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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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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当仍旧苍翠的竹子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下的时候,我才惊觉时间的推移是如此的迅速,胤禛已经快一个月没有露面了,看看日子,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

    这几天小星和桃儿都忙坏了,这里虽然是别院,不过依旧要有过年的气氛,胤禛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们总是逐一的捧到我面前,珍珠玛瑙、绫罗翡翠,从头上戴的到身上穿的,几乎样样精致,只是,再精致的东西,这时在我看来,也并没有分别。

    六个月的身子,却不怎么沉重,腰身套在冬装里,甚至不怎么显,一天,桃儿说:“主子,您这回,一准生个小爷。”

    “又胡说,你怎么就知道,”小星忍不住朝她脑门上戳了一指,随后又觉得自己说的也不妥,赶紧可怜西西的看向我。

    我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只托着手里的书,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

    “主子,您怎么了?”见我不说话,小星放下手里的针线,出去,片刻又端了杯银耳汤回来,轻轻放在我身旁的桌上,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正好有些想吃东西,银耳汤清润,倒是在好不过,小小的抿了两口,便支起身看她放在一边的活计,一幅花开富贵的图案,静静的展开在一块柔软的丝绸上。

    这是前些天胤禛送来的料子之一,我选中了,却不是给自己裁衣裳,算算时间,孩子需要的东西,也该准备了,正月就不能动针黹了,还是早点动手好。

    叫小星裁好了料子,自己却没有半点动手的欲望,于是也只选了图案,叫几个年轻女孩绣去。这时看来,大朵的牡丹已经绣成了,色彩鲜艳,花型也逼真,只是心里却莫名的涌上了一种酸涩的感觉。

    孩子在里面动了又动,大约我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不舒服吧,心里忽然很难受,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会面对怎样的人生。

    我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若是我真的有名有份,那么快过年了,胤禛又怎么会把我放在别院里一个人呢?虽然名分与我不重要,可是皇室的孩子,血统出身又是多么重要,这个孩子,现在这样来到人间,将来,要如何自处呢?

    这已经是这个月来,我不知第多少次想到这个问题了,胤禛在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的誓言让我不至于如此的疑虑。但是到了此时,我却不得不变得惆怅起来,一个女人,这样的依靠一个男人生活,总是可悲的吧。

    我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不动,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这样的新生命,如果注定了要承受比别的孩子更多的痛苦,那么,还不如让他不要来临的好,这样,到了有一天,我要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少了分牵挂在这里?

    孩子在肚子里动的更厉害了,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的挣扎,半晌,一滴泪滚落在鲜艳的牡丹上,点点晕开。

    没有一点胃口,早晨喝了两口汤后,我就躺在床上。

    已经可以感受到孩子的心跳了,和我的心跳声一起,清晰的仿佛可以听到了,这样的生命,让人怎么忍心扼杀?只是,疑虑却如同春季里的杂草,在我的心中生长着,蔓延着。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吃点东西吧,不然,我请大夫来瞧瞧?”小星不知我怎么了,只急得在床边来回转悠。

    “我累了,睡一会,你别来吵我。”我挥挥手,不想吃饭,不想动,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没有,只是想睡睡,因为梦里不会这样烦恼。

    小星不在说话,我想,她是出去了吧。

    睡梦里,我来到了一片很美的草原,只是不知为什么,原本身边的人都忽然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孤单的骑着马徘徊,不知该往哪里走。

    前面有人在说话,我赶紧靠过去,却发现草地上,并肩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孩手上拿着狗尾巴草,在编着什么,男孩则在一边,用一片叶子吹着悠扬的曲子。

    我忍不住走近了几步,再看时却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地上坐的年轻女孩就变成了我了,头有些晕晕的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摆弄着那几根草,心中一动,我连忙抬头,想看清身边的男孩的脸。

    浓浓的眉,还有温柔的眼神,我看见了,看的好清楚,一个名字也冲到了嘴边,我正想张口,却被猛的摇醒。

    “晓晓,晓晓,你怎么了?”草原在眼前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个男孩,我睁开眼,就看见了胤禛焦急的脸和红红的眼。

    “睡了一会,你怎么有空来了。”我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手虚软的没有一丝的力气。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胤禛皱眉“你现在身子的情况,大夫不敢轻易用药,我叫又叫不醒你,你这样想急死我吗?”

