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觉得安心,她轻轻笑了一下“可是,看不到挟的是什么菜。”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笑意,忽然觉得应该搬到屋子里去,灯光下可以看到她的笑容。让这个人笑多么不容易。“那就看运气啦,挟到什么是什么。”
“酒会不会斟洒出来?”
“怎么,怕浪费了娑定城的好酒么?”
“据我所知,你的酒量只能算一般,就算喝一壶倒一壶,也足够你喝。”
“哼哼,你未必喝得过我。”
“要试试么?”百里无双悠悠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因为我从来没有喝醉过。”
“原来大小姐也会吹牛。”央落雪说着,替她满上酒,刚开始没对准杯口,酒倾在百里无双的手上,黑暗中听她轻轻“呀”了一声。他忽然忍不住笑了。第二次再斟的时候,故意偏了偏。
百里无双道“你是有意的。”
“谁说的?”煞是认真的语气。
她却像是可以想象他此时戏谑的表情,眉眼里有笑意,薄薄的嘴唇勾起来。这样的清晰,仿佛真的亲眼看到一样,她的心跳得快起来,一句话冲到嘴边“你就是故意的!”但是这样说话太奇怪了。她把它吞回肚子里。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反应,见她无声,想了想,道“我们就这么傻吃傻喝会不会太无趣?你会不会行酒令?”
“不会。”百里无双道“不如我去找两个会行的人来?”
“别。”央落雪连忙道“那,猜谜会吧?”
“只是从前听大师父说过一点一点点。”
“我也一样,只是小时候听人说过一些。”央落雪在黑暗中一笑,如麝如兰。忽然想,哎,她跟他这样像。身份是这样相近,只要想想自己的日子,就可以看到她的日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推上师门的顶端,背负着整个门宗的希望,他们甚至连朋友都很少,哪里会酒令什么的?但在这初春的夜晚,风冷而沁凉,冰晶似的,叫人清醒又叫人迷醉,忽然就有了这种闲情闲趣,央落雪道“你先出谜面。”
百里无双想了想,思维的触角一直探到童年去,想起一则:“我在青山永无踪,好个画工难画容。人人话我无用处,三国之中立一功。”
这是乡间流传的谜语,不文不工,说完她补充:“猜一样东西。”
哪知话音才落地,央落雪便道:“风。”
答得太快了,百里无双微微一愣,央落雪道:“这个我听人说过。”他的声音里不无得意“——喝酒吧。”
百里无双喝了,便轮到他出谜面:“东方一棚瓜,伸藤到西家。花开人做事,花谢人归家。也猜一样东西。”
“太阳。”百里无双答得居然也不比他慢“这个我听大师父说过。”
他便喝了酒,道:“该你了。可别再出我听过的。”
她想了想“吹笙打鼓上彩楼,男人装作女人头,容易少年容易老,一时欢乐一时愁。猜一桩活计。”
“又是我听过的。”央落雪笑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见他一双眼睛水光致致,他道“我也说个给你吧:荒山野地造高楼,富贵荣华事必休,父母男女多是假,洞房花烛假风流。”
他说的不是谜底,是谜面。但这谜面跟她的谜面答案是一样的,都是“唱戏”
真巧,对方说起来的谜面,他们都听过,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出谜底。
世界真的很小么?还是这些谜语流传得太广?
