布拉卡。每次他来这里,总会有这样痛苦的离别。他的灵魂阴沉忧伤,念头一闪,他甚至希望他们俩都死了才好。
来岛上后的第一周伊莲妮有许多事情要办,时间过得很快,比吉奥吉斯感觉的更快。可当她听到有人看到他的船从布拉卡出发了,她心中马上掀起了狂澜。她来这里之后,有很多事情让她分心,事情几乎多到让她忽视曾发生的巨变,可是现在,吉奥吉斯就站在她面前,他墨绿色的双眼凝视着她,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多爱这个宽肩膀的坚强男人啊!与他分离又多么令她肚肠寸断!
他们几乎很正式地问候对方身体好不好,伊莲妮问了女孩们的情况。真实情况除了一带而过外,他能怎么说呢?迟早她们会习惯的,这他明白,到那时他就能如实告诉她孩子们的情况。今天唯一真实的是伊莲妮对吉奥吉斯的回答。
“那里什么样?”他冲大石头墙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情况还行,”她回答说,这种肯定与坚决让吉奥吉斯对她的担忧立刻减轻了不少。
“我和迪米特里有一所完全属于我们的房子,”她告诉他“跟我们在布拉卡的家不一样。更简单些,可是我们全用上了。我们自己还有个院子,如果你能给我带些种子来的话,到明年春天,我们就会有一个香草花园了。我们门前的玫瑰已经开花了,不久那里蜀葵也会开花。这里真的不算太糟。”
吉奥吉斯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宽慰。伊莲妮从衣兜里掏出那张叠好的纸,递给他。
“这是给女孩们的么?”吉奥吉斯问。
“不,不是的。”她抱歉地说。“我想写信可能太早了点吧,可是下次你来时,我会写封信带给她们。这是我们这边的房子里需要的东西。”
吉奥吉斯注意到她说话时用的是“我们”一阵妒嫉袭来。他想,从前的“我们”包括安娜、玛丽娅和他自己。接着更痛苦的想法钻进他的心里,让他不禁十分惭愧:现在的“我们”却意味着那个可恶的孩子,是他把伊莲妮从他们身边带走的。他家的“我们”不再有了“我们”被分开,被重新定义,坚若磐石的家被这种他几乎不敢想的脆弱取代了。吉奥吉斯发现自己难以相信上帝没有抛弃他们。前一刻他还是一家之主,转眼间成了领着两个女儿的男人。这两种状态相差十万八千里。
吉奥吉斯该走了。女孩们快放学了,他想赶在她们回来之前回去。
“我不久还会来的,”他保证。“我会把你要的东西全带来。”
“我们说好,”伊莲妮说。“我们能不能不说再见?这个词没什么真正的含义。”
“你说得对,”吉奥吉斯回应说。“我们不说再见。”
他们笑着同时转身,伊莲妮向着阴暗的威尼斯城墙入口走去,吉奥吉斯回到他的船上。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吉奥吉斯再来时,伊莲妮写了封信,让他带回去给女孩们。可是当吉奥吉斯掏出信时,安娜极为不耐烦,她想从他手里夺过信时,信给撕成了两半。
第五章(3)
“可是那是写给我们俩的!”玛丽娅抗议说。“我也要看!”