    “你会着急吗?我还以为我死了你也不会理我呢?”我冷冷的说,挣扎着翻身,被对着他。

    胤禛不敢用力强我,反而轻轻扶我,帮我翻身,然后,长久的沉默。

    “既然没话说,那不如就走吧,别在这里烦我。”乍见的喜悦这是也消失不见了,我赌气说。

    “晓晓,你在气什么?”胤禛终于说。

    “我没生气,我为什么生气。”我不回头,眼泪却涌了出来,手贴在肚子上,感觉孩子似乎也翻了身似的,动了动,心酸得更厉害起来。

    “没生气为什么不吃饭?没生气为什么不理我?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让孩子也跟着你吃苦,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惩罚我?”他在我身后指控我。

    “我不喜欢吃饭,不喜欢理你,这是我的事,你有家有妻子有孩子,热热闹闹的过年,又何必来理我?”我委屈更甚,泪落的更凶了起来,说话也哽咽了。

    “晓晓,是我不好,”胤禛猛的自身后抱住了我,半拖着将我从床上拉起来,拥在怀中“年下事情太多,忽略你了,我原想着封了印就回来陪你的,就忘了你现在身子不好,你生气就打我吧,但是别和自己为难。”

    说话间,他拉起我的手,真的在自己身上打了几下。

    不知道孕妇是不是情绪都这样的不稳定,反正我是,打了他几下之后,心情稍稍好了,眼泪也收了,只是抽噎不止。

    晚上胤禛没有走,一直呆到了除夕当天。

    “今天夜里不能回来了,晓晓,你自己在家,明天早饭后,我就来。”胤禛走的时候再三说着。

    他说今天夜里乾清宫会有家宴,他必须出席,所以,晚上不能陪我守岁,其实这些日子我看了很多书,我知道,乾清宫赐宴后,皇子们还是会回到各自府邸的,不过这一夜,是要留宿在嫡福晋房中的,这是规矩,也是体面。

    我点头,除了点头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怀孕让我敏感起来,甚至凭添了多愁善感,大约是因为,我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份责任吧,我想要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我害怕自己不能给予他这些,所以总是忍不住要忧虑。

    胤禛对我的好,是不需要怀疑的,我想,他的誓言也是一样的,他说他有的一切,都会给我们的孩子,那么,就是这样。这几天里,他虽然没有说,却在用自己的行动表示着,年前这样的忙碌,为了安我的心,他一直没有再离开。我知道自己不能要求更多了,看着他离开是愧疚的眼神,我忽然想,这样,也就好了。

    大年初一,之前问了小星,这是康熙五十年了,这样算来,康熙皇帝居然已经当了五十年皇帝。清早梳妆的时候我不免想,这人间该享的富贵也享受得差不多了,不过不知道当朝的太子今年多大了,胤禛是四阿哥,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如果太子是他前面的哥哥,那,弄不好不都四十开外了,当这么多年太子,也够惨的。

    “主子,戴这个吧,富贵又喜庆。”见我今天神色很好,小星也松了口气似的,不像前几天拘谨,这时,正拿着一只簪在我头上比着。

    我随手接过来,簪的重量首先就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触目是金灿灿的一片,细看,是一只偌大的金凤,神态逼真,足金打造,最难得的是羽毛丰满,真展翅欲飞。

    “手工真好,”我称赞,羽毛上头填了颜色,实在是难得的精品,不过用来看看就好,若是戴在头上,我今天还真就不用抬头走路了。

    “那这只呢?”小星见我看看了凤簪后又放了下来,忙又取出一只包金的玉钗。

    我非常喜欢收集这些美丽的头饰,不仅妆台上有满满一匣子,一旁的柜子里还有很多,不过我基本都没有戴过,为此胤禛还郁闷过一阵子,并且花了很多心思亲手设计了花样命人照做,结果我也只是欢喜的拿到手里摆弄一会,就收起来了。

    “有些东西不是为了戴,就是为了收藏。”我这样解释我的习惯,好在胤禛也不在意这些,照旧亲手设计写新奇的花样,做好、送来,然后任我塞进柜子里,一年也戴不上一会。

    就如同今天,小星和桃儿忙了一早晨,最后,我的头上也只插了一只翠玉扁方。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还好,至少轻便,却听人在身后说:“好看是好看,只是年下,未免素气了些。”

    不用回头,身后的寒气已经袭了过来,我慢腾腾的转身过来,胤禛正站在了我身后,熏貂的暖冒上还有没化的雪花。

    “外头下雪了?不是说早饭后才来吗,怎么这样早?”我笑,今天心情一直很好,也是莫名的,大约因为过年吧。

    “怕你一个人闷的慌,我骑马来的。”他笑,神情是满足而愉快的。

    “吃了早饭没?”我问,一边帮他拿下暖冒,交给一旁的桃儿。

    “还没,这里有什么吃的,我和你一起吃。”他也自己解开了披风,甩给一旁的小星,然后人就粘了过来,手臂勾在我的腰身上。

    “没预备你来,只叫人用银吊子熬了燕窝粥。”我故意皱眉,这些天食欲一直不好,因此虽然厌恶燕窝的味道,还是每天早晨当任务一般一口气吞下。

    “再叫人备点水晶包和老米粥,我陪你一起吃。”他说,答应的却是刚刚进来的小星。

    “先端点热奶子来。”我赶紧也嘱咐一句,胤禛的手冷冷的,大约外面温度真的很低吧。

    “顾着你自己就好,累了吧,坐下歇会。”胤禛的手一收,将走出两步的我重又收入怀中“别张罗了,小星他们有数。”

    被胤禛拉着重又坐回到床上,还没等我找个合适的姿势坐稳,他的吻已经密密的落在我的额头、眼睛和脸颊上,痒痒的。

    “外面很冷吧。”我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呼吸着他身上仍旧冰冷的气息,轻浅的笑着。