“再猜。”央落雪眼睛微微发亮。乐趣已经从猜谜变成了“你是否也听过这一则”说出一个谜面,期待的不是对方如何猜出来,而是答出谜面的那一刻,忽然会心的一瞬。
他听过的,她也听过。
她知道的,他也知道。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快活欢喜却又有点说不出的迷茫。那感觉像是孩提时看到的第一场雪。用力仰起头望向高空,看到一朵朵的雪花飘下来,觉得惊奇又喜欢。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来?谁能解答呢?只愿它们一直下,不要走。
这顿酒喝到很晚,风里飘起一丝凉意,吹进亭子里,央落雪脸上落下一丝丝晶凉,下雨了。
雨不大,如丝,细细的冷冷的纷纷洒下来。
百里无双要告辞,央落雪道:“等等。”他离开亭子去屋子里拿伞,身子离开暗处,到了屋前被灯光照亮,雨丝也被照得透亮,他拿了伞来,撑着走到她面前,发上已经沾上了几星晶莹的水珠,面上也有些湿润,他道“我送你。”
雨丝打在油纸伞上,细碎的沙沙声,在春夜里听来格外静谧。黑夜与雨水掩去了一切的响动,天地间仿佛只有温柔的声响。仿佛有天神站在雨云上面悄悄动了手脚,世上便有一些东西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到达。一个人可以回去啊,而且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可是在他说送她的那一刻,眼里眨着清澈水光,面颊因酒气而涌上红晕,忽然叫人无法拒绝。
平常走在这条路上,总是自己一个人。也许会有金戈乌刃,也许会有长老,也许会有侍从,但他们无一例外地要落她两步距离。
从来没有,跟人并肩一起走过。
肩并肩,走在一起。
“央落雪。”她叫他的名字。他走在她身边,淡淡药香袭来,白衣蓝袍,在这样浓重的黑暗里也皎洁如同月边白云。她的声音里仿佛渗进了雨丝,很清润,却也很低,因为有些话,她还从未对谁说过,正如正时的心情,在这之前,从未有过。
“嗯?”
娑定城的大小姐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这样,已经是朋友吧?”
朋友,说出这两个字会觉得温暖。
在她十八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朋友。
并肩站在一起的、没有上下之分的、可以聊闲话和心事的、不用开口便可以彼此扶持的,朋友。
就像央落雪和唐从容一样。当时她便羡慕这样的感情吧,眼下,她觉得自己也拥有了。
这样温暖又静谧。
“应该是吧。”他说。因为此刻的感觉,仿佛是和唐从容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些不同。一样的平静自在,却没有这样饱满又妥贴。心里浮浮荡荡,就似这黑暗,无际无边。
是朋友。也许比朋友还朋友。
但这些都不用去想,在这样的春夜,雨丝就这样,静静地,伴随着暗香浮动的心事,在这个微凉的春夜里,不停地、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整个世界都被它笼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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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一直没有停。连绵的雨季给了草木充足的滋养,春风吹遍了娑定城,每座院子都绿意盎然。
有时老天爷会收去雨丝暂停一会儿,让人的眼界明朗,好好看清雨后的景物。柳树的嫩芽在春雨的滋润下不知不觉地发了满树,一树清碧可爱。有时和百里无双坐在檐下喝茶,天地俱是蒙蒙一片。两人都没有想过日子可以过得这样悠闲静缓,不知今夕何夕。
之前相处得活像刺猬的两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就坐到一起了。
有时想想也觉得奇怪呢。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天,一名药王谷弟子通过城外“孟婆”进城来,带来一个消息:“禁苑出事了!”
央落雪的脸色顿时变了。百里无双还没见过他这样脸色发白的时候,立刻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央落雪当即便走,匆匆交代百里无双:“你在师父的病虽然有起色,但和一般气虚不同,我的药并没有起到正常的药效,你派人盯着她是否按时喝药。一个月后停药看看,如果还有没完全治愈,这药她就要一直喝下去,不要停。”
百里无双点点头,将他送到城外,细雨如丝,落在两人的发上。看着彼此的脸,一种异样的情绪生出来,原来那叫不舍。央落雪忽然想抚去附在她发上的水珠,但这种举动腻人又婆妈,他忍住,道:“回去吧。”
百里无双看着他“此去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人捎信到娑定城来。”
“这事没有人帮得上忙。”央落雪长长吐出一口气,翻身上马,百里无双走近两步,想说什么,背后却有丫环跑来,喘吁吁道:“金戈姐姐被刺伤了!”
