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不是在下雪?是真的在下雪还是我的错觉?
是雪!
但不是天然的雪,是雪白的蔷薇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样子。如白蔷薇花瓣洒落的雪中,一个女孩在哭泣。她看着另一个人在哭泣,另一个人
是我吗?
躺在纯白的花瓣中、紧闭着双眼死去的我?
“傻瓜,傻瓜,傻瓜”熟悉的声音在不熟悉的画面里响了起来。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我不是傻瓜,不要这样叫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你也不准这样叫我。经常被人叫成傻瓜的人,最后也会变成傻瓜的。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在那画面中,他听不到我说什么,不断地叫着,渐渐地一个一个的傻瓜变得吐词不清起来,渐渐地一个又一个的傻瓜变得含混,好像夹杂了大量的鼻音和难过的哽咽声。
我从没有见过摩杰的眼泪,从没有。
“发什么呆,小傻瓜?”
“啊?”我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奇怪的幻境。
“你在想什么?”摩杰在我身旁,而我此刻所处的地方还是那个诡异的玩偶坟场。黑暗中,我满脑子都是那突然闪过脑海的画面,死去的那个女孩是我吗?那么为我哭泣的少女又是谁?
“想什么呢?”摩杰继续追问,一个不小心,我说:“我可以一直乖乖听话,可是摩杰,你到底怎么了,唐果他们都觉得你”“我怎么了?”
他问我,冷冰冰的。我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但马上就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勇气对他说:“他们觉得你好怪,好可”
“什么?”
“怕。”
“那么你呢?”
“咔嚓”一声,一簇银色的火花照亮了摩杰的脸。俊美的脸和他手心悬浮着的银色火花,好像艺术家设计出来的奇妙组合。
望着他,我迟疑了,但是最终我的嘴巴再次忠实于我的心脏,说:“我也觉得摩杰好可怕”
“你觉得我可怕?”火光摇曳了一下,火光中的脸也在瞬间扭曲。
刹那间,仿佛几万吨的水一下子压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肩上,他咬着牙几乎快要死去才承受住了那种压力。这些变化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却深深地刻入了我的心底。
这是我见过最可怕、最痛苦的表情,而这样的表情却是我造成的,并且出现在我最的男人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忽然蹲下身,紧紧握住我的手,好用力,好用力,险些让我的骨头都碎掉了。我露出疼痛的表情,可他看着我的表情却让我觉得他比我更痛,痛极了。
他就那样看着我,用受伤的疼痛的表情,他说:“你说过你会乖乖听话的,这一次,你会毫无保留地、绝对地听我的话的。你发过誓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脆弱,越来越模糊,好像在哭,就和我看到的画面中的一样。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他就那样一遍一遍喊着我傻瓜,一遍一遍越来越伤心、越来越痛苦地呼喊着。我从未听见过男人发出这样脆弱无助的声音,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一个高傲如摩杰、强大如摩杰的男人可以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是的,我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这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为什么我要这样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一开口那些话就从口里流出去了,我来不及控制,就如此时,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
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就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他。从来都只有他抱住我,他拉着我,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那样做过。
因为我们一个是玩偶师,一个是玩偶。一个是制造者,一个只能被迫地接受。玩偶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就跟爱上了别人的玩偶花久美会变成花瓣消失无踪一样,我也是一只那样的玩偶。
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想去拥抱这个男人,这个陡然间脆弱得让我陌生的男人。
身体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变得冰凉,他的身体好凉。我的身体已经很凉很凉了,因为我的胸膛里少了一样人类有的东西,那就是火热的心脏,而他的身体比我的还要凉。
我抱着他,感受到他发丝冰凉的触感,他皮肤上干燥的味道,还有他身体因为每一次呼吸而产生的微微起伏。抱着他我本应该害怕的,但我没有。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有那种心里空空的感觉,还是这只是玩偶独有的情绪。就是那种灵魂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就算是快乐也会觉得忧郁、明明一切正常可就是觉得少了什么的感觉。那种感觉在我抱着他的那一瞬完全消失,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靠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就好像再也没有东西能让我快乐、让我悲伤,我的世界在抱住他的那刻停止了,又好像正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摩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我们眼前的一切,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如果你知道答案,告诉我好吗?”
“好吗?”抚摸着他的头,我恳求道。
“你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你会知道的。我保证”他的头轻轻地拱入我的怀里,就好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那种被他依靠信任的感觉让我觉得好满足,那样一个强大的男人依靠着我,我仿佛变成了女神,他一个人的女神。
“我保证这一次结局会完美,会是完美的。会是你想要的,会是你想要的。我保证要给你一切,我保证过。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他在我怀里说着,声音倔犟有力。
“这一次?”又是这一次,为什么总要说这一次,难道同样的事还有过一次吗?为什么我的身体也会情不自禁地说这一次?好像除了我的大脑,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知道这个答案一样。
“为什么是这一次?”我问。
他在我的怀里抬起头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好像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就那样孩子气地、像小狗一样地看着我。
“如果你还相信我,如你誓言说的那样,就放心,将你自己放心地交给我。相信我,听我的话。”
我怎么能放心,但我又怎么能伤害他?