    “抱着你就不冷了,”他说的含混,轻轻的吻转而落在我的耳上和颈后。

    “大清早的,你也不怕人家看到,”随着他的吻转为炙热,我也开始觉得屋子里的好像多放了几个暖炉一般,温度骤增,躲闪间,也不知怎的,他的手竟然探进了我的衣衫中,轻柔的抚着我的背。

    “没人敢。”他笑了,低下头,将我扑倒在床上,细密的吻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拒绝胤禛这清晨有些突如其来的亲热,直到肚子里的小家伙狠狠的踢了我两下。

    “啊!”我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胤禛的手也恰巧搭在我的肚子上,自然,孩子的抗议,他也收到了。

    “他怎么了?”果然,胤禛长长的呼吸了几下后,稍稍直起了身子,手仍旧贴在我的肚子上,眼神里却有些气恼又敬畏般的神色。

    “他说,早晨有些饿了,要求吃饭。”我觉得胤禛的样子有些滑稽,从来没见过他此时这般的样子,有些孩子气,好像自己的宝贝被抢走了,可是偏偏又拿抢东西的人没办法,有些生气,有点委屈,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样子。

    “那让他吃饭吧,吃饱了再闹,就把他拉出来,打屁股。”他闷闷的坐起身,扶我起来,又帮我整理好衣物,才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几个伺候的人便鱼贯而入,端了我们的早饭放在小桌上,我的脸腾的红了起来,不过胤禛在的时候,所有人都规矩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自然也没有人敢乱抬头,露出他们的笑容,我独自紧张了一下下,便也恢复了正常。

    偷眼看胤禛,他神色如常,跟刚进来几乎没有分别,有些冷淡,更多的是一种骨子里含着的高贵和霸气。

    我想,他还是适合这个样子,高贵而疏离,需要人去仰望。不知道康熙皇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君临天下,该有这样的气势吧,只要一眼,就让人敬畏又仰慕。

    “真不知道一天,你这个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当他的大手拍到的脑袋时,我才回过神来,胤禛已经站起来等了我一会了,那我做了什么?我有些脸红的发现,自己在呆呆的看着他。

    屋里的人已经又迅速的退出去了,于是我小声说“你其实满适合做皇帝的。”

    胤禛的脸微微一绷,旋即扶了我起身,过程中,他在我耳边轻轻说:“这话,不可乱说。”

    “你不想吗?”我好奇。

    “傻丫头。”他又拍了拍我的头“吃饭吧,儿子饿了。”

    过节很麻烦,而过年是一年的节日中,最麻烦的一个。

    吃过早饭,觉得有些倦怠,胤禛拉了我躺在床上,被子暖暖的盖在身上,只是,我困了,却睡不安稳。

    胤禛的人几乎一会就送帖子过来,或是带什么口讯,也不过是哪个府请吃饭,哪个府请看戏,胤禛一一回绝了。

    只是,到了傍晚,他却仍旧不得不回去。

    “过年,还要去露个脸,今天府里事总是多,明天我就不走了。”胤禛有些踌躇,更多的是不安吧,半躺在床上,看着我。

    “嗯,去吧。”话出口时,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平静吓了一跳,一个孤独的除夕夜,还要一个孤独的初一晚上,大约是我这一刻还没睡醒吧,居然这么轻松的答应了。

    “晚上多少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他叮嘱我。

    “好。”我躺着不动,有问有答。

    一阵子的静默,终于,他还是起身穿了外衣,走了出去,只在门口吩咐院子里的人小心照顾我。

    竹子院的夜总是格外的寂静,远处的爆竹声几乎传不到此处,我坐在窗口,张望着,除了大红的灯笼和黑漆漆的夜色之外,再没有其他。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寂寞的一年,如果,我能想起过往,大约,就不会是孤单一人了吧。

    初二,胤禛很守信用的来了,并且一直住到十五。这期间,云珠来过一次,好像又有几个月没有见过了,她却瘦了似的。

    那天她来,我们正好吃饭,我一贯钟情糖醋,这天就叫人做了糖醋肉片,糖醋鲤鱼,云珠坐下时神色已经很勉强,吃了两口便跑了出去。

    “菜有什么不对吗?”我有些不解,正想起身去看看云珠怎么了,却被胤禛按住。

    “她不喜欢吃甜菜,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陪你吃这种甜酸得吓人的菜。”他半真半假的说着。

    我想想也是,正预备在说什么,一头,云珠却已经回来了。

    “我确实不喜欢甜菜,姐姐和爷慢用吧,我在一边坐坐就好。”她进来时,已经这样说。

    我无话,只能吩咐桃儿告诉厨房,另外准备几个小菜来。

    一顿饭吃的零零散散,云珠晚上也在别的院子住下了。

    竹子院外,还有好些个园子,这是一天小星和桃儿对话时,我无意中听到的。

    “我想去外面走走。”一天,我也对胤禛说过。

    胤禛回答我的,却是微微皱的眉,他总想了一会才说“等孩子出生吧,这会冰天学地,我并不放心。”