百里无双迅速回头“什么?”
“乌刃姐姐、乌刃姐姐拿了重离剑,本来说比试比试,但不知怎么就削断了金戈姐姐的剑”
两边各自有事,两人互相点点头,四目相交间,彼此会意。央落雪扬起马鞭抽在马臀上,那马撒蹄奔出去,百里无双也已回头往城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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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临别的小小事故,央落雪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种事完全不必为百里无双担忧。但是三天后的黄昏,央落雪和弟子在客栈吃晚饭时,忽然听得有人道:“那重离剑真是了不得,你看在神兵榜上要排第几?”
这间客栈颇大,有几桌看得出是江湖中人,这一桌正交换观摩彼此刚从娑定城买来的兵器“重离剑”三个字让央落雪耳尖一动。
“除了之前留下来的两柄古剑,第三把交椅恐怕要交给重离剑来坐了。”
另一个却道“能把剑神伤着的剑,我看那两柄剑未必是重离剑的对手哩。要知道百里无双的无形剑气可是天下无敌的啊。我要是得到这把剑,嘿嘿”央落雪心里一惊。弟子乖觉,见他脸色一变,忙去打听。原来就在他们离开的那天,百里无双被一名丫环用重离剑刺伤。
那丫环必定是乌刃。但乌刃的武功怎么可能伤得了百里无双?仅仅是一把剑而已,难道能令人增长功力?
央落雪忍不住站了起来。
弟子道:“据说没有伤到要害,百里大小姐当场便把剑夺了回来。大师兄,近日禁苑隐隐震动,杜师叔很担心,着急盼你回去。”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央落雪道“我只是累了,要上楼去休息。”
她的身体跟常人不同,伤口很快就会好起来,他不用担心。
是的,不用担心。
何况她还有那样玄妙的剑气,一双手可以敌住当年的问武院身刃状元展元,怎么会真的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顶多有些小小擦伤,江湖中一点小事常常会被传说得天样大,并不可信。
是的,其实她没事。
即便有事,娑定城是她的家,是她的地盘,是她的天下,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然而到了半夜,他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穿过窗棱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有点发白。
他敲开弟子的门:“你先回谷,告诉杜师叔,我随后就到。”说罢,他找到马,推开客栈的门,向来路疾驰回去。
冷月无声照着他,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必要去,但,他忍不住要去。
去看看她怎么样。
这个念头是这样强烈,像有一棵树,在他的胸膛里呼啸着长出枝桠,挡也挡不住——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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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城内的时候,百里无双告诉过他有一条近路可以直接进入娑定城的内城,入口隐蔽在两座陡悄的两壁间,大小只容得下一辆马车,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去之间便看得到百里无忧的虫二院。
当他看到娑定城大片铁灰色屋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快马跑了一天两夜,终于支持不住,马倒了下去。
他飞身上月光向最高的一座楼掠去。
那是北凌楼。
北凌楼旁边,就是百里无双的屋子。
夜很深,也许子时,也许午时,四周寂寂,他踏着屋脊飞掠而过,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过,风吹起他的衣袖,像鸟的双翅。
有守卫弟子被他惊动,但旋即认出他的身份,重新回到暗处。
百里无双的屋子浸在夜色里,他在她的庭院里落下,脚下一步也没有停,直接往她的屋子里去“吱呀”一声,推开门。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半坐起来“谁?”低低的声音里带着警觉。
这有些低哑的、不像任何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听得耳朵里,落在心上,一路来的疲劳汪洋似地涌上来,只有力气吐出一个字:“我。”
“央落雪?!”
百里无双吃了一惊,迅速点上了灯,柔和的光芒充盈整间屋子,照亮她的脸。这张脸在灯下格下清丽柔和,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温暖,走到她身边“伤到哪里了?”
“只是手臂,不碍事。”百里无双怔怔地瞧着他疲惫的脸“你听到这个消息来的?”
