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8年，盛夏，周家卧室里，莫菲与周杰瑞夫妻俩恨恨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先示弱。

    紧闭的房门外再一次传来周母焦急的声音“杰瑞，你是大男人遇事要大度一些。菲菲，你也别闹了，把男人惹急了，挨了打还是疼在你身上。”

    气头上的莫菲重重哼一声“他敢碰我一指头试试。”

    周杰瑞接口“不知好歹的女人。就是太宠你了，你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的。”

    莫菲显然不认同周杰瑞的观点“你宠我？！别把别人大牙笑掉了。”

    房门外的周母重重拍门“杰瑞。你开开门。想过还是不想过坐下来好好商量，哪有你们这样吵着过日子的。”

    周杰瑞咬牙恨恨以指遥点着莫菲“不想过了早点说。”

    家中还有第三人，周杰瑞说这话显然伤了莫菲的自尊“我现在就不想过了，你不给我离婚你是孙子。”

    周杰瑞骑虎难下“离就离。谁怕谁。”

    莫菲更怒“我同意。现在就给我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周杰瑞冷笑“别忘了这房子是我的，该离开的是你。”

    莫菲一愣，这才意识到周杰瑞说得不错，这房子是周杰瑞的婚前财产，跟她是没什么关系。瞬间，委屈从心中一下暴发。他明明知道她的爸妈如今生活在武汉哥哥家，也明明知道她爸妈的那套房子正对外出租着，他要她在无处安身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看来，他真是不打算和她过了。

    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开始对自己这么冷默的？！突然之间，她不气了也不再委屈了，她默默盯周杰瑞几秒，然后平静地开始收拾东西。她需要收拾一些这季节正穿的衣物和随身物品。最重要的是，她要把证件及几张银行卡带齐。

    这时候，周杰瑞也发现了莫菲情绪上的变化。他内心有丝慌乱和后悔，可冲口而出的话刚刚说出就马上收回，面子上他拉不下来，况且，房门外还有自己的母亲呢？他默默看着莫菲，越看心里越不安。

    在门外听动静的周母适时拍门“周杰瑞，赶快给菲菲道歉。”

    周杰瑞只能求助于母亲，于是，他拉开门走到周母身边时轻声说“妈，劝劝菲菲。”

    周母恨恨地说“早知道是这样。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啥结果。”

    周杰瑞重重摔坐在沙发上。他心中无比沮丧，他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莫菲无意中的一句话都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以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他喜欢莫菲朝气蓬勃穿着打扮，喜欢她略贫的话语，喜欢她明净的笑脸，也喜欢她做错事时耍赖的样子，他喜欢她身上的一切。这一切发生改变似乎是从一年前开始的。而一年前正是母亲搬来同住的时候。想到这儿，他重重叹口气。

    而卧室中的莫菲同样在思索。

    她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了？

    他虽然不是她刻骨铭心爱过的那个，可是，也确实是从开始了解到慢慢爱上的。

    她和他结婚近五年近五年，两个人和所有刚刚踏入婚姻的年青人一样，新婚期的前两年如胶似漆，白天电话信息不断，晚上腻在一起不分你我。从第三年开始，火热的激情慢慢降温，两个人对一层不变的生活模式感觉无聊乏味。但是，第四年，她和他开始有争执，到今年的争执不断，他的气量似乎越来越窄。是时间磨光了爱情吗？

    其实，自从第三年开始莫菲就意识到，走入婚姻后，爱与不爱，已不再是泾渭分明。根本不会有热恋时设想的每天都是恩爱甜蜜，随着岁月推移，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会不断发生。果真，结婚时间越久，两人的埋怨就越来越多，他埋怨她不会体贴人不懂得尊敬老人，她说他愚孝不能平等对待人。两个人都是理由充足“证据确凿”谁都觉得委屈，在一些问题上甚至互不服输，也直接导致今天“离婚”两字说出了口。

    莫菲与周杰瑞结婚初夜曾有共识，那就是“离婚”两字不到时候绝对不能出唇。

    现在到时候了吗？

    想到这里，莫菲心头有些酸。

    周母虽然不满意儿媳的态度，但也看出儿子儿媳今日的吵闹有异于平时，老人家只好压下满腔愤怒劝儿媳“菲菲，俩口子哪有不吵架的。杰瑞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

    莫菲用力拉上包的拉链。她不想和周母多费口舌。她觉得周母代表不了周杰瑞。周杰瑞既然说出了离婚，那么，想要收回这两个字，也该是周杰瑞的事，而不是周母的。

    周母却不放弃“菲菲，你爸妈又不在这，你这是去哪？”