    我点头,有时候明明知道他说的话是在骗我,却无力揭穿真相,只是心里隐隐的觉得,真相比起谎言,一定残酷数倍,他若不是怕我承受不了,也不用这样费尽心力的欺瞒我了。这样一想,居然也就释然了,是不是因为我要作母亲的缘故呢?心境平和到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后来的几个月,仍旧经常做梦,梦里的情形各不相同,惟一的联系大约就是梦中的我了,梦里,我身边一直有一个温和的青年。

    “刚刚找不到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某夜,我梦见他喝得醉了,脸红红的坐在椅上,说话有些憨憨的孩子气。

    “傻子,我刚刚回房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呢?”我似乎是这样说着,不知怎么,心里就忽然酸了起来。

    “婉然,你哭了?我惹你不高兴了?我哪里也不去的,我能去哪里呢?我只去有你的地方,真的!”他有些慌了,摇晃着站起来,举起手来,要帮我擦眼泪。

    “胤祥——”我说,猛的一阵,头轰的阵痛,而我则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惊醒。猛然坐起来,就看见了胤禛,原来他还没有睡,另一端暖炕的书案上还点着蜡烛,而他正看着我,脸上说不出的苍白,神色有惊更有痛。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人们说梦中往往会看到前世的事情,那个青年是我前世的爱人吗?所以我夜夜梦中与他相会,只是,为什么他要叫胤祥?又为什么,他要叫我婉然?胤祥,不是十三阿哥吗?不是胤禛的弟弟吗?我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梦境?

    “你做噩梦了。”他在我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用手帕细细的擦去我额头薄薄的细汗,很坚定的说,告诉我,也告诉他自己。

    “你不问我梦见了什么?”我声音仍有些颤抖,因为人自骨子中觉得寒冷。

    “你也说是噩梦,既然是噩梦,又何必说,别多想了,夜还长着呢,睡吧。”他容色已经镇定如常,将我拥入怀中安慰几句,重又扶我躺好。

    “不早了,你也睡吧。”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你呀,要当人家额娘了,自己却还像个孩子。”胤禛的声音有浓浓的宠腻,在四月的深夜听来,温暖而甜蜜。

    “我要你也早些睡。”我继续说,不放手。

    “好,我睡,你先松手,我把蜡吹了,不然有光你总是睡不稳。”他哄我放手。

    孩子就要足月了,说实话,做这个挂在他脖子上的动作,我自己也很辛苦,这时自然乖乖放手。

    胤禛睡的并不安稳,似乎从我自梦中叫出胤祥的名字之后,每一夜,他总是辗转反侧,偶尔吵醒我,他总是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却不肯说自己在紧张什么。

    梦依旧是断断续续的,我依旧梦到那个我叫他做胤祥的男人,只是,他的表情却不再快乐单纯,而是笼罩了浓浓的忧伤,于是,很多个清晨,我发觉自己的脸颊仍就挂着梦里的泪珠。

    胤禛从不问我为什么悲伤,从不问,他只是对我更加的好,除了上朝之外,寸步不离。

    终于还是到了五月,繁花似锦的月份,胤禛请了稳婆,就安排住在竹子院里,还命人找了奶妈,而且一找就找来了几个。

    这些女人都是刚刚生产过的,那么,家里一定都有嗷嗷待哺的婴孩,我于心不忍,胤禛却不肯放她们回去。

    “一个小孩子吃不了这许多的奶。”我试图说服胤禛。

    “我只想给你和孩子最好的,到时候咱们儿子也有选择的空间不是吗?”他温言的安抚我,同时,也不忘轻轻抚摩我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安抚吧。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选择空间,有的吃就不错了。”我皱眉,总觉得胤禛这样下去,绝对会把这个小屁孩宠坏,还没出生呢,就抢夺了好几个孩子吃奶的权利,长大了还了得?想到这里,我不免要补充一句“孩子不能宠更不能惯。”

    “我没有,我只是给他我完全可以给予他的一切,这是我做阿玛应该做的。”胤禛一笑,说的很无辜。

    “给他太多,将来他会想要更多的,你都满足他吗?”我有些忧伤,这可能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孩子,要怎么给予他更多呢?

    “我说过,我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晓晓,你不相信我吗?”胤禛神色一正,乌黑的眼睛紧紧锁住我的。

    “信,随你吧。”我知道,我终究说不过他,也只能放弃。

    清早,他照旧上朝。

    竹子院白天里,却来了一位客人,又是几个月没见的云珠。

    正月里,她来了,住了几日又走了,我没想到的是,再见面时,她会是这样一个臃肿的身型。

    “七个多月了,不老实的很,姐姐当时也经常被他踢吗?”云珠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眼睛弯弯的,眉眼依旧青春,却已经是个准额娘了。

    “孩子都差不多吧。”我也笑,忽然明白了最初云珠看到胤禛在她面前拥抱我时,是怎样的感受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女孩,只是,真是这样吗?