“嗯。”他察看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很好,脸上也没有失血的痕迹,他探她的脉门,却讶异地发现,她原本有两道心跳,此刻其中一道明显弱下去,跳动微乎其微。
而她眉心的红芒也淡下去,还不如她此时面上的红晕。她看着他,眼里有一种他从来没有看过的神情,眸子像是化成了水,像是要淌到他指上来。
这样的春夜啊,他跟她手腕肌肤相触的指尖一阵阵说不出的酥麻,手底下的这块肌肤已不单单是脉搏的所在,而是女孩子玉洁冰清的手腕。少年心中起了一阵奇异的燥动,嗓子里忽然有些干渴。
灯光仿佛也懂得人的心情,它变得温柔起来。少年的手收拢,指尖从脉门上滑开,掌心肌肤慢慢贴上来,包裹住她的整只手腕。指尖动了动,却触到一样硬物,他愣了愣,只见隔了一张薄被,露出一把剑柄。
那乌黑的色泽,隐隐光华流转。重离。
“你把它放在床上干什么?”
“它煞气太重,定力浅的人容易受它影响,我得把它带在身边。”
乌刃只是跟金戈像往常一样比试,重离剑却牵引乌刃使出杀招,在百里无双去夺剑的时候,乌刃居然反抗这把剑,很让百里无双担心。
“我听说有人喜欢抱着枕头睡,有人喜欢抱着猫狗睡,还没听过有人抱着剑睡。”央落雪看着她,那神情带着几分抱怨又带着几分宠溺,自己却不自知,道“你既然无事,我得走了。”
“现在?”他看上去这样疲惫,可以想象他是怎么赶过来的,马上又要那样赶往药王谷么?百里无双的心里涌起奇异的滋味,有点心疼,眼角又莫名其妙有点酸热,她吸了一口气,自己往床里挪了挪,掀开半张被子“歇一会儿,天亮再走。”
她的举动叫央落雪的脸上红了红“你不是叫我睡这里吧?”
“有从这里到扶柳轩的功夫,你都可以睡着了。我知道药王谷中有大事,你本来一刻也不想耽搁,可——”说到这里她一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要停一停才说得下去“可既然已经为我耽搁了,就再耽搁半晚吧。”
即使央落雪再不把世俗礼仪放在眼里,也不能半夜三更躺到一个女孩子的床上去。虽然早就听她并不把名节之类当回事,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不在乎到这个地步。他呆呆地看着她,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搭在襟前,雪白里衣里露出颈上的肌肤,在灯光下如脂如玉。他忽然不敢再看,像是有什么东西赶他似的,他快步往门边走:“我赶时间——”
耳后听得风响,他偏过身子闪避。很可惜,他的武功原本就一般,此时疲惫已极,更加不是百里无双的对手。一条红绸圈在他的腰上,百里无双右手往回一扯——
这感觉,和从酒楼被她扯下时一模一样。但落下来时,不再是硬梆梆的车辕,而是柔软的枕头、柔软的被子,整个人像是陷进一团棉花里。枕头上有淡淡的香气,他想那在废院里,他拔下她发簪的那一刻。
乌发似云雾一样散开,淡淡的发香涌过来,淹没他。
灭顶而来。
他低声道:“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百里无双瞧着他,脸颊虽然是红的,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你养尊处优惯了,这样波奔之后,已经累得只剩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能干什么。”
央落雪把脸埋在枕头里,慢慢地笑了起来。起先只是肩头耸动,后来笑出声来,笑得畅快极了,好像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这么值得笑的事。
因为他知道,除了这一个,这辈再也遇不上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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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因为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他昨天不想睡,今天却不想起。
昨天他觉得百里无双留他睡在床上真是太乱来了,今天却觉得百里无双扯开他的被子真是太残忍了。
“你已经耽搁了两天,不能再耽搁了。”百里无双淡淡地说“万一药王谷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央落雪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马上颠了一天两夜,骨头好像都快散架,上眼皮和下眼皮又像是在打架,想拆都拆不开。
不过洗脸的时候一下子他清醒过来。
任谁用冰水洗脸都会很快醒来的。
马已经备好,两匹关外的枣红马,皮光毛亮,鞍侧放着干粮和水,很是妥当。央落雪翻身上去,道:“我有一匹足够。”
话未说完,百里无双却上了另一匹,重离剑悬在腰间,映着日头乌光隐隐,她没说话,一夹马肚,率先过了那两座极窄山峰底下的甬道,央落雪随后追上来:“你送我?”