    莫菲提起包就往卧室门走“这房子户主是周杰瑞，他让我走，我当然要走。我去哪，你们还关心吗？”

    ‘你们’两字把周母说愣了“菲菲，妈可没有往外赶你。”

    莫菲冷冷一笑，没拉话，但步子也没停。

    周母跟在她身后“菲菲，妈做主，你留在家，让周杰瑞出去。”

    “承受不起。”

    “菲菲。你。”

    莫菲拉开房门快速走出去。

    周母顾忌邻居听到出来瞧热闹，老人家并没有跟出来。

    走到电梯间，莫菲发现发现脚上穿的是居家拖鞋。于是，拎包返回。所幸，门还是虚掩着的，不用再费工夫开门。

    也就是因为门开着，而拖鞋又几乎没什么声音。莫菲才听到周家母子私底下背着她的真正对话。

    周家客厅里。

    周母居高临下瞪着儿子“杰瑞，菲菲走了，你不不追。”

    莫菲不听劝执意离家的强硬态度令周杰瑞心中很不爽，虽然也有母亲同样的担忧，但是，他却极力压下心中不安强撑着说“不追，怎么走的怎么回来。”

    周母显然看出了儿子的底气不足，但老人家并没有点破，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她脾气倔强，万一她执意离呢？”

    周杰瑞重重一哼“那也随她。”

    周母急了“刚才我瞧着她把你们的银行卡都装走了。万一要离，你岂不是一分钱也落不着。”

    周杰瑞愣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潜意识里并没有离婚的意愿。可是，莫菲拿走全部银行卡的行为的确让人担忧，难道她真有离婚的打算？！

    周母看儿子表情有异，连忙出主意“就是先哄着也得把钱要回来再说其他的。”

    周杰瑞有些烦躁“妈，别说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周杰瑞，真到了人财两失的时候别说妈没提醒你。”

    听两人没说什么新内容。穿好鞋子的莫菲重重拉上门，走了。

    想要钱，门都没有。不收你青春损失费就够意思了。电梯下行中，莫菲心中暗自想着。

    出了电梯，走出小区。望着路上来往行人，莫菲开始思考住的问题。想了一圈，她明白在这个城市，眼前她能投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晓曼。

    莫菲掏出电话拔给李晓曼前有一通电话打进，看号码是自己家，她不想接，她觉得这通电话百分八十是婆婆打来的。也许是惦记那几张银行卡吧？！

    响到第二遍时她直接摁断，然后拔给李晓曼“曼曼，方便说话吗？”

    李晓曼的声音无精打彩“方便。我在楼上自己房间。老妖婆和她儿子在楼下。”

    李晓曼前卫时尚，她老公阮天浩打扮简洁举止大方，外人看来很相配的两个人。可是，李晓曼也有心病。那就是远在安徽农村的婆婆隔三差五的过来小住。李晓曼虽然不情愿，可也无可奈何，只好私底下过过嘴瘾叫婆婆为老妖婆。

    莫菲一听阮母驾到就知道投奔无门，她重重叹口气“曼曼，我离家出走了。哪里有既便宜又干净的酒店？”

    李晓曼炸了，声音不自觉提高八度“离家出走？！老大，你够能耐的。”

    莫菲走进路旁的小超市“知道不知道？”

    “傻女人，既然离家了还为他省银子。听我的，去裕达国贸住豪华套房，怎么解气怎么来？让他长长记性，别没事有事招惹咱们女人。”

    莫菲拿一瓶尖叫走向收银台“这次比较严重。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就是买房单过了。所以，现在还是省着点。”

    “啊。”李晓曼惊叫。

    交过钱站在超市门口的莫菲把电话举远一些“小点声。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这会没工夫跟你闲聊。”

    “你家旁边有家快捷酒店。很便宜也相对干净。”

    “离我家远点。”莫菲怒了。

    “我家附近也有一家。就是百老汇旁边，和你家旁边的一样，那是连锁店。”

    “知道了。”莫菲打了辆车直奔东风路。她急需一个地方释放感情。也许她会大哭一场，为她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婚姻。

    莫菲与周杰瑞相识于校庆上。那时候，莫菲刚刚结束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正在疗伤期。因此，接待学长学姐时多少有点漫不经心。而周杰瑞刚毕业两年，还没有混到可以呼朋唤友的地步，因此，他更多的是观赏母校的风景和漂亮的小学妹。莫菲忧伤的眼神触动了他的内心。他很冒昧过去搭了讪，结果显而易见，莫菲并不热衷和他谈话交流。