不过安娜已跑到前门门口。
“我才不管。我是大的,我要先看!”说着,她一扭身,跑到街上去了,留下玛丽娅沮丧而愤怒地在那里淌眼抹泪。
离她们家几百码远的一条小巷里,只有两所房子,安娜躲在小巷暗处,把分成两半的信拼起来,开始读妈妈写来的第一封信:
亲爱的安娜和玛丽娅:
我想你们都还好吧?我希望你们乖、听话、在学校里认真学习。你们的爸爸告诉我,他第一次试着煮饭不太成功,可是我相信他会做得越来越好的,不久他会分清黄瓜和小胡瓜的不同的!希望用不了多久你们也能进厨房帮他,可是在他学着做饭时,对他要耐心点。
我来告诉你们斯皮纳龙格的情况吧。我住在主街上一所摇摇欲坠的小房子里,楼下是一间房,楼上两间,有点像我们家。房子里很黑,可是我打算用石灰水把墙刷白点,等我把画贴上去,再摆上几件瓷器,我想房间看起来会很美的。迪米特里很喜欢有自己的房间——他一直与哥哥姐姐们住在一起,所以这对他来说可是很新鲜的。
我交了个新朋友。她的名字叫娥必达,她是管理斯皮纳龙格的人的妻子。他们都是好人,我们在他们家吃过几顿饭了。那房子是整个岛上最大最宏伟的,有大吊灯,每张桌子、椅子上都铺着蕾丝。安娜会特别喜欢。
我已经把些天竺葵插条种了下去,和家里的一样。我会写信的,在每封信里告诉你们这边的很多事情。同时,放乖点。我每天都想念你们。
爱你们,吻你们。
爱你们的妈妈*****
p。s.我希望蜜蜂在努力工作——别忘了采蜜。
安娜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慢慢走回家。她知道她会有麻烦。从那天起,伊莲妮分开,给两姐妹各写一封信。
吉奥吉斯比以前更频繁地往来这座小岛,与伊莲妮的会面就是他的氧气。他活着就是为了等待伊莲妮从城墙门洞里走出来。有时候,他们会坐在系缆柱的石头上;有时候他们会站在松树的阴影里,那树仿佛专为此从干涸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吉奥吉斯告诉她孩子们怎么样了,她们最近在做什么,向她描诉安娜的表现。
“有时候仿佛有魔鬼在她心中,”有天他们坐着说话时,吉奥吉斯说。“似乎这么久了,她也没放松下来。”
“呃,要是玛丽娅也跟以前不一样倒好了。”伊莲妮回答说。
“那可能是安娜经常不听话的原因,因为玛丽娅身体里似乎没长反骨,”吉奥吉斯想了想说。“我想坏脾气意味着孩子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吧。”
“我很抱歉把这样的重担留给你,吉奥吉斯,我真的很抱歉,”伊莲妮叹了口气,知道她宁愿付出一切来面对抚养安娜时每日的意志较量,也不愿被缚在这里。
****
伊莲妮走时,吉奥吉斯还不到四十岁,可是因为焦虑背已有点驼,接下来几个月他老得快认不出来了。满头乌发从前黑得像橄榄,现在却成了跟桉树一样的银灰色,人们一提起他时,都叫他“可怜的吉奥吉斯”那成了他的名字。
萨维娜?安哲罗普洛斯在管好自己家后,尽可能地帮他们。在静谧没有月光的晚上,吉奥吉斯知道鱼可能会很多,他想去捕鱼,现在玛丽娅和佛提妮一起睡已是常事,从头到尾,玛丽娅睡在佛提妮的小床上,安娜睡在地板上,紧挨着她们,两床毛毯当床垫。玛丽娅和安娜发现他们在安哲罗普洛斯家吃得比在自己家还多,佛提妮家好像突然多了好多人,她总算有一直想要的姐妹了。到晚上吃饭时桌上总有八个人:佛提妮和两个哥哥,安东尼斯和安哲罗斯,她父母,吉奥吉斯、安娜和玛丽娅。有几天,如果有时间,萨维娜会慢慢教安娜和玛丽娅如何收拾房间,如何拍打地毯,如何整理床铺,不过大部分时候她代她们做了。她们还是孩子,安娜对做任何家务都没兴趣。为什么她要缝床单、剖鱼或烤面包?她认定她永远不会需要这些手艺,从很小时起,她就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逃离,逃离她认为毫无用处的家务苦工。
第五章(4)
就是龙卷风抓住她们,把她们抛到圣托里尼,女孩们的生活变化也不会像这样大。她们每天过得都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只有一些死板的事情做,安娜与一切斗争,永远在抱怨,质疑,为什么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玛丽娅只是接受。她知道抱怨根本得不到什么东西,只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她姐姐没有这样明智。安娜总是想与现状作斗争。
“为什么我得每天早上去取面包?”一天她抱怨说。
“你不是每天去,”她爸爸耐心地回答。“是玛丽娅天天拿,你只是今天去。”
“好,为什么她不能天天去?我是最大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她去拿。”
“如果每个人都问为什么他该为别人干活,那这个世界该停止运转了,安娜。现在去吧,把面包取回来。马上去!”
