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意思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二小姐若真将冀连城带回,惹恼的人可不光是老爷一人,连带的少爷、大小姐也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大小姐这人很不好相处,得罪了她,日后就甭想会有好日子过了。
盈盈星斗高挂天际,冷风呼啸而过,冀连城却丝毫不觉得冷。离开衣家后,他的脸庞不再阴郁,任由马儿随意走,不在乎马儿会将他带到哪个地方。
“哈哈!大哥,离开了衣家庄那个鸟地方,着实让我的心情大好啊!”胡老六坐在马背上快意饮酒,这酒可是他特意到酒家打来的,才会喝得如此痛快,若是衣家的酒,他可没法喝得这样开怀。
“老六,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天生是个大老粗,旁人待我无礼,我全当他是屁,一点也不委屈。倒是大哥你才是真正受到了委屈,这衣家上下没个好人,全都是他奶奶的混蛋,虚伪得很,我看了心里是老大不舒坦,现下总算是离开那个鸟地方了!”胡老六大大地呼了口气,连“衣家庄”的气息他都觉得难闻得很,不似外头这般清新迷人。
“我又岂会有什么委屈。”冀连城自嘲一笑。自生命有了大转变后,他就不再是那个自以为高贵的冀连城了。也是因此转变,他才了解从前是人人奉承他,说了许多言不由衷、赞赏他的话,事实上,他并非人人口中不断称颂的少年英豪。假若真有本事,当年又怎会无法救出父母亲与年幼的妹妹呢?
想到父母和年幼妹妹的惨死,他神色黯然,更加痛恨自己。是老天爷眷顾,让他重伤之余保住了性命,他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报仇。等待手刃仇人这天,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在报仇雪恨之前,首先要做的即是和衣幻曦解除婚约,现下双方解除了婚约,他便再无所顾忌,无须担心一身的血海深仇会牵连到旁人。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是他们衣家狗眼看人低,真以为你落拓到无法东山再起。哼!那是他们有所不知,到时我胡老六就张大眼睛等着看,看他们衣家上下悔不当初的神情!”一谈论起衣家对待冀连城的态度,胡老六便为他大抱不平。在他心里认定了衣幻曦能和冀大哥订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的,呿,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啊?
“由着他们去吧。”
“可我就是瞧他们不顺眼!”胡老六嚷出他的不满。
“等等,你听!”冀连城猛地抬手制止胡老六的大声嚷嚷,专注倾听。
胡老六收到冀连城的指示,连忙闭嘴,细听。
“有人来了。”有一匹马正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对方是敌是友目前尚未清楚,冀连城示意胡老六做好准备,以防有人突袭,胡老六用力颔首,将右手中的酒壶收好,悄然将手放在鞍袋里的大刀上。
“老六,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为了不使对方察觉他和胡老六已经发现其到来之声,他继续和胡老六闲聊。
“我呢,嘿,只要有美人的地方,我都想去!”胡老六故意笑得粗鄙,心里亦猜着对方的来头。
“冀大哥、胡爷!请等一下!”追上来的人正是衣幻羽。她偷了马厩的一匹快马便赶了出来,但人出了庄这才发现根本就不晓得冀连城往哪个方向走,不得已便由着马儿自个儿作决定,倘若她和冀大哥有缘,即可找到他,倘若无缘,今生他们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追出了好一段路,却始终不见冀连城与胡老六的身影,她的心便不断往下沉,心想真是注定了她和冀大哥无缘,才会教她寻错了方向。一路行来,脑海中曾闪过是否要打退堂鼓的念头,可她不愿轻易言退,执意继续往前行,想着或许将会有不同的结果。
幸得上天垂怜,竟让马儿寻对路,使她找着了冀连城,教她开心得热泪盈眶。
“好马儿!谢谢你带我找到冀大哥。”她低声感谢马儿。
她的出现教冀连城与胡老六感到讶异,她该是好好待在“衣家庄”的,怎么会跑出来找他们呢?