我低头看着他。那张静静躺在我怀里的脸这几天出现了太多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此刻这个却是最让我难以忽略的。那个一直在笑的“螃蟹先生”不笑的时候原来会那样吸引人。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可以是人见人怕的强大玩偶师,也可以是让人胆寒的魔术师,还能是这种让我无法说“不”的脆弱男孩。
我摸着他的头,以往都是他摸着我的,到今天反过来,我才发现原来拥有一个人比被人拥有要幸福千百倍。
“我想放心,摩杰,我想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你,听你的话,做你好乖好乖的冰晶。但是摩杰,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不是为了唐果,也不是为了影沙,更不是为了唐霜。这一刻,我想靠近他,只因为我他。
“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就像你问我的那样,是哪里的人,多少岁等等这些,你就会信守你的承诺?你就会听话?”他望着我,就像一个等待好消息的孩子。
我也望着他,点了点头。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上次说起这些事,还是扛不住藏月那小子奇怪的狼故事。”说到这里,摩杰忍不住笑起来“那个家伙啊,总是不知道怎么讲故事才吸引人。所以,他的狼故事”
可能是发现我脸色很不好,摩杰咳嗽了一下,在我的怀里抬起头来,望向什么都没有的天空才继续说:“我已经记不清楚我的年龄,却还记得我曾经是一个很大很大家族的二子。从我记事起,我就发现了母亲生下我的原因。”
“她生下我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需要我。”
“我的哥哥”他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他天生就患有很严重的白血病。”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还没有发作,他就继续说了起来。
“为了救哥哥,爸爸和妈妈才生下了我,因为我的血液可以延续哥哥的生命。所以从小我就知道我的责任就是让哥哥活下去。”
“所以每一次去医院,不管是输血还是干什么,我都会微笑。真的,除了第一次太痛我没有微笑外,之后的每一次我都会微笑。对我的父母微笑,对哥哥微笑。”
“笑,是人类为了表达快乐才产生的表情吧。”摩杰说着看了我一眼,笑容在嘴角消失了一秒后又立刻再次出现了,好像瞬间绽放的昙花。
“所以总是微笑的人会让他周围的人都感到开心,相对的,所以人只要看到笑容都会放松警惕,对微笑的人更好。哪怕他是一个傻子也比不会笑的傻子要幸福很多,你说是吗?”
我望着摩杰,渐渐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可我马上就说服了自己,如果一定要趟过烈火的岩浆才能见到他的真面目,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
我他。
“笑真的没什么,输血也是。输血并不痛,如果你经常去做,就不会觉得痛了,后来抽骨髓也不那么痛了。痛是一种只有你一个人能够体会的感情,你痛,没有人会和你一起痛,因为人已经习惯于逃避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如果你觉得痛,并告诉自己你很痛,也没有人会关心你,相反只会让你一个人承受更大的痛,让你觉得更痛了。”
“笑容则不同,就算不会让人觉得开心,起码别人不会因为你而感到难受,不会因为你好讨厌而厌恶你,不会那样做。而我,不想给大家带来不快,不想让我的痛去伤害别人,只要爸爸妈妈开心,哥哥开心我也就开心了。痛,很早我就忘记了那种感觉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到现在都无法回忆起来。”
痛,就是我的样子啊,摩杰!就是在凝听着你的故事的我此刻的样子啊!我望着他,不知道到这个时候是应该流下眼泪让他更加苦恼,还是独自咽下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痛。
“就这样,我慢慢长大了。等我变得和现在一样高,头发和现在一样长时,爸爸突然对我说哥哥需要一个肾脏。”他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他是一块石头,一块没有感情、没有呼吸的石头。
“然后呢?”我忍不住开口,他望了我一眼,空洞的双眼就好像那些没有灵魂的玩偶一样。
“然后,我当然就这样做了啊。因为,只有这样做妈妈才会开心,爸爸才会开心,哥哥也才会开心。”他淡淡地诉说着关于他的一切,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浮现出来。
笑容如罂粟花一般绽放,在深夜里吐露出迷人却有毒的气息。那个笑如罂粟花,有毒、美丽,娇艳若盛及巅峰即将毁灭的最后疯狂。
他苍白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抚摸着我,他眼中满是迷恋和满足。
“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会制作玩偶了。家里的阁楼上有很多欧洲中世纪的娃娃,或许是长久与它们为伴,自然而然地我就学会了制作玩偶。
用木头做,用泥巴做,我热衷此道,并且很有天赋。我并没有哥哥那么多的课需要上,也没有他那么多的朋友,在爸爸和妈妈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做玩偶,并和它们在一起。慢慢地玩偶越来越多,我的技巧也越发精湛了,它们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像真人,这样的我好满足,和玩偶在一起好满足。”
这样说着的摩杰笑得好满足,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欢笑和鲜花。只是,听着他故事的我,怎么样都没有勇气去询问他“爸爸和妈妈不需要我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时候?
是不需要你的鲜血,不需要你的骨髓,不需要你的肾脏的时候吗?我不敢问,只能让眼泪从鼻腔里直接灌进了我的喉咙。心痛一波接一波侵蚀着我的身体,正如他所说,痛苦是一种私人的感觉,他的脸上明明满是微笑,我的心却被痛苦淹没、侵蚀。
“一个玩偶如果在笑,那么不管你把它丢在沙发上又或者遗弃在荒野,它都会笑。而我喜欢看到笑容,给哥哥肾脏也是因为希望看到他的笑容。我希望他对我笑,因为他从来没有那样做过。从小到大,他没有对我笑过一次,从来没有。”
“然后呢?”我轻声问他,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听下去了,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然后,这一次哥哥也没有笑。”摩杰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凝固住的表情却还是笑容——可怕的、如罂粟花一般的笑容。
“拿走了我肾脏的哥哥对我说,他说”摩杰愣了一下,缓缓说起来,神情平静得令人害怕“我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是他的,每一滴血、每一滴骨髓都是他的。他什么时候想要,我就得拿给他。”
“我想问他,如果我把这些东西都拿给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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