“嗯。”“送人也得有送人的样子,自己放马跑在前面算怎么回事?”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百里无双回过头来:“我送你你难道不该说声谢谢?”
“我本来就是你请进城的,现在由你送出城,不是很应该么?”央落雪看着她,眉毛挑起来“我为什么要说谢谢?”
这就是央落雪,这就是那个嘴皮子一点儿也不肯放松的央落雪,但也是那个会不吃不喝赶一天两夜的路看她的央落雪。
她叹了口气,又咬了咬牙,忽然扬起马鞭,一下抽在他的马上,那马哧溜一下奔出好远,他的声音也远远地:“喂,喂,你这叫送人么?!”
她在原地笑了起来,快马追上去。央落雪回过头来便看到她的笑容如同阳光映着雪光一样耀眼,叫人睁不开眼睛。他忽然一笑,待她追上来,一鞭抽在她的马上。
她的马一溜儿跑在前面。
枣红的马,鲜红的衣。鲜衣怒马,就是这么回事吧?风鼓起她的衣袖,她看上去像是会飞起来,央落雪只觉得自己也要飞起来,这段路明明是着急赶回去的,忽然之间,不想走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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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关禁苑,耽误不得。两天后,两人到了当时央落雪落脚的客栈,次日天明,小二将两匹马牵出来,两人上了马,央落雪的马奔出几步才发觉百里无双没有跟上来,他勒住缰绳“怎么了?”
百里无双在原地望着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央落雪吃了一惊“你不是要跟我去药王谷么?”
“我几时说了要去药王谷?”
“不去药王谷,你何必送我这么远?”
“你前两天赶路辛苦,我怕你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她说着,已经准备拨转马头“我并没有什么事要到药王谷去,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请你去行不行?”央落雪叫道“我已去了娑定城,礼尚往来,你也该到药王谷一趟。”
百里无双失笑:“你到娑定城是为医人,我去药王谷做什么?”
医人!她给他一个很好的提醒,他的眉目舒展开来,流水般的长发披在颊边,肌肤白晰纯净如玉,一笑“我医了人,还没有收诊金呢,大小姐。”
啊,她竟疏忽了,那些日子里,她居然忘了他是她请来的大夫,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容我回去准备银子。”
“谁说要银子?”
他慢慢地放马走到她身边,眼里有几丝光芒,竟比此时的阳光还要耀眼,他伸出手来,从她手里拿过缰绳,百里无双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我记得有人请我赴诊的时候,曾经说过,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他骑在马上,一手拢着自己的缰绳,一手牵着她的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马蹄嗒嗒走动起来。他已回过头去,她只看到他一头长发水似地披在后背,白衣蓝袍就如此时的蓝天白云,他的话一字字落在她的耳朵里“现在我要这匹马,还有这马上的人。——娑定城的大小姐,应该不会食言吧?”
*********
十八年的定力,接近神的剑气修为,掌管整个娑定城的魄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
百里无双脸上发烫,身上发烫。血肉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完全、完全地苏醒过来。
生根发芽,绿叶已经绽满枝桠。
刺破了骨朵,一瓣一瓣密密地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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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还好,他没有回头,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两匹马,就那样慢慢地走着。
央落雪薄薄的嘴角弯起来。
晴光朗朗下,道路笔直地通过前方,远处的远处,白云浮在天际,白云下面,是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