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女士今年五十五岁了,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她年轻的时候容貌非常出众,不然一个普通中医的女儿,也不会被孙父看中,想尽办法追求了。
只是罗女士一直看不起没有什么文化的丈夫,和孙父长期分居,而后离婚。现任丈夫是她的青梅竹马,家里以前是黑五类,文革时期被整得很惨。男方后来随家逃去了香港,然后去了美国,少男少女因此被活生生拆散。多年后两人再次在加拿大一个国际医学会议上重逢,对方已经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事业有成。两人旧情复炽,很快结婚。
罗女士和儿子的感情也不是很深,毕竟一直聚少离多。不过到底是唯一的孩子,该关心的也是要关心的。
“你们决定结婚是好事。”罗女士坐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对两年轻人说“我这次回来,一是看望几个老朋友,二也是想帮你们俩把婚事给办了。过来人的话,你们要听,恋爱不能谈太长,早点结婚,以防有变数。”
孙东平和刘静云连声说是。
“静云,你过来。”罗女士从行礼里取出一个盒子交到她手上“这是孙家给媳妇的。我和东平他爸分开的时候,本来是要还回去的,他爸坚持不要。我就把它暂时保管了起来,再交给儿媳妇。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你好好保管它。”
刘静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老坑玻璃种翡翠面金戒指。金镶玉,华贵而美丽。
“谢谢阿姨。”
“还叫我阿姨?”
“是妈。”
罗女士满意地握了握刘静云的手。
“你们结婚,我和你潘叔叔商量了一下,决定再送你们一套房子。等你们有了孩子了,还会有奖励。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工作勤奋努力,为人踏实,希望你们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能够白头偕老。”
等到告别了罗女士,在回家的车上时,孙东平才和刘静云说:“我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和善的话,我都觉得在做梦。她以前最常说的就是:你小子怎么一脸废物样,和你老子一个德性!”
他学得活灵活现,逗得刘静云大笑。
“真的!我小时候可怕她了。我要是考试不到90分,肯定要被她暴打。连我爷爷,两朝元老,一代大将军,都拦不住。”
刘静云笑“要不是你妈当年那么揍你,你现在还不准出落成什么窝囊样呢。”
“你是说我欠揍了?”孙东平叫“难怪在英国那阵子你那么暴力。”
“我那时候不揍你,你有今天吗你?”
“没有!”孙东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恐怕早烂在那个后巷的水沟里了。”
大概这话题太沉重了,两人都安静了一阵,觉得有点感慨。
孙东平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再给我看看那枚戒指。”
刘静云打开盒子给孙东平看“看再多也没用。你没听你妈说吗?这是给儿媳妇的。”
孙东平摸了摸鼻子“我说,你们老刘家有没有类似的东西,给女婿的啊?”
刘静云噗地大笑起来“你想得倒美哦。有啊,是有,一把百多斤的大铁锤,抡得起才能做我们家的女婿!”
孙东平把胳膊上的肌肉给她看“瞧见了没有,都是在英国的时候练出来的。别说一百斤,五百斤都没问题。”
“你就吹吧你!”
孙东平笑着。刘静云说这话的口气,和当年的顾湘一模一样。
是的,顾湘。
此刻的顾湘,正愁眉苦脸地在一片嘈杂的厨房里钻来钻去。
酒店的厨房其实和迷宫也差不多了,四通八达,原来的格局再加上后来扩建的,规模是越来越大,地形是越来越复杂。据说张其瑞当初视察的时候,都还动用了地图。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厨房里热火朝天,火光四射,锅铲挥舞,大厨们挥汗如雨。
顾湘从茫茫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找到小主管。
小主管正忙着和人对菜单,客人要的酸辣,结果不知道怎么做成了麻辣,这下客人闹着要投诉。主管气得吹胡子,下单的小弟却一口咬定是客人说错了。
顾湘在旁边好不容易才插上话“那个,我是管家部的,想来要一只鸡。”
“什么?”厨房太吵,主管没听清。
“鸡。”顾湘大声嚷嚷“一只鸡。”
旁边满脸青春痘的小打杂眼神古怪地看了顾湘一眼。
主管看了看朱清批的单子,一指冰柜“里面多的是,公的母的,开膛的没开膛的,都有。”
“不是,我要活的。”顾湘很有耐心地微笑。
小主管狐疑地瞅她“活的?叫小马带你去仓库捉吧。”
顾湘道谢。
主管自顾发牢骚:“要活的干吗?抓去抱蛋吗?”
顾湘跟着那个小厨子去了库房,十几笼子的活鸡,一见有人来了,纷纷发出绝望的呼救声。顾湘嘴里念了声阿弥陀佛,挑了一只看着比较温顺的母鸡,从笼子里抓了出来。鸡使劲扑腾,弄得她一头鸡毛。
她拎着鸡一路上楼,凡是路过她的,不论员工还是客人,都背着她偷笑。等她好不容易携鸡回到了潘恺希的房间,潘医生见了她,也哈哈大笑。
“是不是跟鸡搏斗了一番才抢来这么一只的?”
“是啊。”顾湘干笑了一下“给您绑架了一只鸡。潘医生要一只鸡做什么?”
潘恺希接过鸡,说:“解剖。”
顾湘茫然“什么?”
潘恺希笑盈盈地抓着鸡走回房里。里面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正激动地等着他,见他带着一只活鸡出现,顿时欢欣鼓舞,仿佛没见过动物的外星人。顾湘还想再说两句,门就已经关上了。
顾湘头疼得很。这潘恺希越玩越夸张,今天竟然学起剪刀手杰克来了。他到是开心了,到时候把房间弄成谋杀现场,朱清还不杀了她和小唐才怪。
结果小唐告诉她一件更头疼的事:“那苏小姐不是退房走了吗?今天库房来换家居,结果发现台灯、花瓶、烛台什么的,都被鱼目换珠了。”
“你是说,都换成假的了?”
“是啊!”小唐气得快中风了“也亏她居然还能找到那么像的仿造品!”
顾湘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惨白着脸问:“朱姐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这算我们工作失误,检查不仔细啊。就算不要我们赔,扣工资也可以扣到我们哭死了。”
顾湘这才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世上果真什么样的人都有。”
“你才干了一个月,这话留着等你干满一年再说吧。”
钱老先生的保姆来叫顾湘过去。顾湘只有赶紧打起精神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东来阁走去,进过潘少的房门口时,房门突然打开了。两个年轻女孩子嘻嘻哈哈尖声笑着冲出来,一下撞在顾湘身上,什么温热的东西哗地一下打翻了,泼得顾湘一身都是。
“讨厌呀!”女孩子不悦地推了顾湘一把。
顾湘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一片粘稠血红,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她的双手上也全是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到地毯上。
保姆发出了惊叫声。女孩子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嘛,鸡血而已”
顾湘觉得头发晕,似乎无形中有一双大手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更加无法呼吸。眼前的血色好像蔓延开来了,就像一片猩红的幕布,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住。她的整个世界一下由刺目的鲜红变作死一般的黑暗。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那句话。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们一起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