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他不想看贺曙光暴跳如雷,但是,大佬张想,与其让贺曙光从别的途径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不如我自己对他说。不过,他又实在不想说,所以,这几天一听贺曙光找他,头皮就发麻。头先接到贺曙光电话的时候,大佬张的头皮就很麻了一阵子,刚刚缓过来,现在又开始麻了。
大佬张决定硬着头皮趁早对贺曙光谈清戚贺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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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贺鹏似乎天生就不喜欢学习,为此,贺曙光曾经打过,但小时候的戚贺鹏特别爱哭,一打就哭,他一哭,七叔婆就陪了哭,戚福珍就跟贺曙光吵,七叔公倒是不哭也不吵,可脸色铁青,那意思戚贺鹏因为姓戚就不是贺曙光的亲生儿子了,在他这里受虐待了,搞得贺曙光恨不能向儿子赔礼道歉才好。大了之后自然不能打了,说教也没有效果。贺曙光尝试着采用经济手段,但是没用。贺曙光不给戚贺鹏钱,有人给,戚福珍可以给,七叔公和七叔婆可以给,贺三巴不得能给,况且,此时的罗沙村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小社会,里面什么都有,在这里,即便没有钱,戚贺鹏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谁敢不给他面子?如此,贺曙光对戚贺鹏就没有办法管了。本来按照贺曙光的意思,干脆把他送到国外去算了。不说指望他能获得个博士硕士,起码能锻炼一下独立生活能力。但全家反对,仿佛贺曙光送戚贺鹏出国就等于是送他坐牢,甚至比坐牢还要吃苦,还要危险,人还没走,戚福珍和七叔婆就哭得死去活来,哭得贺曙光都觉得不吉利,怀疑送出去之后真会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没办法交代了,作罢。现在倒好,戚贺鹏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做,整天游手好闲,成了村里烂仔的头,几乎天天惹是生非。贺曙光因此对戚福珍有意见,说戚贺鹏能有今天这个样,全是戚福珍溺爱的结果。但是戚福珍不承认,她认为子不教父之过,贺曙光一天到晚忙股份公司的事,公司好象就是他的命,很少真正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即便是偶然想起来管教一下,也方法简单,毫无没有效果,甚至适得其反,所以,主要责任在贺曙光身上。贺曙光难得理她,觉得戚福珍年纪越大,越没有上进心。工业区刚刚开发的时候,她还想着出去工作,去体验工业化的节奏,还看一些管理方面的书,甚至还参加过海关办的学习班,拿到了报关证,做过一段时间的报关员,后来家里的出租屋多了,需要照应,她也就窝在家里,没出去,与外面的世界差距加大,变得越越来越不讲理了。特别是在戚贺鹏的问题上,由于两个人分歧大,谈不拢,又相互指责,闹得相互之间没情绪,基本上已经是背靠背了。
不用说,贺曙光对戚贺鹏很失望。刚开始,他还期望戚贺鹏能像他叔叔贺子强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最好是像同济这样的名牌大学。后来,他没有这种奢望了,想着名牌大学毕竟不是每个人想上就能上的,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着只要能上大学就行。现在,上大学也不敢指望了,贺曙光对儿子的要求已经低到极点,低到他只要不吸毒就行了。
别说,戚贺鹏离这还真的不远了。大佬张一直想找贺曙光谈却又不敢谈的就是这件事。戚贺鹏虽然还没有吸毒,但已经开始服摇头丸。
贺曙光对儿子失望的话对大佬张讲过。当然,那是在喝多了的时候讲的。当时贺曙光讲的时候,大佬张还企图阻止他,不让他瞎说,所以,当前几天大佬张发觉戚贺鹏真的开始服摇头丸之后,非常震惊,把戚贺鹏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番。但效果不大,这两天听说他又到酒吧嗨了。大佬张很愤怒,可他不能替贺曙光管教儿子,又不能眼看着戚贺鹏往火坑地跳,所以非常焦虑。思前想后,大佬张觉得应该告诉贺曙光,尽管他已经答应戚贺鹏不告诉贺曙光,可是想到是这小子自己首先违背承诺再次嗨的,大佬张告诉贺曙光也有理由。
不过,决心是一回事,真要告诉贺曙光是另一回事。大佬张感觉自己和贺曙光已经不像当初那么亲密了,这些年自己好心得不到好报的经历也不止一次,这次自己好心地告诉贺曙光,会不会又是一次好心办坏事?再想着贺曙光说不定早已经知道了,瞒着不对外人说,自己这样去报告,是不是等于揭他的短?所以,尽管已经下决心,但是每次见到贺曙光的时候,又开不了口。为此,大佬张睡不好觉,总感觉自己太阴了,不够朋友,对不起贺曙光,要对得起朋友,够哥们,那就应该无话不说,不管贺曙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也不管说出来之后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都应该说。这么想着,大佬张就给自己设了一个开口说的先决条件:只要贺曙光问他,他就一定要说实话。后来这个先决条件有所放宽,放宽到只要他和贺曙光单独在一起,他就说。现在,这个先决条件终于成立了。
大佬张硬着头皮把情况说了。
大佬张说得很慢,一句话分成几段说的,中间还有几个磕巴,但意思肯定是表达清楚了。说完之后,他就注意贺曙光的反应,准备接受他的暴跳如雷,甚至准备接受他指责,指责大佬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大佬张认为,为朋友做点牺牲是应该的,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贺曙光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指责大佬张到现在才告诉他,而是非常平静,平静地看着窗户,平静地叹出一口气,然后问大佬张:多长时间了?大佬张说好象时间不长。贺曙光收回目光,看着大佬张,像是不相信。大佬张解释说具体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半个月前他发现这个情况后,就把戚贺鹏拉到一边谈过,戚贺鹏赌咒发誓是第一次。
贺曙光摇摇头,明显不相信是第一次,也好象是无可奈何,静了半天,最后问:能不能强制戒毒?