    “听爷说,姐姐也就是这几日,就要生了,过几个月,可要指点我一下,稳婆也说,第一胎很危险的。”云珠拖着笨重的身子坐在我面前,不知为什么,她七个月的身子,肚子看起来居然比我还要大一般。

    “是吗?”我也就势准备坐下,正想继续,却猛然觉得自己的肚子绞痛起来。

    于是,整个竹子院乱成一团。的

    云珠焦急的坐在我的床边,大夫和稳婆都来了,她居然忘记了要让开,一直就那样坐在我身边,攥着我的手,眼神恐惧而无助,直到胤禛问讯而来。

    男人不能进产房,怎么天下会有这样奇怪的规矩?我不理解,凭什么就该女人为了生孩子死去活来,而男人就只能在外面等待?

    胤禛的到来,他推开拦阻他的人闯进来,云珠才回过神似的,过去拦他。

    其实我还没有什么想生的意思,只是肚子开始阵痛,大夫和稳婆都认为可能要生了,仅此而已,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感觉距离要生,还早。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自己也很迷茫,仿佛我本就经历过这样的剥离的痛楚一般,只是,我经历过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你觉得怎样?”胤禛叫人将云珠扶出去,然后轻轻的坐在床边,执起我的手,担忧而激动。

    “还好,只是有点痛。”我试图笑一笑,安抚这一室紧张的人们,只是恰巧一阵痛传来,于是我的笑容也有些扭曲了。

    “痛就叫出来。”胤禛说。

    “就一下子,暂时还不想叫,”我顺过气来,长叹一声。

    “怎么了?”他立时紧张起来。

    “没什么,只是想想,生孩子可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又痛,我忍,痛过后继续说:“我受够了,以后再也不要生了。”

    胤禛本来紧张得很,没想到我费了半天的劲,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免好笑“不生就不生了,一个孩子宝贝。”

    “宝贝什么?要宝贝也是我宝贝,你的孩子多了。”我咬牙,刚刚看到云珠居然也有了身孕,还没来得及品味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正好又痛,看他拿着帕子来擦我额头的汗,手在我眼前一晃,我想也不想,抓过来,就一口咬了上去。

    感觉上,一下口的时候,他的手臂震了一下,不过没有反抗,只任我用力了。

    “上次,你咬的我好痛。”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说。

    “那我让你咬回去好了。”另一个人说。

    “婉然,我怎么舍得。”

    婉然,婉然忽然,好多个声音一下子涌入了我的脑海中,头裂开了一般的痛,让我不觉送了口,也松了手。

    “你怎么了?”胤禛感觉到我的变化,忙低头来看我,我也想看他,只是,却没有一丝的气力。

    “大夫呢?”他大约是见我脸色不好“呼”的站起来,几乎撞到正走过来的小星。

    “主子,大夫说,先让福晋喝点参汤,养养精神。”小星利落的退了一步,吓了一跳,不过对上胤禛有些狂燥的眼神,还是马上想到了自保的办法。

    “也好,叫他过来,在这里候着。”胤禛缓了缓语气,接过参汤,小心的端着吹了吹,才柔声对我说:“大夫马上来,你那里痛先告诉我,不——还是先喝口汤吧。”

    参汤的味道冲到鼻端,我莫名的想吐,可是胤禛的勺子却固执的放在我的嘴唇上,等我开口,不,我不要这个,我头痛,我肚子痛,痛到我想抓狂的地步,去他的参汤。

    我挥手,推开勺子,也推他手里的碗,自然,参汤散满了他的衣衫,也有几滴落在了我的手上,很烫。

    皮肤的刺痛,短暂的唤回了我的理智“去换衣服,好烫。”我对胤禛说。

    “你烫到哪里了?”他却握住我推他的手,反复看。

    一直在外面的大夫和稳婆这时一股脑的进来了。

    “爷,您到外面吧,这里交给奴才们。”有人跪下,哀求胤禛。

    “爷,求您了,别难为奴才。”更多的人说,我抽空一看,屋子里跪倒一片。

    “你先出去吧,换了衣服再来,我没事。”我强笑,推他,既然所有人都认为男人不能呆在产房,那么也该尊重习俗,何况他在,也不能替我痛,不能替我难受。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走开?”胤禛皱眉,不肯移动。

    “那你替我去告诉厨房,我想吃竹笋炒的虾仁,竹笋要切成十根发丝那样粗细的,虾仁要大而圆润的,菜的火候要正好,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别人监工不细心,竹笋总是切得太粗了。”我说,忽然很想吃这个,借此支开他也好。

    “你——”胤禛看了我,又看了屋子里跪的一地的人,只得说:“那我替你去看,保证竹笋每根都达到你的要求,”起身,又对跪着的人说:“这里有一点差错,都仔细你们的”

    后面的恐吓咽了回去,我想,总是不外乎仔细你们的皮了、命了之类的,不过这会孩子就要降生了,大约,他也知道,要给孩子积福吧。

    第二十章

    这个孩子是天生的贵族,因为他举止优雅。

    我的阵痛从早晨开始,却始终并不严重,只是一阵一阵的,更多的时候和吃坏了东西差不多,而且是只吃了一点点不该吃的东西那种,并不严重的疼痛。

    大夫和稳婆轮流看着我,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因为孩子很沉稳,并不着急看到母体外这个大千世界。

