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怀镜启程北上,随行的有副秘书长张在强、交通局长何乾坤以及刘浩,秘书带的是舒天。一行人先坐火车,只在车上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就到荆都了。陈清业早已候着了。梅次地区驻荆办事处早买好了机票,当天中午就到了北京。
在荆都机场,朱怀镜进出都走要客通道,一到北京他就感觉矮了一大截,只好随着普通旅客鱼贯而出。不过他还是空着手,从从容容地走着,行李由舒天拖着。一行六人,似乎一个独立磁场,朱怀镜便是这个磁场的核心。当这个磁场运行到出口处,远远的就见吴弘和成义地那里微笑着招手。朱怀镜也招了手,微笑着,却并没有加快脚步,从容着。直到出口处,他还是不紧不慢,等吴弘跨前一步,他才伸出双手,紧紧相握“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吴弘道:“真是巧,成义你们也认识。原来这地球上没几个人嘛!”
成义过来握手:“我同朱书记可是一见如故啊!”朱怀镜说:“劳驾你们两位老总亲自来接,真不敢当啊!”吴弘和成义来的都是奔驰轿车,没带司机。朱怀镜不知上哪辆好,成义善解人意,说:“朱书记您看您还是坐您老同学的车吧。”
朱怀镜只道随便随便,就上了吴弘的车。“吴弘,听着成义说话,就感觉你们北京人的‘您’字总像加了着重号,而且用得又频。‘您’是不是也这样了‘您’?我是说不来。”朱怀镜故意把‘您’字说得很重,有些滑稽。
吴弘笑道:“我入乡随俗吧。”
到了黑天鹅,房间早安排好了。朱怀镜住的是个大套间,有宽大的会客厅,卫生间里装有冲浪浴池,所有设备都是一流的。其他几位住的也都是单间。
朱怀镜客气道:“太奢侈了吧。”
成义说:“哪里啊,只怕朱书记住的不舒服。这是我们黑天鹅最好的房间了,您就将就着吧。我们自称是总统套间,其实没上那个标准。”
朱怀镜问:“恕我老土,我想问问,这房间多少钱一晚?”
成义说:“房价标的是一万八千八。贵了点,没什么人住。我们也不在乎这几套总统套间有没有人住,放在这里就是个档次,一般都是用来招待像您朱书记这样的尊贵客人。”
朱怀镜直道了感谢,心里却也平淡。要是回去五年,让他住这么贵的房间,他不要通宵失眠才怪。而现在再让他住普通招待所,只怕也难得入眠了,人真是富贵不得的。
稍事休息,就去用餐。吴弘说:“成总,我俩说好了,我老同学他们的开销,都记在我的帐上。”
成义笑道:“吴总您别给我客气。您要尽同学之谊,哪天拖出去,请他撮一顿,我也跟着沾光。在我这里,我就包了。”
吴弘道:“好吧,我改天吧。”
朱怀镜说:“两位都别太客气了,我消受不了。再说,我这几天只怕主要在外面跑,尽量少打搅两位。”
成义道:“见外了,朱书记您这么说就见外了。”
吴弘说:“怀镜我们老同学,他这人就是实在,我知道。也行,你就忙你的,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
饭间无非是怀盏往来,谈笑风生。毕竟是在北京,酒风不如梅次霸蛮,朱怀镜只喝了个七分醉,很是酣畅。一行人前呼后拥,送朱怀镜去了房间。都说不打搅了,让朱书记好好休息。只有吴弘可以随便些,跟了进来,陪同他略坐片刻。
“吴弘,你可是老板越做越大啊!”朱怀镜说。
吴弘摇头表示了谦虚,说:“像我,在北京这地方,大官是做不了的。凭着在官场这些年积累的关系,做点小生意,挣点辛苦饭吃,倒还勉强。怀镜,你就不同,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怀镜叹道:“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在下面可是根基不牢啊!说白了,关键时候难得有个为我说话的人。都说官场贪污腐败成风,可我是想贪都不敢贪。别人出点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呢?人家想整你呢?没事可能都会给你弄个事。要是真有事,就是砧板上的肉,横切竖切都由人家了。所以,老同学呀,我可是小心翼翼的要做个好官啊!”吴弘说:“老同学说话,就不必装腔作势,我说你能这样想最好。贪些小利,最后弄个身败名裂,不值得啊!硬是想挣钱,就别往官场里混嘛,有本事自己干挣钱的事去。又想当着官风风光光的,又想把腰包弄得鼓的,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朱怀镜叹道:“你是觉悟得早,又占着好码头,现在是如鱼得水。我就惨了,官是当不大的,钱就吏别想赚了。有时候想呢,天底下到底是当官的少,不当官的多,有钱的少,没钱的多。也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做好自己的事,求个心安理得吧。”