大佬张愣了一下,解释说不可以,因为他不是吸毒,不需要戒毒。
“等真要吸毒就晚了!”贺曙光终于提高了嗓门,像是对大佬张发火。
大佬张知道贺曙光不是对他发火,就是对他发火,他也可以理解,所以,这时候丝毫没有计较贺曙光的态度,仍然焦虑地看着他。
贺曙光意识到自己失态,想解释,可是他已经不习惯解释了,说不出口。
定了定神,贺曙光恢复平静,说:“你先回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大佬张似有些为难。不走,算是抗命,走,又好象是自己生气了一样。想了想,问贺曙光还要不要再点些东西,语气尽可能不卑不亢。贺曙光自然表示不要了。大佬张这才一边起身,一边说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一声,一边退到外面。
大佬张心里没底,回到村里之后,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晃到郭辉那里。他是这里的常客,没有人不认识,所以不需要通报,也不需要敲门,而是径直走进郭辉的办公室,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抽烟。
郭辉对大佬张也比较随便,见他进来,一面点头算打招呼,一面继续接他的电话。等大佬张一根香烟抽完了,郭辉的电话也放下,顺手拿了烟和打火机,从大班台上下来,坐到大佬张跟前,先给大佬张敬烟,然后往自己嘴上叼一支,再给大佬张点火,又给自己点火,之后似忍不住地笑,笑着问大佬张:真得禽流感了?
大佬张本来也是要笑的,可笑不出来。他突然有一个新发现,贺曙光是老板,郭辉也是老板,而且从个人资产看,郭辉可能是更大的老板,从个人关系上看,自己跟贺曙光还更铁一些,怎么在郭辉面前自己能比较随意,而在贺曙光面前却唯唯诺诺了呢?
大佬张直,舌头直接长在心上,心里想到哪里,嘴巴就说到哪里,这时候见郭辉仍然这么灿烂地对着他笑,就把心里想到的说了出来。
“那不一样。”郭辉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不一样?”大佬张问。
“我们是老战友嘛。”郭辉笑着说。
大佬张没有笑,看着他,摇头,表示不是。心里想,我们才战友多长时间?论交情,根本比不上跟贺曙光。
大佬张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直,比如现在,他就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大佬张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郭辉还是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想法。于是,继续笑了一阵子之后,脸上严肃了一些,或者说是诚恳了一些,问:“你真想探个究竟?”
大佬张点头说说。
郭辉的脸又严肃了一些,仿佛是若有思索,然后才说:“还有就是你是他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
大佬张终于笑了。笑着说:这还像句实话。
郭辉像是受了鼓舞,脱口说出“还有”但没有说出还有什么,就住口了。
“说!”大佬张说。
郭辉笑,说没有了。
“不行。”大佬张说“一定得说。”
“真的没有了。”郭辉说。说着还是那样笑。
大佬张不笑,摆出生气的样子,盯着郭辉。
郭辉明知抵挡不过,只好又吐一点。
“还有就是他不仅仅是老板,大小还是官员。”郭辉说。
大佬张不说话了。他明白了。明白郭辉讲得对。贺曙光确实不是纯粹的老板,或者说,不是纯粹的商人,他还是官员,最小的官员。但即便是最小的官员,也是官员。居委会书记或主任兼书记担任股份公司的董事长是深圳的特色,几乎全部由村改制成的居委会都是这样,这就使他们的身份非常特殊,同时充当两个角色,怪怪的,人们不知道该把他们当官员还是当商人,包括像大佬张这样的老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与他们相处了。
想通了,大佬张也就轻松了。这时候见郭辉没把他当外人,说了实话,大佬张就比较高兴,一激动,把戚贺鹏服用摇头丸的事情对郭辉说了,但一再强调不得外传。
郭辉一听,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神秘的,现在嗨的人多呢。并且他还告诉大佬张,戚贺鹏服用摇头丸可能与旺仔有关。
“与旺仔有关?”大佬张一惊。再问郭辉细节,他死活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