    竹笋炒虾仁来了,我叫小星扶我起来,吃了两口,竹笋的丝果然很细,细嚼也很清香,味道不错。

    不过我也只吃了这两口,毕竟躺着吃东西不舒服,坐起来又有些喘不过气。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天黑的时候,胤禛在外面摔碎了第十个杯子,瓷器碎裂的声音,让大夫和稳婆都不觉颤抖了一下。

    “福晋,您试试,深呼吸,吸气,用力,呼气。”外面一个小丫头慌张的跑进屋,在稳婆耳边嘀咕了两句,又到床前看了看我,便连忙跑出去,她前脚出去,后脚,稳婆和大夫说了句什么,便齐聚到我的床头,鼓励我用力。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也明白,眼见这孩子大有和我靠到底的打算,为了我不用再挨一个夜晚,主动点把他生出来也是好办法。

    我用力的吸气、呼气,只是却没有办法把他用力的推出体外。

    反倒是用力的过程中,好像不少的劲都用到了头顶一般,在呼吸之间,觉得头皮都被冲击的有些发麻。

    真正的痛到入夜才降临,撕烈一般的,仿佛要将我整个撕开两半,我仍在潜意识里用着力,头浑顿顿的,伴随着每一次用的力,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我渐渐分辨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叫人快马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他就来,你用些力。”一个宫装的年轻美妇握着我的手,对我说。

    “不骗你,真的叫人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姑姑不骗你的,但是你要用力,这可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孩子,他在意着呢!”年轻美妇继续说。

    我很恍惚,我生孩子,怎么有人不停的说十三阿哥?关他什么事情?可是仿佛又觉得,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我同十三阿哥的。

    “福晋您用力,看到头了。”耳边,有人在说着,是对我说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咬紧嘴唇,死命的用力。

    吸气、呼气,直到自己被彻底撕裂

    那一刹那,伴随着进入腹腔的清冷空气的,还有一道划过脑海的闪电。

    我应该是睡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做过怎样一个个绵长而真实的梦了,是的,都是梦,我安慰自己,那些,都只是梦而已。

    我是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清醒的,他哭的那么大声,有点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的感觉,睁开眼睛,云珠正坐在我身边,挺着肚子,却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我一时有些恍惚,怎么睡了这么久,弘昌还是哭起来奶声奶气的婴儿?什么时候,云珠也要做母亲了?她又怎么会坐在我的床前?

    狠狠的迟疑了一阵,很多事情就如同潮水一般灌进了脑海中,伴随着胀胀的头痛,和撕裂般的心痛,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制止,甚至无力抗拒。

    我无声的用力咬住嘴唇,直到痛和着血腥的味道,弥散在我的口中。

    婴儿还在哭着,委屈无限。

    “让我看看他。”我终于还是说了,压住了心中的痛,声音却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姐,你醒了?”云珠连忙回头,惊讶的看着我,又站起身来叫人。

    很多人涌进了屋子,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胤禛。

    我咬住嘴唇,咸咸的血的滋味,很痛,却是让人不歇斯底里的爆发的惟一渠道。

    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他已经坐在了床边“觉得怎么样,还好吗?”他却问。

    我有一瞬的恍惚,又晕起来,如果不是躺着,也许会昏倒也不一定吧,梦多希望这就是我的梦呀,却原来

    疲惫,只是从心底涌起深深的疲惫感,让我合上眼睛,又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新出生的婴儿没有正式命名,胤禛只为他起了乳名,叫做元寿。

    “孩子的名字要等宗人府拟了,再请示皇阿玛才能确定,可能还要等等,不过元寿这两个字却很好。”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我的身边,专注的看我怀里的孩子。

    新生的婴儿,有一双圆而精灵的眼睛,我知道这时,这双眼睛虽然可爱,实际却还看不到多远的东西,于是总是把头低的很低,安静的看着他,也透过他,去看另一双婴儿的眼。

    “晓晓,你在听吗?”胤禛等了会,见我不说话,于是问我。

    他子息单薄,元寿这两个字,该是他对孩子最深的希望和祝福吧,我又能说什么,只能在摇晃孩子的时候,点了点头,表示我的认同。

    只是,他竟然会叫我晓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兜兜转转,在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司徒晓的时候,忽然有人为我取了晓晓这样的名字。

    是的,我记起了,全部的,十年中的,十年前的,我从何处来,又到了何处。

    只是我沉默着,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清醒的面对。

    清醒,本该是我不带任何牵挂离去的时候,只是,伴随我的清醒,我却又有了生命中另一重最深的牵挂。

    因为一场意外,我失去了弘昌,在他还只刚刚满月的时候。

    我可怜的孩子,这一年,他该长的多高了,该成了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便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错过了他的成长。我来不及看他会坐、会爬、会走,也听不到他牙牙学语的声音,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了自己的孩子。

    同样的,我也知道,我恢复记忆之后,我还可能永远失去元寿,他是我的孩子,同时也是胤禛的。为了得到他,胤禛背弃了他最亲的兄弟,为了永远留住他,胤禛自然也能毫不犹豫的把他从我身边抱走。

    元寿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这个孩子时时的提醒着我,他的存在,是因为我背弃了胤祥,背弃了胤祥对我的爱,也背弃了我对胤祥的爱。

    只是,他还是降生在了这个世上,在另一个男人不惜背弃一切,毁天灭地的爱中。

    他已经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长着同我一样的眼,一样的唇,他在我的怀里哭,在我的怀里笑,这样的情感,又叫我如何去割舍呢?

