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他在和谁通话,所以觉得此刻沉默是最好的态度。
不知对方回答什么,凌棠远又刻意压低声音:“下个月“
我扭过头问医生:“我需要提前住院待产吗?”被凌棠远话音弄愣神的医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赶紧笑道:“可以,如果你愿意,可以提前半个月入院。”
“没问题,到时候我早点过来。”我微笑,准备起身,到了孕晚期身体透支的厉害,起身时异常费力,在医生的帮助下才咬牙坐起。
医生见我这样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你最近又没有觉得视力模糊,或者是上腹疼痛?”
我仔细想想,似乎偶尔有过这些症状,只是以为是怀孕导致的普通症状没太在意“好像有过,不过没太在意。”
“其实是没关系的,那很正常,这毕竟是你第一胎,宫腔压力增大,子宫胎盘血流量减少减慢引起的缺血缺氧,血管痉挛导致血压升高,就是妊高症了,我给你倒杯水,你先平静一下再起来,小心点好。”
她很快过来,又给了我两片维生素e胶丸“回去多吃点鱼肉,经常补充维生素e胶丸也会改善现在病症的。”
我听话的仰头把胶丸送入嘴中吞下,医生刚刚紧张的表情稍有松弛,我没留神她的表情,反而关注耳边凌棠远正在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就算去那里,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他可以用很多手段让你明白牺牲的代价!”
这话说的好不严重,嗓子里的药像被他的话突然卡住,停在缝隙里上下不得。那块接触胶丸的皮肤干涩的厉害粘住了下滑的动作,气息不畅的感觉让我不自主想要把药咳出来,轻轻咳了两声居然没成功,于是我趴在床边,向下咳,凌棠远听见我的异样声音,回头大惊失色,立即合上电话跑过来帮我拍后背,没拍两下,两颗黄色胶丸就吐了出来。
医生连忙端过水,我费力的吞咽了几口,医生赧然的说:“其实你也可以回家服用,自己买一些容易服用的,可能这种胶丸你不适应。”
凌棠远咬紧牙,向前迈一步,愤怒的目光像似要喷出火焰般瞪着肇事者,那位医生倒退一步,眼睛已经不敢对视我们。
我好不容易从喘息中平静下来,连忙拉住凌棠远的手暗示的握了握:“没事,医生也是好心。”
凌棠远的紧张从他的手就可以看出,他在微微颤抖,刻意背过身去的手指几乎无力抓住我的手腕,战栗的掌心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惊慌失措,他脸色阴沉:“幸亏是好心。”
我不知道该用摇头还是点头来表示我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们是该换一家了医院了,虽然这次可能是次杯弓蛇影的误会,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两人必须谨慎,曾经在住院时失去听力的凌棠远已经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我们不能纵容下一次可能的发生。
他搀扶我走出诊室,在拐角处突然停住脚步叮嘱我:“我忘了东西在里面,你站在这儿哪也不要去,我拿完马上回来。”
“好。”我点头答应,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许动,除了我,谁都不能带你离开。”
我郑重点头,手扶住墙,看他高挺背影重新消失在诊室门的那边。
究竟是不是我们心中揣想的那样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分钟,他转身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还算平和正常,径直走到我身边,一把搂住我的腰,俯在我耳边说:“商量个事,咱们在家生宝宝怎么样?”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深问:“好。”
“我把你母亲接来,让她来照顾你。”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办法,也是我希望的,只是母亲应该留在晔晔身边照顾,不知道能不能带上他
“其他的事交给我考虑,你之需要乖乖回家生孩子。”凌棠远从那扇门走出来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几分钟前发生的事迫使他必须重新考虑一切。
也许他也发现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悲哀,即使最终他选择离开风波中心,选择成全孟屿暮和我的财富,事情也不会像他想象那样顺利进行下去,更不可能给我们一个安全的环境。我凝望他绷紧的侧面面庞,坚毅的下颌,复杂的百般滋味浮上心头,也许正是因为他曾经历经的一切如今要施加在他的孩子身上,才导致他不得不选择先下手为强。
是的,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复仇的欲望。
那种欲置敌人于死地的坚决源于我们的孩子,为了不能再重复他所经历痛苦的孩子,我们必须并肩作战。
起初凌棠远只是想让我母亲自己一人来,但我执意要亲自去接母亲,顺便也可以探望晔晔的病情,这是我的两块心病,也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凌棠远阻拦不成便随我一起前往,住在宾馆休息时,他紧紧的从背后抱住我,亲吻我的脖子:“别以为我听你的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把你养得这么倔强的故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低笑,枕着幸福入梦。多少年的坚持被他冷言嘲讽却没有一丝不甘愿,他的话更像是对我的一种变相许诺,他在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因为那是你曾经的故乡。
一个肯与我回家的男人,一个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哪怕我原本不属于那里,但他仍愿将那里当作我的故乡,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去看一眼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他别扭的言语也无法阻挡我的心再次贴近。
我的手慢慢交握他的,放在脸旁蹭着,嘴角的笑容离他炙热的掌心没有缝隙。其实未来究竟怎样我已经不太在乎了,只要身边有他,财富,股权,遗产都变得不再重要,只要能每天深夜安然的窝在他的怀里睡去,已是幸福。
“宝宝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含糊的问。
他把脸埋近我的颈窝呢喃:“不知道。是儿子就再生个女儿,是女儿就再生个儿子。”
“如果是两个呢?”
