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所部在此次战役中的惨重损失,就是我们倚为长城的冯华所部,三战之后伤亡率也高达两成多。虽然朝廷在辽东的兵力仍占上风,可除了冯华的远征军,其他各部的战斗力又能有多强,这可不是仅凭几场胜仗就能改变的。况且辽东并不是日军的进攻重点,他们的主力完全集中在了山东。我军在山东战败后,直隶平原已无险可守,京畿也暴露在日寇的刀锋之下。如果战事再起,谁能保证我国不会遭受更大的损失?谁能保证如此有利的和谈局面能够再次出现?”针对刚才翁同龢、李鸿藻的主战言论,徐用仪再次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反驳。
听了徐用仪的话,翁同龢心中也明白他说的不无道理:自中日开战以来自己一力主战,可对日作战的连续失败,也让他对继续再打下去心里没底。如果不是这场迟来的胜利、不是刘坤一向他宣扬的“持久战”理论打动了自己,他本来也是主张“和战并行”通过在战场上给日军的压力,为议和创造更有利的条件。可是现在,自己从刘坤一那儿听来的一些关于“麻雀战、袭扰战、举国动员将日本拖进战争泥潭”的理论,明显无法让大多数人认同。虽然外面的舆论、相当多的官员和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支持继续将战争打下去,可军机处里除了自己和李鸿藻、文廷式及尚未表态的恭亲王奕訢外,其余的人都坚决予以反对。这个恭亲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自己和李鸿藻当初之所以保荐他复出,就是希望能增强主战派的势力,可他却每每在关键时刻让人失望,这一次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意见。想到这里,翁同龢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恭亲王奕訢。
这恭王爷是三朝的辅政王,颇为慈禧太后猜忌,宦途蹉跎三起三落。朝鲜时局紧张时方被皇上重新启用,入主军机处。
对日宣战之前,光绪曾经征求过奕訢对战与和的看法,当时君臣有这样一段对话:
光绪问道:“朕想知道恭王爷有何见解。”
奕訢说:“和就是向倭人妥协,大清的朝鲜宗主国地位将永远消失。当然,如果失去这些就能永保江山永固不受侵略也还值得,可是倭人早有窥视我国领土的野心,琉球、澎湖之争就可见一斑。如今,倭人只是以朝鲜之乱为借口挑起战火罢了。今天不打,他们早晚也会以朝鲜为跳板入侵我疆土,那时人家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我们打不打?”
光绪听得频频点头:“皇六叔说的对,既然与倭人这一仗早晚都要打,那就晚打不如早打!”
由此可见,奕訢对日本的侵华野心洞若观火,是支持皇上抵抗外辱的,不然光绪也不会请他出山。只是随着清军海上、陆上一败再败,把奕訢当初誓与倭人搏一搏的勇气完全消磨掉了。与其让人家摧枯拉朽般的打到北京亡国灭种,还不如忍辱负重,以图东山再起,这就是他威海战役之后的想法。
看到翁同龢期望的眼神,奕訢知道翁大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他的心很乱,他何尝不希望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向外国人表明我大清朝是敢于反抗、能够抵御侵略的。可是眼下,除了冯华的军队以外,他对大清所有的军队都失去了信心。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呀!与其把军事上的这点儿希望拼掉,不如好好地保护它,卧薪尝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有复兴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所有的人都知道恭王爷要说话了,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皇上,老臣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以战促和为上计,毕竟局部的几场胜利并不能完全改变我大清整体的不利局面。冯华所部虽然能征惯战,但就那点儿人,总不成哪里守不住就把他调过来吧!至于翁大人说的把倭人拖进持久战的泥潭,理论上虽好但毕竟没有实战过,臣心中没有十分把握,还是要慎重。”奕訢当然不懂人民战争的理论,更看不到人民群众的力量,他不想冒险把辽河战役得到的来之不易的胜利断送掉。
恭亲王的一番话除了让翁同龢与李鸿藻特别失望外,亦在光绪皇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说句心里话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赢得这场中日战争,他从小受翁同龢的教诲,立志要中兴大清,可是现时的情况却异常残酷。虽然亲政好几年了,可实权还是掌握在太后手里,自己每做一件事没有太后的同意几乎寸步难行。这次中日间的磨擦开始后,自己在翁师傅和李鸿藻等人的支持下一力主战,本想通过一场胜利使这种局面能得到一些改变,谁知结果却是一败再败。别说自己已经对战争的结果失去了希望,就连翁师傅也是除了积极奔走努力外,其余皆一筹莫展。如果不是冯华的出现,现在这些争论根本都不会有,大清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再战?难道真的要采用刘坤一所奏的发动百姓(冯华是指动员人民的力量,而刘坤一理解的不过是像当年曾国藩那样利用士绅大办团练)让日寇陷入战争泥潭的方法吗?这种方法听起来很新鲜也很诱人,可是连官兵都打不赢倭贼,靠老百姓能管用吗?
在心中微微的轻叹了一声,光绪皇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李鸿藻和孙毓汶仍在互不相让的争论,他不由得有些烦躁:照这样争下去,怎么都不会有结果。其实恭亲王和徐用仪他们说的也挺有道理,这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只有冯华的一支部队能打,是不会起到根本作用的。
无奈的向着众位军机大臣摆了摆手,光绪提高声音说道:“诸位爱卿先不要争了,我看此事再争下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切还是请太后定夺吧!”
军机会议散后,光绪与翁同龢一同来到了毓庆宫御书房。师徒二人把当前的形势又分析了一番,都觉得仅靠刘坤一提出的那些继续打下去的理由不但很难赢得多数人的支持,而且在太后那里也绝对通不过(是啊!就连他们也不是真正被说服了,更何况其他人),不如还是执行以前提出的“和战并行”策略
太后那里当然还是与徐用仪、李鸿章的观点一致:见好就收,不宜再战,再败而议和更难。因此当天就下达了谕旨:命李鸿章三日后启程议和。
3月11日夜(农历2月15日),银镜似的明月向大地撒下了一片晶莹的月光,户部尚书、帝师翁同龢的府内迎来了一个稀客,头等全权议和大臣李鸿章。
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李鸿章也未过多客气就直奔主题而来。只见他一拱手道:“翁大人,虽说你我向来在很多问题上意见不一致,可我知道你素怀赤心报国之志,亦是想让大清在洋人面前抬起头来。这次议和,倭寇摆明了就是想让我们割地赔款,我今次冒昧前来,亦是想听听翁大人的意见、想法。”
“李大人客气了,其实我对你也是十分的佩服。当今朝廷上下能有李大人如此见解者可谓凤毛麟角,我亦在很多方面不如多矣,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在‘战和’问题上大人如此的谨小慎微,岂不知倭人乃是贪得无厌之辈,越退缩就越得寸进尺?”看到李鸿章主动前来,翁同龢又忍不住提出了他自己的观点。
苦笑着摇了摇头,李鸿章答道:“翁大人,我何尝不知倭人的狼子野心?早在十年前我就说过,倭人将来必是我大清心腹之患,谁知这一天来的是这样快?唉!只是在和战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说服不了谁,今天不谈这个,还是说说这次议和的事吧?”
也无奈的笑了笑,翁同龢正色道:“即使是多赔偿一些银两,也万万不可割地,台湾万无议及之理,舍弃台湾,失去民心!这一点还要请李大人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