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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庆明的这个冒昧动作,把邹云搞糊涂了,也让范久鸣看了一眼雾。
毕庆明往下弯着腰,小声说,邹书记,小礼物,小礼物,不值得您在这里看。
邹云侧着脸,看了毕庆明一眼,感觉他眼神里有暗示,就没再张嘴,只是点点头。毕庆明走后,邹云在往袋子里装盒子时,敏捷地把盒子打开一条缝,伸手进去掐了几下皮包,感觉皮包里有货,从手感上看,这货差不多是一板人民币(一万元),心里不免一颤,赶紧抽出手。
接下来,邹云就没法轻松了。直到酒会过半,他才趁着乱哄哄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鳄鱼皮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就是一叠人民币,厚度告诉他,那是整整一板!这肯定是一笔来路不明的钱,他想,怪不得刚才毕庆明那么失态,原来他是怕皮包里的秘密暴光。
嗯这一板,是参赛者人人都有份呢?还是部分人有?部分人有的话,都是谁?两家的党政一把手?还是对啦,省人大李副主任,有没有份呢?邹云越想越来气,恨不能用目光,把在另一张桌子上夸夸其谈的毕庆明,拎过来好好收拾一顿。
这时桌上的人,围绕着李副主任,开始考虑下一步娱乐活动了,范久鸣打算请李副主任去打乒乓球,李越季有意安排一场保龄球,市人大主任则对去开发区打网球更感兴趣,而冯仲和邹云在这个事上,一直没有态度,丝毫不往外流露当把东道主的意思。
桌面上的意见不统一,只好征求李副主任的看法。
要叫我说呀,哪也不要去了,还是就地消化食,打几圈麻将得了。李副主任说,我记得这里的麻将桌是进口货,可以自动洗牌。
李主任,我就知道你要打麻将。范久鸣说,那我可就不隆重陪你了,李主任,等下我找几个大老板,陪你摸几圈。
李主任说,可以可以,范书记。
李越季跟上说,李主任,我下午也有事,下次你来,我再陪你吧。
李副主任说,可以可以,李市长。
李副主任是上江市的常客,每次来,都要挤点时间,找人摸几圈麻将,天生好这个,而且每次离开上江,口袋都往下坠,装走万儿八千人民币是常事,因为每次范久鸣找来给李副主任点炮的人,不是老总老板,就是经理之类的主儿,那些人都拿三万两万的不当钱看。
不知邹书记对麻将,有没有研究,方便的话一起玩玩?李副主任望着邹云。
问话来得有点突然,邹云反应不及。
邹云对麻将的兴趣,历来不大,到上江后,他似乎还没有在官场上摸过麻将。当秘书时玩,大多时候也是领导们张罗牌局,他偶尔上桌充当牌架子,有输赢的话,帐也很少算到他头上。
邹云笑道,李主任,我跟范书记不一样,我上桌,手发潮,这要是被你李主任赢到省里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邹云本想幽默一下,却是没想到这一幽默,竟然给悬挂在心上的一个难题,意外中就找到了化解的办法。他想,等会儿上了牌桌,就当个点炮高手吧,主要是给李副主任点,适当的时候,再扎几支飞镖,这一板不易之财,也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转手了,尽管此举不是消化这一板的上佳办法,可眼下能把这一板,分散到李副主任等人的口袋里,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时有两位年轻女士,过来给范久鸣敬酒,范久鸣的话题,只得暂时离开桌面,跑到了两位年轻女士的脸上。
见到这两位身份不明的女士,邹云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就是李越季的表妹江小洋。今天是东能花钱买热闹买名声,江小洋这个管金库的重要人物,怎么会缺场呢?于是就问了李越季,得到的回答是,江小洋去北京了。
再说冯仲,他没有受到串场干扰,他还在邹云身上动心思,他觉得邹云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他陪李副主任玩麻将的精神头,究竟是打哪来的呢?一个省人大主任,还是副的,陪他吃顿饭,这面子就算给足了,没必要再当爷似的架着他嘛,邹云你难道还想从中直,跨到地方去发展?就算是那样,这个专好在下面县市麻将桌上敛财的人大李副主任,又能帮你狗屁忙?
会工作,会生活,这才是年轻干部的所为嘛,好好,好啊邹书记!李副主任高兴起来。
冯仲见大局已定,就说,听说李主任,是高麻,今天我和邹书记,就借这个场子,向李主任讨教讨教。
冯仲插一脚进来,让范久鸣和李越季,有点摸不着头脑,两个人你看我,我望着你,脸色费解,彼此仿佛都在用眼睛说,冯局长,凑的是哪门子热闹?
邹云也没有料到,冯仲会往麻将桌上掺和。不过邹云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冯仲卷进来也好,在自己这一万块钱的去路上,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光明,何况这双眼睛,还是冯局长的眼睛!
冯局长,我说你要当心点,可别把你的能源局,输给了李主任,李主任的胃口,能吞下大半个中国。范久鸣拿玩笑话敲打冯仲。
冯仲看了范久鸣一眼,范书记,也说不定,我能把省城,赢到上江来,当礼物送给你范书记。
一桌的人,全被冯仲这句话给逗笑了。
李越季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各位领导,来来,咱们共同为李主任,在上江找到新麻友,干杯!
