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全身肌肉还因恐惧而僵硬着。明明和张重兴分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无缘无故又梦起他来,难道他在她的潜意识里还阴魂不散?
也许算是个预兆吧!午休时间打开报纸一看,她竟然看到他的名字。他的照片,还有他现任妻子的名字和照片
一场车祸为自认为没有女人味、像个漂亮小男生的梁紫菁带来了桃花运。那是她骑打工换来的摩托车上路的第八天,一不小心,在出校门转角时,撞到了被朋友推过来的张重兴,他当场昏死了过去。
梁紫菁和几个见义勇为的夜二专同学,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医院,她“害”他(事实上是他被推出来撞上她的,只怪她耍帅骑得太快了点。)跌断了右手,还有轻微脑震荡,脸上也少了几块皮。
从此她就变成他的“守护天使”负起为他写作业、借笔记。送他上下学。出入医院的责任。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因为“日久生情”而爱上他,但两个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因车祸而成了一对。
刚开始感觉还蛮好的,当张重兴坐在后座,第一次大胆地用他细瘦而白皙的手臂紧紧环住梁紫菁的腰时,迎着夏夜微风,梁紫菁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她没谈过恋爱,想象中恋爱就是这种醺醺然的感觉。虽然她嫌张重兴不够高、太弱不禁风,也曾嘲笑他白得像个泡水的馒头梁紫菁的心里还是麻痒麻痒的,想着想着觉得有点恶心,于是回头问后座的这位“乘客”:“你干吗吃我豆腐啊?”
“不是是你开得太快啦”梁紫菁脸一红,可不是吗,竟然飙到了一百,哎呀呀,实在不该胡思乱想。问题是,当她放慢速度后,他的手也没有放松些,她感觉他正用脸摩挲着她的背,像只小猫一样索求着她的温暖。就这样,他们“循序渐进”情侣间的亲吻与爱抚是有的,只是还没上过床,她有恐惧,而他也没有长驱直入的勇气。梁紫菁曾经陪无助的失恋同学去密医那里堕过胎,想起张重兴的体贴与矜持,她觉得自己蛮幸运,也蛮欣慰的。“他真是个‘有为有守’的男人啊!”毕业后,梁紫菁找到一份正职的工作,也认识了第二个和她有恋爱感觉的男人。本来是要为了这个“第三者”和已经不是很有感觉的张重兴分手的,没想到分手谈判完,张重兴吃了几十颗安眠药,以自杀来抗议。
“他是真的爱你才这样,”当初不知是谁给梁紫菁这样的建议“他连生命都给你,你还是收了心,回到他身边吧!”
梁紫菁想了想,不忍加上感动,使她和第三者说了再见。三个月后,张重兴的父亲和继母来她家提亲。“这孩子从小没娘,内向了点,和你们家紫菁互补,刚刚好。”紫菁的寡母也觉得张重兴文弱、老实,女儿应该打得赢。吃得住,将来应该是个“听某嘴,大富贵”的好女婿,也就答应了。
梁紫菁嫁给张重兴那年二十四岁,婚礼是由他的继母和她的母亲两个能干的女人张的,张重兴一概没意见。“她们出钱,她们做主就好,你管她们!”每次梁紫菁和这两个女人有点小龈龋时,张重兴总是这样劝她。
婚后一个礼拜,她就发现他是个懦夫。有天看电视的时候,张重兴看到一只蟑螂,他的反应是把两腿缩进沙发,对着梁紫菁大叫:“打死它!”梁紫菁英勇地把它打死了,心也死了一半,她所嫁的男人是个连蟑螂也不敢打的人吗?
“我是宅心仁厚啊!”张重兴为自己辩解。
“那你为什么叫我打死它?分明是要把自己的罪孽加在我的账上!”梁紫菁的问题就在于大而化之,再生气的事,没几天也想开了,她对自己说,连蟑螂也不敢打的男人,应该不会做什么坏事吧!