吉奥吉斯的一拳打在桌上。他厌倦了安娜把要求她做的每件小家务活变成一场争论,现在安娜也知道她把父亲逼到墙角了。
而同时,在斯皮纳龙格上,伊莲妮努力在适应,有些在克里特岛上根本无法接受的东西,在隔离区却习以为常;然而,她做不到,她发现自己想改变她能改变的一切。就如吉奥吉斯没能让伊莲妮不为他着急一样,反过来,她也把她在斯皮纳龙格上的生活和未来拿来与他分享。
她在岛上碰到的第一次真正的不愉快,是与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那个管学校的人发生的不愉快。
“我没指望她喜欢我,”她向吉奥吉斯诉说。“可是她的表现好像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一样。”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吉奥吉斯问,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是个无用的老师,对学生一点也不关心——她知道那是我对她的看法,”伊莲妮问。
吉奥吉斯叹了口气。伊莲妮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看法放在心里。
就在他们刚来那会儿,伊莲妮就看出来学校教不了迪米特里什么东西。他第一天上学回来,一声不吭,闷闷不乐,伊莲妮问他上课做些什么,他回答“没什么。”
“你说什么?没什么?你一定做了什么的。”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满满一黑板字母和数字,因为我说我已经全认识了,我就给罚站在教室后面。后来让班上最大的学生做几道真的非常容易的加法题,我喊出答案,结果老师罚我一整天站到教室外去了。”
这之后,伊莲妮开始自己教迪米特里,他的朋友们开始来她这里上课。不久,本来几乎不认识字母和数字的孩子们,现在全能流利地读出来,也会做加法题了,几个月后,一周内有五个长上午她的小房间里挤满了孩子。他们的年纪从六岁到十六岁不等,除了一个出生在小岛上的孩子外,他们全是在露出麻风病症状后,从克里特送到这个岛上来的。许多孩子在来之前已接受过一些基本教育,可是大部分孩子,即使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大量时间都花在教室里跟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一起,他们没什么进步。她把他们当傻子,他们就是傻子。
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和伊莲妮之间的紧张关系初露端倪。大家全明白,伊莲妮会接管这个学校,受人钦佩的教师津贴应该是她的。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困兽犹斗,拒绝屈服,甚至想过分出一半职责的可能。但伊莲妮很顽固,她让事情有了定论,不是为了她自己的收入,而是为了岛上十七个孩子们的利益,他们学到的东西应该比他们从懒惰的克罗斯塔拉基斯那里学的要多。教育学是对未来的投资,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觉得花那么多精力去教那些可能活不多久的孩子没什么意义。
第五章(5)
最后,有一天,伊莲妮获邀带着她的教案面见长者们。她带上了孩子们在她来这座岛之前和之后做的作业。“可是这只说明了自然的进步,”一个长者断言说,谁都知道他是克罗斯塔拉基斯夫人的亲密朋友。然而,对大部分长者而言,证据不言自明。伊莲妮对工作的热情和奉献带来了结果。她的动力源自于这样一种信念:教育不是达到某种含糊结果的手段,而有其内在价值,教育能让孩子们成为有用的人。很有可能他们当中有些人活不到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可这不会影响伊莲妮的教学。
当然也有些不满之声,可是大多数长者支持有争议性的结论,即把现有的老师从她职位上撤下来,换上伊莲妮。从那之后,岛上有人觉得伊莲妮是个纂夺者,可她对这种态度毫不介意。她只关心孩子们。
学校提供了迪米特里需要的一切:安排好他的一天,开发他的大脑,还给了他友谊,他交了新朋友,尼可斯。他是唯一一个在岛上出生,并没被送到克里特给人收养的孩子。因为他还是婴儿时,就已显现出麻风病症状。如果他健康,就会立即从父母身边送走,他的父母虽然对孩子受他们传染极度内疚,可也因为能把孩子留在身边而万分高兴。
迪米特里生活中的每一刻都很充实,成功地做到让他不再去想过去是怎么样的。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生活比以前还好。这个黑眼睛小男孩从前是有着五个孩子的普通农民家庭中的长子,生活担子很重,现在反而没有以前那样辛苦、那样焦虑、那样着急了。然而,每天下午,当他放学回他那半黑的新家时,他开始感受到大人们不安的暗流。经过小酒馆时,可以听到谈话的片断,走在路上能听到街上人们的悄声议论。
有时候新流言和老谣传混在一起。关于是否该有一台新的发电机已讨论过多次,还有就水的供应的争论也常年不断。过去几个月,有人私底下在传说同意建新住处,并为隔离区的每位成员增加“年金”迪米特里听到许多成年人的谈话,察觉到大人们就同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谈个不休,像狗啃着早就撕去肉的骨头一样。最琐碎的事情,和疾病和死亡等大事一样,都被期待着,思考着。一天,在人们毫无准备,毫无预防之下,发生了件事情,对这个岛上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
在迪米特里和伊莲妮来到岛上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们正在吃晚饭,却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给打断了。来者是娥必达,这个老妇人气喘吁吁,兴奋得满脸通红。
“伊莲妮,快来,”她上气不接下气。“船上装满了人——一船一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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