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护意的神色转瞬间就被一抹灿笑所掩埋。
“球儿,你怎么回来了?”人未至,声先到,那热络的招呼让慕临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可以感觉到身后人儿的僵直,那愈发沉重的步履甚至还有转身想逃的嫌疑。要不是他的双手捉得死紧,只怕他现在看到的会是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的反应印证了某些闻千里给他的消息,也更挑起了他想耍弄清楚一切的决心。
“这里是你的家吧?”
转身,慕临城对着脸色倏地发白的鱼球儿询问,只是他的问题才出口,她的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险险跌了个狗吃屎。
“啧啧啧,就算回了家也不用兴奋成这样吧!”难得好心地伸手相扶,慕临城的嘴巴永远懂得怎么往人家的痛处击去。
痛愈痛才能愈贴近事实呵!
当“家”那个字眼窜入鱼球儿耳中,原就没了血色的脸庞更是苍白得宛若一张白纸。
浑身带着些虚软的她,甚至必须依靠着慕临城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站得稳些。
“三少”
这一声低喃。带着一点求饶的意味,她真的不懂为啥他要带她来这儿。
她与这里,早已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当她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被卖进了慕府,她便认定自己此生不会再踏进这儿一步了。
不想再踏进这里,更不想面对丑陋呵!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这一刻她能彻底的消失。
鱼球儿只觉自己的脚步愈发沉重,但三少爷的手却箍得死紧,让她无法逃离。
“怎么,难得可以回家一趟,不开心吗?”慕临城含笑的唇角带着严厉,对于她那苍白的脸色没有半丝的心软。
如果她的憨傻是来自于她的过去,那么就该要去面对,而不是逃避。
“我想起了方才大少奶奶遣人找我过去,我该回府了。”眼见他铁了心,鱼球儿情急之下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大嫂那儿有我担待,你就好好享受回家的感觉吧!”浑身上下散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不管她说些什么,此时此刻的慕临城是绝对不容许旁人说个“不”字的。
“三少”她那虚软的呼喊之中带着浓浓的求饶意味,可是他却别开了眼,完全当做没瞧见。
而且就算她要说些什么,只怕也没机会了,因为鱼花蕊已经快步地迎上前来,脸上那股热络的笑容让人觉得刺眼极了。
“球儿,今儿个怎么有空回家呢?”她顺势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亲亲热热的探询。
在她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鱼球儿身子明显的一阵瑟缩,慕临城敏锐的察觉到了。
她在害怕,而且是很害怕!
看来造成球儿如今这种情况的始作俑者已然找到了。
选择了不动声色,只是紧了紧自己握着鱼球儿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却奇异的感受到一股安心的力量。
不能让三少丢脸呵!
虽然不知道他为啥带她来这儿,可是刚才那一握,让她感动得想要掏出自己的全部来奉献给他。
既然三少想来这儿,那么她就下可以退缩。
“小妹,慕家三少爷想要来瞧瞧我们家,所以我就带他来了。”鱼球儿鼓足了勇气,不再像以往那样怯懦,拚了命地挺直自己的腰杆。
“是啊,在下是想来瞧瞧,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球儿这般独特的姑娘。”
对于她的转变,慕临城全都看在眼底,也配合地顺着她的话说,深邃的眼眸添上了一抹赞许。平时倒看不出这颗总是被他逗得吓破胆的小球儿,竟然也有勇气十足的时候。
“哇,那真是贵客临门喽!”一听到他的身份,鱼花蕊那双眼儿登时亮了起来。
全京城谁不知道慕家不但家大业大,最近还娶了一个公主做大少奶奶,正可谓是富贵权势俱全。
虽说是三少,不是当家做主的慕大少爷,可是只要能嫁给他,也可以说是住进金山银窝了。
想到这里,鱼花蕊更是眉开眼笑,对于鱼球儿也更加热络起来。
她拉着她的手,三个人鱼贯地进了那在慕临城眼中算得上是简陋的屋子,然后扯开喉咙喊道:“娘娘您快来瞧瞧是谁回来了?”
这厢鱼花蕊才颇没气质地扯着喉咙喊完,转个身,她又殷勤地为两人张罗着茶水。
她的举动在旁人眼里看来应该是亲切而热情的吧!
但在鱼球儿的眼中,却只添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不安,她怕鱼花蕊那过份夸张热情的举动会惹恼了慕临城,于是连忙偏首看向他,但见他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这才稍稍安了心。
可是。
“三少,咱们该回府了吧!”虽然如此,她还是巴不得脑旗点离开,于是小心翼翼地低声催促。
“不急!”
紧抿的唇角扯出了一记微笑。若是这样就走,那他干么来呢?