“她怎么会来?”胡老六神色不善地睨着朝他们奔来的衣幻羽,原有的好心隋又教她给破坏了。
“且看她有何目的。”冀连城勒马停止前行,等待衣幻羽骑着马来到身旁。
“冀大哥,你别走好不好?”衣幻羽刚来到冀连城身畔,顾不得女儿家的颜面,厚颜提出要求。
“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句话?”冀连城挑了挑眉,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是的,请你和胡爷与我再回衣家庄去好吗?我想这一切都是误会,我爹爹绝对没有要你们离开的意思。”无论如何先将人请了回去再说,倘若爹爹生气要怪罪于她,她愿意承受。
“你是嫌我们在衣家庄所受的屈辱不够,要我们再回去自取其辱吗?”胡老六用话嘲讽她。衣幻曦一直不出面,这口气他是无处可发,正巧这衣幻羽出现了,理当承担她父兄、姐姐的所作所为。
因为讨厌衣家上下,又觉得冀连城被衣家错待,胡老六对衣幻羽自然没有好脸色,口气更是差得很,巴不得将她快快撵走,免得碍眼。
“不是的,胡爷,你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冀、衣两家从前便是过命之交,两庄感情深厚,现下冀大哥遭遇困难,衣家岂可袖手旁观?”
“是啊!两庄感情深厚到衣家一发现我大哥两袖清风就急着撇清关系、划清界线,解除了两家的婚约!好一个过命之交,只怕我大哥若是在衣家人面前遭遇到危难,头一个跑掉的便是衣家人!”胡老六不客气地对她冷嘲热讽。
衣幻羽怔怔地看着不说话的冀连城,他并未反驳或是阻止胡老六,莫非也是赞同胡老六所说的?
“你我两家已然解除婚约,从今以后再无瓜葛,冀某是生是死无须衣二小姐挂怀。”冀连城冷冷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他不清楚她是出于真心抑或是假意而追过来的,也没兴趣知道,他并无兴致陪她在此耗下去。
“我大哥说的对,你听得够清楚了吧?清楚了就可以回去了!”胡老六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嘴角噙着恶意的笑容赶人。
痛快!之前是他和冀大哥被衣家的人赶了出来,现在换他回敬衣家人,将他们的二小姐赶回去,算是为冀大哥和自己报了一箭之仇!
“冀大哥,我求你别这样,你在外头无依无靠,在不知仇人是谁的情况下,你和胡爷二人在外行走多有危险,不如在衣家庄住下商议对策,待查出对头是谁、有何目的,再离开也不迟啊!”她怕他这一走,此后就再也无从得知他的讯息,因此不管他有多厌恶他们衣家,都得设法将他留下不可。
“冀某的事不劳衣二小姐挂心。”冀连城再次拒绝衣幻羽释出的善意。
“嘿!就不知衣二小姐的挂心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依照衣家人的行事看来,多半是虚情假意,我大哥焉会傻傻上当?我说衣二小姐,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还是快点回去吧,我和我大哥都不想再见你们衣家人一眼!”胡老六像是在赶癞皮狗般地赶着衣幻羽。
“冀大哥,我知道你在生我们家人的气,你尽管对着我发脾气没关系,就算是要打要骂,我都接受。可是,请你考虑我的提议好吗?”衣幻羽自知家人亏欠他甚多,只想为家人赎罪。
“你若说够了,就请回吧!”冀连城不想听她言不由衷的言论,下达了逐客令。
“冀大哥,求你别这样。”为何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如此陌生?为何他不再温暖地对她微笑?为何他的脸庞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她情愿他对她发脾气,也不愿他视她为不相干的人啊!
宾烫的泪水潸然落下,衣幻羽了解从今以后,冀连城再也不会待她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温柔和善了。
“今晚我所见到的虚伪泪水够多了,你这么流泪是想叫我作呕吗?”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丝毫无法激起他的半点同情心,看着她的泪,只会让他想起她家人的泪水有多廉价。
他的冷言冷语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她浑身一颤,连忙以手背拭泪,不敢再让他瞧见脸上的泪水。
“老六,走了。”不理会她,冀连城吆喝胡老六纵马奔驰。管她是否要乖乖回“衣家庄”一概与他无关。
“来了,大哥!”胡老六笑咧了嘴,尾随在冀连城身后奔驰。
衣幻羽孤零零一人被丢在旷野中,她愣愣地看着冀连城远去,不确定自己是要回“衣家庄”或是再跟上。
冀大哥非常讨厌她,这点光从他的言词即可察觉出来,她若再追上,只会惹得他更加不开心而已,何必让冀大哥更厌恶她呢?