吴弘道:“我想起了两个人,说不定对你有帮助。一个是李老部长,你是知道的,早年当过荆都市委书记,又是荆都人。他虽然退下来了,但要帮你早一天从副书记走上书记位置,只怕是做得到的。就有这么巧,你们荆都市委书记王莽之,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听说王莽之这个人水平不怎么的,倒还讲义气,对李老很尊重。一个是康达公司老总胡越昆,我的一个朋友。别看他是民间身份,却有通天之功。他的背景深不可测。他在官商各界,都没有办不成的事,我们朋友圈里都服他的能耐。他若能对你以朋友相待,保你官运亨通。”
朱怀镜听了暗自欢喜,说:“老同学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交游广泛,结识了不少高人啊。找时间我们见见面,看看我有没有贵人相助的缘份。”
“好吧,我尽快同他们联系上。你就先休息吧。”吴弘说罢告辞了。
下午开始,朱怀镜就挨个儿上门拜访有关部门的领导,早有梅次驻京办事处联系好了,一切都很顺当。朱怀镜只需汇报汇报,感谢感谢,再请有关领导“密西密西”就完事了。刘浩和陈清业不方便跟着朱怀镜跑部门汇报,也不想出动玩,天天只在宾馆睡大觉。
三天下来,该拜访的部门都去过了,该请客吃饭的也请过了。吴弘准备联系朱怀镜同李老部长见面。朱怀镜试探道:“怎么个见面法?”
吴弘说:“李老部长退下来后,没别的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个古字画什么的。”
朱怀镜犯了难,说:“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去?”
吴弘说:“你别担心,我都替你想好了。你觉得行,我就叫朋友带个做古玩生意的来。我那个朋友是行家,识货。”
朱怀镜点头说:“都由你安排了。”
吴弘便打了电话,约他的朋友带人来黑天鹅宾馆。吴弘朋友说是马上动身,只怕总得个把小时才会来的。北京的路太难走了。
吴弘说:“其实北京有几位书法名家,专门替人写字送礼。事先联系,先交定金。行情是一万块钱一个字,你说好送谁,什么时候要货,完了上门取货就行了。也不用托人,也不要关系,就同去商店买东西一样。我们马上要,就来不及了。俏得很,要半个月、二十天前联系。”
朱怀镜听着也不吃惊,只是淡然道:“这几位书法家不要赚死?”
吴弘摇头而笑。朱怀镜又随便问道:“你这位朋友是专门搞字画鉴赏的吗?”
吴弘说:“我这位朋友姓毛,是个画家,又好收藏,玩久了,眼睛就毒了。”
朱怀镜又问:“有名吗?”
吴弘笑道:“北京文化浪人太多了,有才气的不少,有运气的不多。我这朋友的画很不错的,只是没出名。”
说话间,门铃响了。天门一看,来的正是吴弘的画家朋友和古玩商人。稍做介绍,古玩商人便打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抽出一幅古画。徐徐展开,见是元代瓒坡的容膝斋图。画的是远山近水,疏林空檬,茅舍野逸。朱怀镜根本不知瓒坡是何许人也,也不懂画,半天不敢做声。吴弘说话了:“我是生意人,说话俗气,朋友们别介意。今天是做买卖,不是艺术欣赏。毛先生,您替我好好看看,识个真假,看个高低。”
毛先生掏出放大镜,说:“这画我早看过好多次了。先声明了,我不是权威,说真说假也只是个人看法。依我看,这幅画应是真的。这是倪瓒坡很有名的一幅纸本水墨画,可以代表他的风格。他的构图有独创性,像这幅画,就很能体现他的结构个性。近景是平坡,上有疏林茅舍;中景往往空白,透着清朗之气;远景多为低矮山峦,旷远无边。画的上半部又是空白,疑为长天,又似平湖。他的这种构图法影响中国画坛几百年。他的画多有题跋,词句清雅,书法俊美,可以说是诗书画三绝。倪瓒坡作画,多用干笔和皴搓,用笔简洁,极少着色。有时笔墨关透入纸背,却绝不纤弱单薄。还有,他的画中都没有人物,多为岸石坡诸,空旷寂寞,明净淡雅,清气逼人。”
朱怀镜问:“我想请教毛先生,你可以同我说说倪瓒坡这个人吗?”