“三少”鱼花蕊娇滴滴的呼喊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即使早已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是慕临城却刻意佯装出才刚发现到她的模样。
令人神迷的笑容在转瞬间挂上了他的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让人很难忽略的惊艳和欣喜。
望着他的眼神,鱼花蕊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连忙抢到他身边,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完全没有一丝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鱼姑娘有事?”就像一个行事进退有据的翩翩公子,慕临城温文可亲的问道,他甚至不曾伸手推开她。
“也没啥要紧事,花蕊只是想要谢谢三少。”
挑了挑眉,即使向来料事如神,但鱼花蕊这个“谢”字从何而来,他倒是真的没有半点头绪。
“奴家是想谢三少这般照顾我的姐姐。”看出他那疑惑的眼神,鱼花蕊落落大方的解释。
“球儿是个惹人心疼的姑娘,虽然笨一点,倒也挺得人缘。”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如今慕临城下了钩,鱼花蕊这只别有所图的笨鱼也理所当然地咬下了饵。
“是啊是啊!咱们鱼家的姐妹一向都是这般惹人心疼,原本球儿也和奴家一样,生得聪慧伶俐,谁知几年前她调皮,误食了毒花,虽然在我和娘的全力抢救之下,命是保住了,可是却无法好个完全,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忙不迭地诉说着当时的情况,同时也努力向他推销着自己的善良与美丽。
“喔!误食毒花?”挑眉低吟,慕临城心中兀自盘算着。
依他来看,这整句话里食了毒花是真,但“误食”三字绝对是假。
在闻千里送来的消息里,鱼家原本也算是殷富之家,从事着布匹的买卖,鱼父算得上是个老实商人,家境还算富裕。
只是两年前,鱼家的主人突然卧病,不到一个月就亡故,跟着鱼家那“聪慧伶俐”的大小姐竟也像是被诅咒一般卧病在床,醒来之后,就变得判若两人。
依他来看,那颗球准是被人陷害的。
“误食”?骗鬼去吧!
想通了一切,慕临城浑身的肌肉紧绷,暗暗积蓄着一股沉沉的怒气。
面对眼前的危险,鱼花蕊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幻想着有朝一日被八人大轿抬进慕家的情景。
但谁知,美梦还作不到一半,就已经破灭。
慕临城厌烦地伸手推开依偎在侧的鱼花蕊,完全不顾自己的力道会让毫无防备的姑娘家跌了个狗吃屎。
“啊”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下,她当场趴跌在地,还来不及喊痛,抬头望向他,一脸的可怜兮兮。”三少,你怎么”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在他快速的变脸之下噤了声。原本的翩翩公子眨眼之间变成了夜叉,这种情况叫鱼花蕊怎能接受?但在那双厉眸的瞪视之下,她甚至连喊痛都不敢。
“误食?!”慕临城冷嗤了一声,显然对这两个字很是感冒,居高临下地,他对着她冷冷地说:“我倒想弄清楚,到底真是球儿误食毒花,还是整桩事件不过是的谋财害命的戏曲儿!”
“当然是误食啊!”在他奔腾的怒气之下,鱼花蕊倒也不是傻瓜,很快的明白了他的指控会产生什么后果,于是她忙不迭的喊冤“奴家与球儿虽不是同母所生,但一向感情和睦,怎么可能会加害于她呢?”
“是吗?”对于她的说法,慕临城压根连一个字也不信,他语气如冰,字字如刀地说:“这件事情等我告上了衙门,自有定夺。”
“三少,你不可以!”宛若青天霹雳的一句话,吓得鱼花蕊面包惨白,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浑身剧烈的发抖。
“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带着冷笑反问,刚才和煦的笑容早已不复见。“你既然口口声声喊冤,那么让地方上的父母官来断定一切,你应该也问心无愧才是吧?”
“我当然不怕啊,只是只是”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可是怕得要死啊!
她和娘做的丑事一旦彼人揭了开来,只怕会被人乱石砸死。
“只是怎地?”慕临城含笑再问,但那轻飘的语调却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球儿未病之前一向好强爱面子,要是知道鱼家的私事闹上了衙门,一定会很伤心的,就算三少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该”
情急之下,鱼花蕊想到了鱼球儿刚刚返家时被他牵拉着的模样。那时乍见三少这个贵公子,所以没有细想,现下看来,或许他今日前来,是为了球儿那个死丫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抬出球儿来阻止,或许有用。
就算没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你以为我是想为球儿伸冤来着?”慕临城还是笑,但讥讽的成份重了许多。“你以为一个丫环在我心里能有多少份量?我今儿个会来,只不过出于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会养出像她那样的笨丫头,没想到刚巧识破了你们母女俩的毒计罢了。”
“啊”多冷然且疏离的一种说法啊!
这话不只令鱼花蕊惊愕,同时也令刚刚走到廊下的鱼球儿微微一怔
手中原本端着的果盘也跟着应声落地,任由那些新鲜红润的水果洒了一地,一颗颗四下滚着。
就像此刻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了一样。
但为什么呢?
对于三少,她一向只畏不慕的,为什么听到他这样冷然的说法,她会心痛得像被干刀万刚似的?
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