    我已经欠了一个孩子的,一生也不能偿还,难道,上天是如此的残忍,还要我同样抛下我的另一个亲生骨肉吗?

    我不能,又何忍。

    我不知道胤禛当初将我带到这里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他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我的丈夫?我更不知道,他明知今天的一切不容于世俗礼教,为什么还要还要让我爱上他,还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的太多了,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我一直不了解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年中,他藏起我、爱着我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是怎样面对胤祥的?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今生,我还能不能见到胤祥,见到的时候,又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我想,我不可能再见胤祥了,因为到了今天,我已经没办法面对他,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胤禛。

    他把简单的关系弄成了这样复杂的一团,纠缠纷扰的是三个人的人生,而我,已不知何去何从。

    很多年前,真的很多年了,有三百年那么长之前,我读过一本书,书上说,在你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就闭上眼睛,问问你的心。

    我闭上眼睛,看到的,却是元寿小小的脸,刚刚哭过,眼角仍挂着泪珠,晶莹闪烁。

    他是最无辜的,在大人的爱恨纠缠中。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在沉默中等待着。

    书上总是说,时间,会为我们证明一切,对的或是错的,同样的,时间也会帮我们做出选择,容易的或是艰难的,既然如此,那么,我决定等待,让时间告诉我,怎样才是我该做的,什么才是我最后的抉择。

    元寿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其实我没有什么比较的空间,此前,我也只见过弘昌,一个月的弘昌,小小的弘昌。所以,当元寿满月了之后,我就再无从比较了,只能从他的身上推断弘昌成长的经历。

    元寿不爱哭闹,在我怀里的时候,他总是用自己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他的小手很有力,我垂下的头发,总是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奶娘怎么哄,他也不肯乖乖的松手被抱开。

    元寿也很喜欢他的阿玛,他平时不哭闹,可以一哭起来总是震天动地,有时甚至哭的我心慌意乱,一直哭到隔着几道门,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的胤禛闻声而来,将他抱在怀中,才止住眼泪,抽噎几声,又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如是几次,胤禛便又把书桌和公事从书房搬回到了我的房中。

    我不知道这样清冷的男人,原来会这样爱孩子。

    生产过后,我身子一直很虚弱,一天中很多时候总是在睡着,往往一觉醒来,便看到他把元寿放在怀中,一边轻哄着,一边在飞快的写着东西。

    我想,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不过对小孩子,这样的溺爱,也有点让人担心。

    “你最近总是走神,太累吗?”发现我在看着他,胤禛放下笔,将小小的元寿放在我枕边,手轻轻的抚过我的发“想吃点什么?”他问。

    我摇头,有些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他的手。

    “你不同了,晓晓。”他没有坚持,只是收回了手,坐好,轻轻逗弄了一下我身边的婴儿,孩子醒着,有些痒了,于是咯咯的笑了两声。

    “我只是累了。”我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胤禛是敏锐的,在他的目光里,人的思想无从遁形,我不能,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那就好好休息。”他微笑,帮我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又把手放在孩子的襁褓上。

    “你要带他去哪里?”我忽然问,话出口后,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以为你要睡,他在这里,一会就会吵醒你。”胤禛说。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只能迅速的闭上眼睛,半晌,胤禛忽然叹了口气,语意不明的说了句:“晓晓,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没有害怕有一天你会一声不响的带走我的孩子,我没有。我在心里说着,只是,我仍旧害怕。

    “我总会给你最好的,只要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们母子最好的一切。”胤禛说,没有再动元寿,只是将他放在我怀中,然后就退回到书桌边,用力看他的公文。

    给我们最好的吗?只是,要怎么给我们最好的?

    我不是他最初在御花园遇见的懵懂女孩了,也不是几次相逢与他针锋相对的乾清宫宫女了,甚至我也不是养心殿里与他沉静相伴的女子了。我是他最好的弟弟的妻子,我是胤祥的福晋,康熙指婚,大红花轿从宫中抬到十三阿哥府的十三福晋,也许世人都以为我死了,死在自草原回来的路上,只是,那也不等于堂堂雍王府里,可以这样凭空冒出一个长相完全一样的女人吧?