    校庆结束时，周杰瑞心想，估计与莫菲再无见面的可能。毕竟，负责接待的小学妹们刚刚毕业。她们即将离校。想回母校制造偶遇根本没有可能。

    可是，令周杰瑞欣喜的是，两个月后在一家饭店里，他居然再次见到莫菲，就是这一次，他知道了莫菲的电话。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他开始约莫菲。约了三次，莫菲拒绝三次。第四次时，莫菲终于同意见面。

    刚开始相处时，周杰瑞全程主动。如果说第一次是她吸引了他，那么第二次周杰瑞可以肯定他直接喜欢上了她。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清秀靓丽，一举手一抬足都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当然，追求过程相当困难。他捉摸不透她，他觉得他走不进她的内心。还好，他有良好的韧力，终于，在莫菲刚刚跨入二十三岁那年，他如愿娶到了她。

    甜蜜的新婚生活彻底洗去了莫菲心中的阴霾。她对周杰瑞完全放开心胸。她开始享受她和他的婚后生活。当然，那时候的周杰瑞也没让莫菲失望。

    莫菲在快捷酒店痛哭的同时，周杰瑞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劝回莫菲。

    这是婚后莫菲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第一次提到离婚两字。说实话，他并没有和她离婚的打算。他想，他和她真到了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谈的时候了。他希望打开症结后和她和好如初，虽说达到新婚时期的恩爱甜蜜程度有难度，可是相敬如宾相亲相爱总还是可以的吧？！

    可是，要怎么开口呢？

    似乎，他和她的争执正是一年前母亲住过来开始的。父亲过世了，母亲住到唯一的儿子家很正常。难道要母亲一个人孤独的过吗？他不忍心。其实，他明白她并不是不敬重母亲，有时候，也是因为母亲太在意她言语上的小毛病，有时候她一句玩笑话母亲都能当真，继而在言语上跟她较劲。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较量，他又该怎么样呢？父亲已经不在了，不能再让母亲不开心，没有办法只能试图改变妻子，可是，没有料到在其他事上都能通情达理的妻子竟然完全说不通，不止如此，还交流一次和他吵一次。

    他想，也许这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棘手的事，这种事并不是个案。

    周杰瑞再次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莫菲住在哪呢？

    他一遍一遍摁她的号码，又一遍一遍删除。打过去，换来的肯定是一通咆哮怒骂。可是，不打过去也不行啊。孤身一个女人在外，他不放心啊。

    周杰瑞下决心打过去时，周母轻轻推开卧室门“杰瑞，还是打个电话吧。她爸妈不在郑州，出了岔子咱可担当不起。”

    大男人主义作怪，在周母面前周杰瑞还再强撑“不打。她自己走的。我们担当什么。”

    周母摇头“杰瑞，别硬撑了。打吧。”

    周杰瑞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边“谁硬撑了。”

    周母苦苦一笑“我下个月去找琳琳，你们夫妻俩还是单独过吧。”

    周琳琳是周杰瑞的姐姐。初中时便被八一射击队特招走了。现在，嫁给北京当地一普通人家。

    周杰瑞从床边快速站起去安慰母亲“我姐也是跟公婆住，你去了住哪？我和菲菲吵架跟您没关系，你别多想。”

    周母眼窝湿了“我该给你爸一道走。现在可好，去哪都不受欢迎。”

    见母亲落泪，周杰瑞更慌“这里就是你家，谁不欢迎你谁离开这个家。”

    周母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声音也哽咽起来“可是你和菲菲三天两头吵，我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啊。”

    周杰瑞说“以后争取不吵。妈。”

    周杰瑞安抚住母亲后已是凌晨两点。

    关上门，他没再犹豫直接拔打莫菲电话。不出意料，电话只响一声便被掐断，很显然的，莫菲没有休息，当然，也拒绝接听他的电话。

    一遍，两遍，，十几遍后，周杰瑞终于放弃。然后，他拔给李晓曼，电话响了很久李晓曼睡意朦胧的声音才传过来，很不耐烦“谁呀？”

    “我。周杰瑞。莫菲在你家吗？”

    李晓曼顿时清醒“不在啊。你们俩怎么了？”

    “晓曼，帮忙给莫菲打个电话。她不接我电话。”