回去吧!回庄去吧!冀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不用再牵挂于心。何况她偷跑出来,若是被父亲发现,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得趁着没人发现前快回去,不然就糟了。
在冀连城没瞧见时,她又偷偷掉了两行泪,泪眼迷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从前他属于姐姐,从前他将她当妹妹看待,从前她只能偷偷地喜欢着他。从以前到现在,她始终是最不起眼的衣家人,她还能奢求什么?
是该回庄去了。但经此一别,今后将是天南海北,她再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冀大哥了
再也见不到了
“驾!”她把心一横,喝令骏马快跑。
黑得发亮的骏马扬蹄快奔,所奔驰的方向并非往“衣家庄”而是追着冀连城而去!
她不晓得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再次追上,明知这么做会让冀大哥更加讨厌她,但她仍是追了上去。
再次听得马蹄声,冀连城皱拧了眉锋。
“她竟然还追上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胡老六傻眼,觉得衣幻羽的脸皮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她果然是衣桦耀的女儿,父女俩的脸皮一样厚得让人无法消受。
“她究竟在想什么?”冀连城对此感到不耐烦。
“大哥,不如我帮你将她打发掉,如何?”胡老六自告奋勇,他不介意将一个女人赶回“衣家庄”反正他是个莽夫,不在意旁人如何评论。
“不用,我不希望你因此弄脏自己的手。”冀连城见她已经骑着马儿靠近,刻意将这话传送到她耳里,希望她能知难而退,莫让他再浪费唇舌。
衣幻羽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自脚底窜升上心头,但她不敢再当着他的面流泪惹他生气,因而暗暗将泪儿往肚里吞,扬着笑容佯装什么都没听见。
“冀大哥,我想过了,假如衣家庄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到兰王爷的府邸去。我姑姑她人挺好,你在那里不会有问题的。”她想破了头想要守护冀连城,总算让她想起嫁到京城的大姑姑。王爷府守备森严,一般人无法闯入亦不敢随意闯,冀大哥在那里没人胆敢动他的。
“请问衣二小姐和兰王妃见过几回?”冀连城觉得她很可笑,反问。
“呃这虽然我和大姑姑没见过几回,但只要我写封信让冀大哥你带过去,相信大姑姑一定会很欢迎你的。”她被他问得羞红了脸。说实话,大姑姑衣婳逸年轻时就没住在庄内了,对于大姑姑她可说是没啥印象,是万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的,没想到会让冀连城知晓她和大姑姑一点都不亲。
“这倒有趣了,没见过几回,你怎知兰王妃人好?兰王妃又为何要欢迎我?”
冀连城讥嘲她的异想天开。不管她和兰王妃亲不亲近,兰王妃既是衣家人,他就不会去投靠,况且他也没投靠他人的必要与打算。
“”口拙的衣幻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衣二小姐,我和老六虽然落拓江湖,可也不是需要人施舍的乞儿,把你的同情与怜悯放在他人身上吧。”
“冀大哥,我没那个意思,真的!从头到尾我都不觉得你是需要同情、怜悯的!”衣幻羽急着解释。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冀连城再次无情地赶人。
“你还愣在这里干么?再不走,等会儿我就亲自送你回衣家庄!”嘿嘿,他胡老六可不介意拿着大刀架在衣幻羽的颈子上送她回庄。
“我”胡老六凶恶的模样吓着衣幻羽,她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想就此离开。
“老六!”三人于旷野中僵持不下时,冀连城忽地朝胡老六大喝,眼眸迸射出锐利精光。
胡老六意会,火速取出鞍袋中的大刀严阵以待。
衣幻羽骇了一跳,惊慌地看着冀连城和胡老六。莫非她真的将他们两人惹恼了,以至于他们俩不惜动用武力也要逼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