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牙上,在昏暗的路灯下守着两只箩。
过了很久,梅纹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她怀里抱着那个麻布包包。走到细米跟前,她有点歉意地说:“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夜里,我们可以呆在那儿。”她的口气好像是他们今晚将要在一个很舒适的饭店下榻一样。
细米看着她将木头放进箩里,一言不发。
梅纹说:“饭钱、船票钱,都留够了。”
他们在街边小摊上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之后,没有心思再去逛街了,一是因为折腾了一整天,现在困了,二是因为有两只箩,走动起来也不方便,就早早地来到了那个“很好的地方”——电影院的廊下。
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很宽敞。
他们将包裹木雕的床单、被面等先临时撤了下来,铺在地上。
细米将刚刚买的那块木料从箩中取出,又把一条包裹一件小木雕的毛巾取下,正好做成一个枕头:“这是你的枕头。”那样子倒好像他大,梅纹小。
“你呢?”梅纹问。
“我不用枕头。”
两人离着两尺多远躺着,都睡不着,梅纹就和细米说话。细米只听不说。梅纹说了许多关于雕塑的事之后,说到了苏州城。她向细米描述着苏州河、虎丘塔、无数条深深的小巷以及她家原先住的一幢青瓦小楼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城外的大河上,有夜行的轮船行过,偶尔响起一阵汽笛声。
后来,他们就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细米又醒来了。
已是秋后,夜间很有一番凉意,细米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
梅纹却似乎睡得很香。
细米想:她不会受凉吧?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呆呆地看着睡在朦胧里的梅纹。他轻轻坐了起来,抱着双腿,无神地看着大街。
街两边的梧桐树,在风中飘着落叶。风渐渐大起来,吹得地上的落叶纷纷向前跑,像一群大老鼠,又像是一群低空飞翔的褐色*的鸟。
凉意越来越深。
细米看了看梅纹,在心里担忧着。可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起来,将两只箩轻轻挪到风口上。他想:这样也许会为她挡住一些凉风。
一个流浪的男孩,在深夜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吃的。
大街空空的,只有秋风与落叶。
后来,这个男孩看到了电影院的廊下的两只箩。他看了好一阵,就借着梧桐树的影子溜了过来。
黑暗里,细米看着他,但没有惊动他,细米知道他在找吃的。
男孩的眼睛在暗处发着黑漆漆的亮光。他趴下了,在台阶上爬着,朝箩爬来。
细米就用眼睛看着箩,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有一只手从箩的那边爬了上来,又接着朝箩里爬去。那只手在箩里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在搜索着。再接下来,就露出他的脑袋,另一只手也进入了箩里。这只箩让这个男孩失望了,就转向另一只箩。
细米终于憋不住地笑了:“咯咯咯”那个男孩立即逃跑了。
梅纹被细米笑醒了,问:“细米,你在笑什么?”
细米指着那个已逃向大街的男孩:“他他以为这箩里是梨呢”他对他的笑又控制不住了。
梅纹用两只胳膊撑起身体,看到一个男孩正逃往街那边的黑暗里。
细米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梅纹连忙问:“细米,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细米将脸抵着膝盖,哭得“呜呜”的。
“告诉我,你怎么啦?”
细米躺下了,背朝梅纹。他竭力压住自己的哭声,但眼泪却一滴抢一滴地流在了枕在头底下的胳膊上
第二天中午,他们等到了刘馆长。
刘馆长仔细看了看那些作品,说:“有点意思。参展吧。”
他们要赶下午的轮船,将八件作品交给征集办公室后,便拿了箩,匆匆往轮船码头赶去。
一路上,梅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细米很有淘气的欲望,将箩套在头上,将自己的面孔全都遮住了。透过竹篾的缝隙往外看,他觉得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