门一关,四个带着酒气的人,就坐到了电动麻将桌旁。四人中,面孔最生的这一张,范久鸣刚才给大家介绍了,叫杜荣,奔五十岁去的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民营企业家。
什么规矩?李副主任抑制着内心的兴奋。
杜荣看了冯仲一眼,老道地开了口,冯局长,您受累,给调个弦。
冯仲把从手里的烟,放到身旁的小茶几上,扬起脸,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说,李主任,就按你的老规矩吧,五一。
李副主任说,行行,弦,就调到五一,李局长。
好好,就五一。杜荣随和。
邹云明白,上江地面上说的五一,指的是钱数,五十和一百的意思。
第一把牌,李副主任做庄,冯仲和了,小屁和,邹云和杜荣,各点出去五十块钱,李副主任是庄家,翻一番。
邹云稳住神,没急着从身旁的礼品袋里,取出那一万块钱,而是从西服内兜里掏出钱包。他想,在开始阶段,还是先拿自己的钱,遛遛场,跟他们打这个马虎眼,还是有必要的。一般情况下,邹云钱包里,除了有几家银行的信用卡,备用现金不会低于五千块钱,这也是他做秘书时,养成的应急习惯。
冯仲用双手,把赢来的钱,拢到面前,嘟囔道,千刀万剐,不和头一把,我今天算是给这句老话,点穴了!
先赢是纸,后赢是钞票。李副主任噘着嘴。
两圈牌打下来,邹云感觉钱包里,差不多还剩下两千多块钱了,就收起了桌上的钱包,弯腰从鳄鱼皮包里,摸出那一万块钱,满不在乎地放到桌角上,甩了一下手说,看来不动用国库,还真是顶不住了呢。
冯仲的目光,刷一下从一万块钱上扫过,邹书记,这就动用板砖了?你可别吓着我们。
还是你们这些大企业的领导,财大气粗呀!李副主任感慨道,发亮的眼光在一万块钱上,很有感*彩地转着。
杜荣的皮包,就放在身旁,往外掏钱和往里装钱,脸上基本没有与输赢相关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玩假币,大把大把的输,脸上也不起风不起浪。
现在李副主任是大赢家,冯仲赢一点有限,邹云和杜荣输出去的钱,厚度差不多。然而邹云心里有数,这个杜荣,牌打得比自己有门道,虽说他也是在故意往外输,可人家输的不动声色,很像那么回事,进进出出有节奏,有路数,有主攻方向,想必是他来的时候,范久鸣有过交待。
轮到了李副主任坐庄,邹云从一板里,数出一千块钱,扎飞镖了!
扎飞镖,是本地牌桌上一句俗语,即在某一圈牌开始前,临时往上加注,人数不限,四人可同时扎飞镖,如此一来,这一把的输赢,就没有准了。
小牌局上,扎一把飞镖,三十块五十块够得上刺激,顶多扎到一百块钱打住;而在大赌场上,一把飞镖的份量,掂量起来可就沉了,成千上万的扎,也不是新鲜事,有时赶上背运,飞镖不上路,扎不到正地方,就能让一个正在过着小康生活的人,转眼间变成穷光蛋。
杜荣瞟了邹云一眼。
冯仲对邹云此举,反应比较明显,眉头皱得很深,嘴角蠕动了一下。
嘿嘿,邹书记,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多不好意思。李副主任笑道,脸上有真的,也有假的。
邹云拍着一千块钱说,李主任,你不会是怕被我扎上吧?
李副主任一挺胸道,嗯,有气魄,有赌魂!邹书记,是一千吧?好,我跟你一千!说完就把一千块钱,码到了邹云那一千块钱上,看了看冯仲和杜荣,笑着问,两位,重在参与,不跟着热闹热闹?
杜荣望一眼冯仲,冯仲脸上,没有热闹的意思。
杜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我,试试运气。说完就把一千块钱,轻轻压到了两千块钱上。
冯仲点着一根烟,偷着看了邹云两眼,像在揣摩什么事。
起牌后,没打出几张,李副主任就用一个小屁和,把桌上的钱,全都收走了,乐得合不拢嘴。
往外送这一板,送得邹云好辛苦,手累,眼累,心也累,到底喝光了几杯茶,他心里都没数了。
现在邹云面前,可能只有一千块钱了,这是半天没有开口的冯仲,拿眼睛估摸出来的数。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冯仲如梦初醒,意识到了邹云打这场麻将的真实用意,心里猛地颤悠了几下。
再飞最后一镖!邹云拍了几下脑门,把一千块钱,往前推了推。
杜荣拿出五千块钱,放到桌面上说,我再试试。
冯仲的心思,又回到了牌桌上,他搓着手说,哈哈,谁今天要是不想过生日,那可就亏透了!
李副主任不知是因为冲动,还是累着了,两只眼睛*,红得像两颗打磨出来的宝石。
自摸!冯仲乐道,说过生日,还真就吃上大蛋糕了!
好牌,好牌!李副主任说,冯局长的手,抓大不摸小,厉害呀!
冯仲看着李副主任,笑道,我总不能,让我的搭档,等会儿*,从这里走出去吧李主任?
邹云一脸上挂着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眨了几下酸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