他停了停,突然闷声笑了一下:“那我们就省事了。”
我们怀着最平静的心走走停停,凌棠远顾忌我的身体每天只开两个小时车,五天后我们终于回到那里,那个我哭泣离开的故乡。
重新踏上这个江南小镇,湿气分外凝重,凌棠远不停的搂紧我的风衣,习惯北方暖气的他觉得乍暖的南方着实有着透骨头缝的阴冷,我相信他一定很不适应,但他习惯性的先抓紧我衣服前襟。
晔晔已经回家休养,我们从县城辗转回到家,再次踩在青石板路上,想起从这里出去时的无奈,有些惆怅伤感。
原本以为街那头会有他的身影,结果不见。却无意中影影绰绰看见一个高大身影,分外熟悉竟似孟屿暮,我疑惑的看着凌棠远,他瞥了我一眼表情倒还算镇定。
铛铛声响在小镇巷子里回荡着,他好像正在修理什么。
我们再走近,才发现孟屿暮正在门口修着我和晔晔常坐的石阶门坎。
邻居家的孩子们都一窝蜂的围着他,伸出小手不肯离开。显然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久到那些孩子嬉闹着跟他要糖吃,久到他身上穿着母亲给父亲织的灰绿色的老气毛背心,我伫足,凌棠远靠著我的背,手揽住我的腰。
就在这时母亲端水出来递给他,孟屿暮笑着接过一口气喝个干净,我正想上前叫母亲,凌棠远却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出声。孟屿暮笑笑把杯子还给母亲,说了句谢谢,母亲红了眼圈又进了门,他又低头重复敲打夯实石阶的机械动作。他们是一对母子,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哪怕还有生疏感,也不能改变血缘亲近。也许母亲在他的身上还看见了昔日恋人的影子,所以孟屿暮越是客套,她越悲喜交加。
他们没看见我们两个人,倒是有个往日熟悉的孩子跑过来,举着小手喊:“姐姐,姐姐。“
呆望他们的我忙不迭的回过神答应,从衣兜里找事先揣好的糖,塞到孩子手里拍拍他的脑袋,孟屿暮此时抬起头看见我们,微微笑笑,继续敲着手下的石阶,铛铛的声音传过了街道,也一下一下传到了父亲的那边。
我回过头又望了望那个红漆斑驳的大门,又看了看孟屿暮修缮好的自家门口,对应明显,我在那扇门下枯坐等待一千块钱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如今不过大半年时间,竟又变了天地。不知是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为母亲或者是我回击曾经的痛苦。
凌棠远牵着我的手往前走,迈步进入家门,经过孟屿暮身边时,凌棠远斜了他一眼:“还以为你准备躲一辈子呢!“
孟屿暮手中的锤子停了停,低头说:“我母亲说,三代恩怨换一代平安,没什么对错。”
凌棠远扬了嘴角,再不问他,只是扭头跟我说:“陪你生宝宝的人又多一个,你先教好宝宝把亲戚都认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