    我的存在,就是埋在这里的定时炸弹,到了爆炸的时候,会让所有的人灰飞湮灭。

    我不知道历史上,我该有怎样的结局,但是我知道,胤禛会继承皇位,他会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君主,为大清,也为中国的封建社会,开创最后一个盛世局面。而胤祥,会是他的肱骨之臣,为他奔走,鞠躬尽瘁。

    只是,我的存在,却可能打破这样的平衡局面,我不敢想象,胤祥有一天发现了这可怕的真相时的反应,他要怎么面对他从小就敬重的哥哥?而我,又要怎么面对他?

    婴儿对母亲有一种本能的依恋,虽然我没有亲自哺育过他,但是元寿饿的时候,仍会很自然的将头拱进我的怀中,半闭着眼睛,全凭感觉寻找着。

    每每此时,我将他交到等候在一旁的奶娘怀中时,他总会不满的哼几声。

    其实我也很想自己喂他,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依旧没有奶水,被他用力一吸,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一样。

    这些日子,小星在几个有年纪的女人的指导下,给我炖了各种补品,只是,我一吃就吐,也只能做罢。

    没有亲自哺育过的孩子,在感情上会比较容易割舍吧,我想,这样也好。

    元寿实在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总觉得,他能听懂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他还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对我说的,只能哼哼,要不就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的小元寿,又长胖了。”胤禛进来的时候,我正抱着元寿,听他对我哼哼,同每天一样,胤禛坐在床上,就接过元寿,举起放下,亲了又亲,然后说:“他跟你说什么呢?”

    “他这么小,怎么会说什么?”我有些不自在,仿佛又有什么心事被他窥破了,忙借了低头拢发的机会,避开他投过来的目光。

    “你的气色还是不好,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养的像元寿一样胖,”胤禛收回目光,专注的逗着元寿,话却是问我说的。的

    “他还小,一点肉长在身上看起来就圆滚滚的,我要是像他还了得?”我只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答他。

    “元寿比你乖,”他把耳贴在孩子嘴边,似模似样的听了听说:“他告诉我了,说额娘今天又没吃一口东西。”

    “他哪里会说,一定是小星嚼舌。”我叹气,想站起来叫那丫头来训两句,却在猛一站起后,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胤禛一手抱了元寿,一手忙过来扶我,一时不免手忙脚乱,大约是手上为了扶我用了力,抱元寿的劲也大了,孩子吭了两声,终于放声大哭。

    似乎有了元寿之后,竹子院一直是这样乱烘烘的,他有力的哭声,加上一屋子围着他转的人们忙乱的脚步声,构成了这幽静院落奇异的景观。

    只是满月之后,我觉得元寿更爱哭了,一点点的不适,他总要哭得惊天动地,我怜惜他,连同本来该怜惜弘昌的一道都给了他,所以,只要他哭,我就一直抱着他,不论白天深夜,也不论我原本在做什么。

    于是他哭,总是要我抱着才能止住,而安抚他,被他依赖,已经渐渐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这次,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个时候,却被远远的隔开,完全插不上手。

    “还是我来吧。”我坐稳后已经没有那样晕眩了,见奶娘仍旧没能让元寿止住哭声,不免有些着急,想看看孩子怎样了。

    “让他们来吧,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有什么用。”胤禛却制止我,冷眼看奶娘额头上细密的汗。

    “可是他在叫我。”我急了,推开胤禛压着我的手,就预备要下地。

    “晓晓,”胤禛猛的伸手,用力将我抱住,按在怀里“他满月了,所以现在也要开始学会,痛了、伤了,不能一辈子赖在额娘怀里。”

    “你在说什么,他还那么小,元寿还那么小。”我忽然就哭了,因为我已经不能忍受元寿的哭声,只是我挣不脱胤禛的怀抱,只能胡乱的用手打他、推他。

    “这样你也不能忍受,那——”他欲言又止,终于挥手,让奶娘和其他人退出去,才把我推回在床上“分离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每一对母子必须要通过的考验,就当——就当这是你们的第一课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安慰,元寿的哭声一直回荡在院子里,有洪亮到嘶哑,一声比一声更加委屈。

    “他还只有一个月,你不能这么对他。”我拉住胤禛“把他抱回来,再这样会哭坏的。”

    “你多担心自己吧,你的身子一直也没休养过来,这些日子,让元寿和奶娘睡吧。”胤禛拉开我的手,提高了声音说:“来人!”

    小星和桃儿都低着头进来,只听他说:“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出一点差错,都仔细了。”

    屋子里一时变得冷森森的,两个小姑娘被胤禛吓得半死,只知道过来死命的按住我,而我也放弃了挣扎,任她们的手用力的捏在我的手臂上,那里再痛,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痛。

    看着他几步走到门口的背影,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地,冰冷得无所依托,这一年来,我究竟是被他营造的假想骗了,还是被自己希望平静安稳的心骗了?眼前的这个,才是本来的他吧,上一秒还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元寿,转眼间,也可以这样无所谓的任他号哭。

    看看,我让自己陷进了怎样的进退两难中。

    这是我的报应吧,我不能原谅胤祥在我生死未卜时的再娶,连带着抛下了幼小的弘昌,这一定是老天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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