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说。她打开盒子。“它叫留声机。留。声。机。它可以放唱片。你知道的,就是音乐。一台留声机。”
“你是妮洛法尔。你今年八岁。”
小女孩笑起来。她笑起来很像扎里勒,下巴也有一个酒窝。“你怎么知道的啊?”
玛丽雅姆耸了耸肩。她没有跟这个女孩说她曾经给一块石头取了她的名字。
“你想听歌吗?”
玛丽雅姆又耸了耸肩。
妮洛法尔插上留声机。她从盒盖下面的袋子掏出一张小小的唱片。她把唱片放好,扶下唱针。音乐开始响起。
我将会用花瓣来代替纸张
给你写一封最甜蜜的信
你是我的心灵之王
我的心灵之王
“你知道这首歌吗?”
“不知道。”
“它是一部伊朗电影的插曲。我在我爸爸的电影院看过那部电影。喂,你想不想看一些东西?”
玛丽雅姆还没有回答,妮洛法尔的手掌和额头已经抵在地面上。她脚跟一蹬,脑袋和双手形成一个三脚架,倒立了起来。
“你会这样吗?”她粗声说。
“不会。”
妮洛法尔双腿着地,把她的上衣拉好。“我可以教你,”她一边说,一边抹去红扑扑的额头上的头发。“你会在这里住多久啊?”
“我不知道。”
“你说你是我的姐姐,但我妈妈说不是真的。”
“我可没说过。”玛丽雅姆撒了谎。
“她说你说过。我无所谓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说过,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我姐姐。我不在乎。”
玛丽雅姆躺下。“现在我累了。”
“我妈妈说有个妖怪让你妈妈吊死了自己。”
“你现在可以把那个停掉了,”玛丽雅姆侧过身说“我说的是音乐。”
就在那天,亲爱的碧碧也来看她了。她来的时候下着雨。胖乎乎的她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脸庞痛苦地扭曲着。
“这场雨,亲爱的玛丽雅姆,害得我的屁股痛死了。我告诉你,害得我痛死了。我希望啊,好了,过来,孩子。过来亲爱的碧碧这里。别哭了。喏。可怜的家伙。啧啧。你这个可怜的家伙。”
当天夜里,玛丽雅姆久久不能入睡。她躺在床上,望着天空,听着楼下的脚步声,还有那些被墙壁和敲打着窗户的雨水模糊了的说话声。当她迷迷糊糊间入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叫嚷吵醒。声音是楼下传来的,尖利而愤怒。玛丽雅姆听不清在说的是什么。有人砰地把门甩上。
隔日早晨,法苏拉赫毛拉来看望她。见到她的朋友在门口出现,见到他白色的胡子,还有和蔼的、没有牙齿的微笑,玛丽雅姆再一次泪如泉涌。她的双脚甩向床边,匆匆跑了过去。她亲了他的手,和以前一样,他亲了她的额头。她给他拉了一张椅子。
他把随身带来的古兰经给她看,把书打开。“我想我们不应该中断平常的功课,对吧?”
“你知道我不需要再学什么功课啦,毛拉老爷。几年前你就把古兰经里面的每一章、每一段教给我啦。”
他微笑起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那好吧,我坦白。我撒谎被抓住了。可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借口来探望你。”
“你不需要什么借口。你想来就来。”
“你能够这么说真好,亲爱的玛丽雅姆。”
他把古兰经交给她。依照他过去的教导,她亲了它三次——每次亲完就用它碰碰额头——然后交还给他。
“你怎么样了,我的小姑娘?”
“我”玛丽雅姆开了口。她觉得如鲠在喉,只好停下来。“我一直想着我离开之前她对我说的话。她”
“不,不,不,”法苏拉赫毛拉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你的母亲,但愿安拉原谅她,是一个烦恼而悲惨的女人,亲爱的玛丽雅姆。她自己造了孽。她的所作所为,对她自己,对你,还有对安拉来说都是造孽。安拉会原谅她的,因为他宽宏大量,但她的作为让安拉伤心了。他并不赞成人们取走生命,不管这生命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因为他说过,生命是神圣的。你知道的”他把椅子挪近玛丽雅姆,捧起玛丽雅姆的双手“你知道的,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我告诉你,当时她就不幸福了。我觉得她的这种结果,恐怕是很多年前种下的种子造成的。我想说的是,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的姑娘。”
“我不应该离开她的。我应该”
“别再这么说了。你这么想是不好的,亲爱的玛丽雅姆。你听到我说的话吗,孩子?是不好的。这么想会毁了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
玛丽雅姆点点头,但她虽然极其希望相信他所说的话,却做不到。
一个星期后,有天下午,有人敲门,然后有个高个子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肤色很浅,有着一头红发和长长的手指。
“我是阿芙素音,”她说“妮洛法尔的母亲。你为什么不梳洗一下,到楼下去呢,玛丽雅姆?”
玛丽雅姆说她情愿待在房间里。
“不,不,天哪,你不知道的啦。你必须下去。我们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