    李晓曼继续装糊涂“杰瑞，你和菲菲到底怎么了？她去哪了？”

    “事情是这样的。”周杰瑞耐着性子简单给李晓曼说了他们夫妻俩吵架后莫菲离家出走的经过。

    “我现在就打，这都几点了，多不安全啊，你早干什么了，真是的。”李晓曼忍着笑挂断电话。

    李晓曼并没有打给莫菲，她清楚自己小姐妹的脾气。五分钟后，周杰瑞再次打来电话催问消息时，李晓曼慢条斯理地回答“菲菲在酒店住着。”

    周杰瑞暗松口气，只要安全也没有去武汉就好办“在哪家酒店？我去接她。”

    李晓曼回答“不知道，菲菲不说。”

    周杰瑞道声谢后挂断电话。虽然接不到莫菲，知道了她在哪里了也心安了一些。

    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于是，他倒床就睡。

    酒店里，莫菲静静躺在床上。

    从离家到现在，她一直翻来覆去想着离婚的事。周杰瑞的那数十个电话，并没有阻挡她继续想。

    其实，这时候莫菲已经意识到周杰瑞并不是真心要离。那是他气头上说的话。

    可是，这并不影响莫菲的决定。现在，不是他要离不离，而是她离不离。如果要离，自己能承受吗？可是，如果不离，将来就这样过日子吗？

    说句心理话，如果单纯看周杰瑞这个人，以前的他算是无可挑剔的新好男人。公务员这个工作在郑州这座城市算是还不错的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相当稳定，而且这个男人心思很细，他能时不时的给她带回小小的惊喜。家里衣橱里，莫菲专门辟出一席空间放置这些惊喜，它们或许价格不高，但绝对是稀有难寻之物。但是，这些仅仅是一方面。更难得的是工作之外的时间他很少出去交际应酬，他甚至能做一手让人称绝的饭菜。他们休息的时候，他会驾着他们那辆价值不高的奇瑞带她去郊区游玩。总体来说，周杰瑞比她更会安排生活。

    这一切发生改变是在周父去世后。怕母亲伤心过度，周杰瑞和她商量邀母亲同住，并大讲家有一老的好处。莫菲并不在意这些好处。其实，她更喜欢二人世界，之所以会同意周杰瑞的提议，是她也觉得不应该拒绝独身的婆婆同住。

    可是，她没有料到周母来了后她和周杰瑞的生活会发生那么巨大的变化。

    首先，周母不同意周杰瑞干家务，说男人的工作在外面，至于家里的，那都是女人的任务。这些，莫菲一笑了之，不让干就不干吧，反正她也不常干。干的最多的还是退休在家的周母。

    其次，周母多次声明今日事今日毕。其他事还好说，因为家庭毕竟不像工作上，没有谁去要求今天必须干这个明天干那个的。令莫菲难以忍受的是衣物，莫菲向来是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有时候还会攒起来放在一起机洗。当时，周母半真半假在饭桌上宣布的时候，莫菲并没有当回事。周母连续说了几次，莫菲仍我行我素，周母表面没说什么，只是在莫菲上班后周母就顺手帮她洗了。当时，单纯的莫菲还没有意识到这事有什么不妥。

    两个月后，她知道出事了。

    那天，从不怎么喝酒的周杰瑞不但喝了，还喝多了，他乘着酒兴责怪她，说“莫菲，我妈不是给你来当免费保姆的。”

    当时，莫菲还没意识到他的老公正压着隐怒。她还笑嘻嘻地贫嘴“不免费？！那付费吧。”

    莫菲发誓她绝对是开玩笑的，但是，周杰瑞听后却勃然大怒。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姓莫的，别蹬鼻子上脸。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使唤我妈。”

    莫菲愣了也呆了，想开口辩驳，却发现不合适的话确实是从她嘴中说出的，所以，她张口结舌没话说。

    那晚，周杰瑞给她立了很多规矩。虽然，莫菲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但说实在的，她确实很窝火。

    那件事之后，莫菲仍旧想什么时候洗衣服就什么时候洗，不过，她换下的衣服不再放洗衣室，而是放自己房里卫生间专门购买的脏衣篮。

    之后，她和周母小插曲不断。让她异常难受的是，每逢这时，周杰瑞总是一边倒第一时间去安抚周母。

    于是，她心理不平衡了，有时候她故意去挑战周母的威严，她想，你们不是统一战线吗？那就让你们俩个都难受。结果，是有两个难受，不过，是她和周杰瑞。

    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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