毛先生说:“倪瓒坡是元代无锡人,家中很富有。他自小才华横溢,诗词书画俱佳,仕途却很不顺。他佛道兼修,性情温雅,清逸脱俗。中年以后,散尽家财,携家人隐遁江湖。”
吴弘倒抽了口气,自嘲道:“唉,不像我们这种俗人,还削尖了脑袋往钱眼里钻。”
毛先生说:“倪瓒坡的画质和人品很得后朝文人们推崇,明清两代,江南大户都以家中是否藏有倪瓒坡的画以区分雅俗。”
吴弘说:“根据你的鉴定,这幅画是真的了?”
毛先生说:“我只说自己意见,不打包票,不做中人。我还得告诉你们,一般都以为这幅画的真品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院。如果这幅画中真品,台湾那幅就是赝品了。”
听毛先生这么一说,朱怀镜就望了望吴弘,委婉道:“这就叫人没把握了。”
毛先生说:“这不奇怪,罗浮宫里还有赝品哩!”
朱怀镜问:“毛先生,我想请教,古玩鉴定,有没有科技手段?”
毛先生说:“当然有。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靠鉴赏者的个人修养。同一件古玩,放在两位等量级的鉴赏大师面前,得出的结论也有可能完全相反。出现这种情况,官司就没法打了。”
朱怀镜心里更加没底了,问吴弘:“你说呢?”
吴弘说:“看看价格吧。”
古玩商一直没有开言,这回他说话了:“是真是假,得听行家的,我说了不算。可这幅画的来历我是知道的。”他便跟说书似的,噼里啪啦说了起来。无非是说谁谁爷爷的爷爷原在宫里当差,后来发了家,怎么的就弄到了这幅画。后人派生出几脉,每代都会为这幅画发生争执,好几次差点儿弄出人命,可见这画的珍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是传奇。
朱怀镜笑道:“刚才毛先生说的我不懂,你说的我可懂了。街上摆摊子卖狗皮膏药的,多是七岁上了峨眉山,八岁进了少林寺,只因生性顽劣,没学得几手好拳脚,只偷得师傅膏药一贴。不敢说悬壶济世,但求个养家糊口。而一个鼻烟壶,一个痰盂钵,必是宫里出来的,谁谁祖上原是宫里大太监,在老佛爷跟前行走,这些个劳什子,都是老佛爷高兴了赏的。只是不清楚清朝太监都有嫡嫡亲亲的后代,那会儿并没有克隆技术。
古玩商生气了,说:“先生您这么说,我就没话了。就像我存心蒙你似的。毛先生是我朋友,也是吴先生的朋友。真蒙了您,毛先生跟吴先生就不要见面了不成?”
吴弘找找圆场,说:“这些都是玩笑话,不说了。你出个价吧,说个实数。”
古玩商打了个手势,嘴巴却闭得天紧。吴弘摇摇头,说:“太贵了。”
古玩商也摇摇头,然后又打个手势。吴弘说:“说实施,我相信毛先生,但这幅画倒底能值多少,我也不知道。您说倒底值多少?您当然不会说,但您知道,您心里有底。我这朋友是真心想要,但得有个承受能力。价格合适,买得下,就买了;吃不了,您就只好另寻下家了。您的这个价格还是高了。”
古玩商也摇摇头,然后又打个手势。终于开口了:“这是最低价了。”
吴弘说:“您稍等,容我俩商量一下。”
吴弘同朱怀镜去了里面卧室。“你说呢?”吴弘问。
朱怀镜说:“我为懂行情,根本不知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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