她错了。婚后她为他付的第一笔债务就是他的赌债,人家要债要到家里来了,她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赌的。张重兴一看到来人,马上跑到楼顶上躲了起来,不敢出去。来人说他欠了十万元。
十万元,对当初的紫菁来说是五个月的薪水啊!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发了一脸凶相的讨债公司,把畏畏缩缩的他叫下来责问。他像个忘了带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脸不敢抬起来,两颊都是泪,忏悔地说:“下次我不敢了,请请原谅我。”
“你什么时候去赌的?”
“有一天下班,同事们找我去,我不敢不去,是吃角子老虎嘛,我第一天就赢了一万,我想多赢点给你买钻戒当你的生日礼物”
但有一回她还是寒心到了极点,因为张重兴的妹妹回娘家待产,在怀孕八个月时的某个半夜里,忽然流了许多血,大叫的声音惊醒了一家人。家里只有张重兴一个人有驾照,梁紫菁连忙叫醒丈夫,要他开车送同父异母的妹妹到医院去。张重兴看到一地的血,走了几步,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结果,在叫不到救护车的情况下,紫菁只好用“开”机车的方式把车子开到医院,将兄妹两人一起送去急救。还好,孩子虽然早产了些,还是保住了。
懦弱的好好先生也有胆大妄为的时候,结束他们两年婚姻的原因是,他有了外遇。一个女人——他在不好意思推拒同事而同去的应酬中认识的风尘女郎来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说她怀孕了,要张家负责。梁紫菁这才觉悟到,一个懦夫也可能因为不好意思推掉外遇而破坏婚姻。
“你想怎么办呢?”她问他。
他嗫嗫嚅嚅地说:“我不知道,你说呢”
第三者一边掼家里的东西一边哭,他的继母再孔武有力都挡不住。紫菁被闹得心好烦,她还问:“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他把头藏在臂弯里答非所问:“我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这句话似乎也把紫菁的婚姻包括在内,彻底伤了她的心。她以为他有勇气为她自杀,就是愿意拿生命换取她的爱,没想到是她自作多情,他为她自杀,还是因为懦弱的缘故,他从来没有勇气挺起胸膛解决任何难题,宁愿逃避,自杀也只是另一种逃避
就这样,梁紫菁让出了她的婚姻。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懦夫!”这是她有史以来对他说过的最重的话。
没想到三十岁这年,梁紫菁在报纸上又看到张重兴的消息。
报纸上登出他的大头照,还有他的太太——也就是当初那个风尘女郎低着头哭丧着脸的镜头。报纸上说他侵占五千万元,人跑了,他的太太坚称不知情,还哭得涕泪纵横。梁紫菁有一种报仇的快感,庆幸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不是自己。报上还引述同事们的说法,说他太太不知情是不可能的,张重兴一向对他太太唯唯诺诺。紫菁暗自忖度了一下,莫非他又找到一个不得已的理由或强而有力的靠山?不然,他是没这个胆子的;他总是能找到不得不的借口!三十岁,离开婚姻一身轻的梁紫菁把她的才干充分发挥在工作上,已经是一家进口服装公司的副总经理,甚得日本老板的赏识。这个下午,她为自己抛弃曾经伤心的婚姻而暗自窃喜。
“晚上去庆祝一下吧!”她打电话给男友。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不行,你给我乖乖回家,我晚上要加班,我十点去找你,不许乱跑哦!”这个身居要职的日本男友,是个十足的大男人主义者,对她说话,乱耍权威的。一般女人受不了他的酷,紫菁一点也不在意,至少,他不是个懦夫啊,她对自己解释着
难缠“我并不是不想谈恋爱,”一位过了而立之年,看来是新好男人,只是有点“太正经”(什么时候这个形容词沦落到负面意义里头来呢?)的男人,吞吞吐吐对我说“可是,我谈了一次半的恋爱,已经吓得我半死!”所以他“沦”为“三十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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