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懂得叫她一声姐不过,这样一来却令方晨更加生气。
胸中仿佛怒火中烧,她又逼近了一步,紧紧盯住那张年轻而发白的脸:“你是说你辍学了?然后打算在这种地方打工过活?”她的声音一分分冷下来,其实就连表情也是,简直不可思议地反问:“张院长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姐姐过去那样辛苦,就是为了让你某一天能在这里跪着替人倒酒?”
“不要再提她!”靳伟突然抬起头。
他之前一直不肯看向方晨,似乎是不敢看她,可是这时候却抬起眼睛,瞳孔里都犹如浸着血一般的颜色,倒吓得方晨愣了愣。
“人都死了,还提她干嘛!”
手指因为用力,全部深深地掐在掌心里,可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其实早在看到靳慧尸体的那一刻起,他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分不出冷暖,甚至有几天连白日黑夜在他看来都没有明确的界线。
可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世界已经濒临崩塌。
一个死于吸毒过量的姐姐,一个生前竟然做着那种事赚钱的姐姐,他连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靳慧年轻而又苍白的身体躺在台子上,令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相依为命,可是现在提起这个名字,他竟然觉得陌生。
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假装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仿佛被他这样一吼,方晨也安静下来,清澈明净的目光落在那张还带着些许生涩的脸庞上,她停了停才说:“你这样究竟是想惩罚谁呢?”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其实并不温柔,但有种奇异的镇定作用。
靳伟不作声。
“还是说你担心读大学的费用?”她突然心平气和,语气像温水一般“学费和生活费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只要你”“不是这个问题。”面前的男生出声打断她,僵硬地说:“我读不进去。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有那个心情去念书考试吗?与其坐在那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来做事。反正就算读完了大学,一样也是要工作的。”
“那怎么一样?”方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况且,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这边的经理是怎么让你进来的?”
靳伟一怔,后背靠在墙上,双手牢牢握成拳“这你不用管。”
“那不可能。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不。”
“靳伟!”
“我不回去。”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足够固执,说完便重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方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家中最年幼的一个,所以从来轮不到她去教训什么人,此时想了想,只好说:“可这不是你现在应该过的生活。你才十七岁,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其实这样的说辞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无力,果然,靳伟只沉默了一下就反诘道:“难道每个人的成长轨迹都是一模一样的?更小一点的年纪就在社会上打滚的人,恐怕大有人在吧!”
似乎是敏锐地发现了她迟疑,他下一刻便直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咬了咬牙,硬着声音说:“方晨姐,你不是我的监护人,所以也无权干涉我的行动自由。”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楼梯间的门板后,等了一会儿,方晨才独自沿着楼梯走上去,推开门,结果赫然发现有人正倚在门外的墙边上。
光线幽暗,她几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肖莫的唇边叼了支烟,火光在微妙地闪动,白色衬衣的领口也半敞着,慵懒疏淡,很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那个男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方晨下意识地微一皱眉:“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点点而已,这里隔音不怎么样。”他没告诉她,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他刚刚替她打发走了另一位真正的偷听者。
方晨扬起一边唇角,颇带着点自嘲意味地说:“看来我真没那个天份,连个小朋友都管不好。”眼睛盯着那一点猩红的火光,似乎出了神,声音低低地继续道:“可是他连十八岁都不到,怎么可以长期待在这种场所里。”
“那么你呢?”肖莫突然开口问,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十八岁的时候又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语戳中要害,方晨发现自己竟然答不出来,嘴唇在昏暗中动了动,可是什么话都回答不出来。
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教育靳伟,更没有资格去强制地约束他。
她的十八岁,那些看似遥远的日子,恐怕远比靳伟要混乱叛逆许多倍。
想到这些,方晨忽然不免有些丧气,原来那段时光正在年复一年地逐渐远离,所以她竟然开始忽略,甚至已经遗忘。然后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训斥着走入歧途的靳伟,以为自己的过去真的如同一张纯洁的白纸,以为自己曾经真的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其实,她哪有什么立场?
学校里的奖学金、令人羡慕的实习机会、包括后来能够顺利的工作,以及如今这个站在别人面前的方晨,其实全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她才有了今天,才能拥有看似美好的一切。
她怔忡地垂下视线,却不知自己突然沉默的样子令面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微微一哂。
年轻英俊的男人掐灭了吸剩下的一截烟头,语气里听不出是懊恼还是调侃,他说:“看来你真的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什么?”她还有些茫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肖莫却倚在墙边淡淡地笑道:“其实我们相识得很早。”他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一点清浅的光亮,在暗处若有若无地闪动着,不急不缓地宣布一个事实:“多年前那个成人礼式的初吻,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把它献给了谁么?”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向来的镇定自持被成功地打破,仿佛厚厚的伪装终于剥落下来哗啦啦碎了一地,肖莫竟然觉得心情极佳。
他并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终于等到方晨将自己的声音找回来。
“你”可是最终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单音,显然她仍旧处在不可置信的状态中。
他笑着点头,带着一丝促狭和调侃:“幸亏我的记性比较好。”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第一次见面。”
“那么为什么忍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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