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慢慢抚上她的脸,他看不清她,却可以触到她脸部的轮廓——光滑的额角,秀挺的鼻梁,微热的脸颊他的手指游移而下,直到滑到她的唇,一下一下地触碰,仿佛想在自己心底用一支最朴素的铅笔描摹出她的容貌。
从初见开始,他就不断地在她身上发掘到种种吸引他的地方。她的性格落落大方,会活泼地和学生互动,在组织慈善事业时有着无限的热忱他就这样被牵引着,和她一道去翠湘,不辞辛劳地做和自己全不相干的事务。直到最后手指一动,将那笔钱划过去的时候,才悚然心惊——不是为了那串数字,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偏出轨道太多?夏绘溪开口的时候已经全然恢复了冷静:"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说话。"
他听了先是不动,过了一小会儿才慢慢放开她,俯下身拾起那张房卡,插在了取电槽的位置。
啪的一声,屋顶上的灯亮了。苏如昊已经退开了一小步,但还是保持着一手撑着她身侧的墙壁的姿式,专注地看她。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夏绘溪能感觉到他略卷的睫毛,正顺着呼吸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拂过,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嘭嘭狂跳。
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强抑住的躁意,在忐忑地、不安地等她的回应。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怎么,这样做有不妥吗?"仿佛是在无垠的深海中投下了一枚石子,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叠荡着向外扩散开来,苏如昊深墨般的眸子在霎那间扩散又凝聚:"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他放开了她,压迫感在瞬间消散开,夏绘溪放松下来,勉强笑了笑:"你身体没事了?"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目光却出奇的清冽:"没事了。"
夏绘溪的长发蓬乱而有些随意地散开在肩上,一如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怎么整理都还是一簇乱麻。她索性散开马尾,声音清越地问:"苏如昊,你刚才是干吗?这算不算反应过激?""苏如昊"这3个字由她讲出来仿佛珠落玉盘,有种清爽的美感。他缓缓说:"我是患得患失了,吓到你了吗?"因为坦诚了心事,他面上也红了一红,失了往日里的镇定和不动声色。他的声音温柔而诚恳:"我是说过不会误会你。可是这种事,好像真的不受控制"他的回应来得有些晚,夏绘溪向来清晰而明快的思维,一时间也滞住了,她怔怔看了他数秒,才恍然地"哦"了一声。
他沉默了半晌,才满意地说:"那我先走了。"
她抬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怀念起在国内两人相处的那些片段。苏如昊是一种"中正平和"的英俊,五官或许不若裴越泽那样俊美得无懈可击,但他是另一种别有味道的俊朗。每每看到他,总是叫人心生依赖。他们会在一起讨论时下流行的心理学前沿理论,或者相约在食堂2楼的小餐厅里一起吃顿简餐,彼此间云淡风轻。
是什么让他们之间和谐默契的氛围变成了现在僵硬而古怪的尴尬?或许还是自己不好,如果可以再克制一下的话如果她什么都不曾提起的话夏绘溪忽然扬声喊住了他:"苏如昊,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的吧?"只是,他的脚步并未停留,只剩下轻轻一记关门声。
接下去的数日,一切都平淡无澜。夏绘溪不知道苏如昊有没有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但他对她的态度回复了之前的样子。
一直到回国,夏绘溪都十分放松。
回国后,夏绘溪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其实身体的疲倦只是其次,一想起回来后需要整理的资料和补上的课程,她就觉得十分疲乏。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脸埋在半边被子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此时手机突如其来地响了,她索性坐起来开灯,然后接电话。
电话是电视台的编导打来的。很客气地询问她回国了没有,又问何时可以继续录节目。
其实上次和侯导谈僵后,夏绘溪就做好了不再干下去的打算。对方这样温和有礼反倒让她困惑了。
她含糊地应了几声,最后试探着委婉问对方:"上次我和节目组请假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已经找到了接任的人选。"
对方沉默了一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夏小姐,是这样,节目总是要看收视率的。目前我们的情况是,你请假之后,收视率确实不如以前了。所以,电视台的意思是,还是请你回来继续做这个节目。之前我们之间沟通可能有些问题,但这些都是可以重新协商的,你觉得呢?"夏绘溪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对方如此谦和,意志开始动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编剧很高兴地又讲了几句,还说起她在本地一个论坛上人气很高,这倒勾起了夏绘溪的好奇心来。
她挂了电话,顺手开了电脑。
夏绘溪点开搜索页面,指尖轻敲键盘,输入了3个字:裴越泽。
搜索出来的信息页面单调至极,不外乎是和crix有关,或者寥寥几句简单的身份介绍。
她叹了口气,试着改变关键词,去搜索他的家庭和背景。同样的,一无所获。
这个人留给外部世界的,似乎只有crix和他自己的身份。
夏绘溪关上网页,心里不免有点失望。她并不是八卦心态作祟,对于裴越泽的私人生活,她完全没有兴趣。但作为他的心理医生,她对他的资料掌握得实在太少。咨询对象的背景分析在治疗过程中是相当重要的,而裴越泽没有给她任何资料和线索。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最近常常做的梦。一个男人从一片如同云海的雾气中现身,那幽黑如墨的背景,连同着那人修长的身影又在瞬间消融不见了,而自己则徒劳地伸着手,指尖所及是几滴苍凉微闪的雾滴。
夏绘溪瑟缩了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僵直地坐着,视线的尽头是一叠码放整齐的记事本。
她向来有随身携带记事本的习惯,用完了一本也不丢,就收起来。
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两年前,她常常替彭教授找一些学术资料,那些事务她总是记在小本子上。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似乎也正是裴越泽和彭教授频繁接触的时候。
那么,那些资料,会不会和他有关?她很快将其中一本笔记本翻出来,最终的日期定格在两年多前的某几日上。
夏绘溪没有记错。确实,那时候的本子上,记满了论文和著作的标题和著者。她简略扫了几眼,总结出了关键词——抑郁症的治疗。
字是用最普通的圆珠笔写下的,蓝色的油墨有些化开,淡淡地洇出了虚影,重重叠叠的,仿佛是晨光微晃的脚步。
她怅然地合上了笔记本,表情像是个猜谜失败的孩子。crix和南大关于抗抑郁症药物治疗的合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展开了。这些资料搜集显得顺理成章。
依然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