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站着两个身材壮硕,浑身筋骨纠结的黝黑汉子,他们两人对庄子里的巨响充耳不闻,双手抱着根齐眉铜棍,斜肩倚靠在门柱上,两眼微微眯起,竟已是昏昏欲睡。
俞和走到近前,取出拜帖,朝这两个守门汉子抱拳道:“两位大哥请了,在下罗霄剑门俞和,奉师门谕令来此求见雷溪大当家,烦请通传一声?”
庄子里面的打铁声实在太大,俞和也没有运起真力吐字,所以这两个汉子只知道有人在面前说话,却没听清俞和讲的是什么。
两人抬眼一看,面前站的是一个面相颇为年轻的佩剑修士。不过这年轻人一身衣冠甚是华贵,那一袭法袍用的是上好的靛蓝云纹锦缎布料,腰间悬着一片羊脂玉牌,头上的翡翠发簪通体碧翠欲滴,腰间那口长剑更是镶嵌着七星七宝,剑柄末端安着一颗浑圆的祖母绿宝石,足能有龙眼般大。
虎伏铸剑庄常与九州道门修士往来,这守门的汉子也是眼亮的紧。单看这年轻修士的一身行头,就知道这人必定是某家仙宗大派的弟子,再看这随身佩剑的奢华样式,恐怕这人还不是什么寻常的道门弟子,他必定是一位身份超卓的真传弟子。
于是两个守门大汉不敢唐突,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双手拢着齐眉铜棍,当胸抱拳一礼,恭恭敬敬的高声唱道:“这位仙长请了!”
两人没听清楚俞和方才自报山门,但这时也不好失礼再问,看这年轻修士手执拜帖,那想必是前来拜会庄中当家人。于是其中一位大汉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的从俞和手中接过拜帖,但他落眼一看,这汉子脸上的神色却登时变了。
他眉头一皱,那副谦卑恭顺的神情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变脸戏般的,换上了一副厌烦的神色,把背脊一直,沉声道:“罗霄剑门?”
俞和看这守门汉子神色骤变,心中不知究竟,笑着应道:“正是,罗霄俞和奉命前来求见雷溪大当家。”
后面那汉子也听清了俞和的话,他一听俞和报出“罗霄”两字,顿时也换上了一副倨傲的神情,两个汉子撇了撇嘴,当先那人好似捏着一张草纸般,两指拈着俞和的拜帖,头也不回的朝庄中走去。后面那汉子横了俞和一眼道:“你在这儿等着吧!”
说罢两人推开侧门,走进了庄子,那扇木门在俞和面前重重的合拢。只留下门边左右那一对身高丈五的乌沉铁狮子,朝俞和怒目而视。
俞和苦笑了几声,叹了口气。他心中忖道:连这虎伏铸剑庄的守门人,都对罗霄剑门甚不待见,由此可知那大当家的雷溪老人,只怕更不会给自己有什么好脸色看。敢情这一趟差事,果然是大师兄有意让自己出来吃吃苦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俞和也不多想,在门边一站,静等那守门大汉通报回来。
可他这一站,便足足过了能有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又听得侧门一响,却不是那两个守门汉子,而是位一手挽竹篮一手执木杖的老妪,颤巍巍的跨出门来。这老太太惊觉门口有人,抬头一望,见俞和正含笑看着她,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站在这里?”
“晚生是来拜见雷溪大当家的,方才有两位大哥替我进去通传,可却久未返回,故而我只得在此等候。”
这老妪一皱眉,转头朝门里看了看,她忽然扯着嗓子,用俞和听不懂的俚语喊了几声。俞和听门里有人大步奔来,方才那两位守门大汉的其中一人探出半边身子,看了看俞和,皱眉道:“你怎的还没走?”
俞和有些诧异,上前拱手问道:“这位大哥,雷溪大当家可有闲暇?”
“没有,没有!”那大汉好像轰乞丐一般的,对俞和连连甩手道:“我家庄主正忙,这几日不会见你!”
说罢这大汉将老妪搀回了庄院中,转身就要合拢木门,可俞和急踏上一步,追问道:“在下奉师门之命,实有要事与雷溪大当家当面禀报,还请大哥帮我通传一下,可好?”
“你这人忒地难缠!说了庄主正忙,不会见你。”那大汉一脸厌恶的表情,看也不愿看俞和。
俞和依旧不死心的道:“那敢问贵庄庄主何时能有闲暇,在下可在此等候。”
大汉冷冷一笑道:“短则两月,长则百天,你要等就等,与我无关!”
说罢这汉子居然提起手边的齐眉铜棍,朝俞和胸口捅来,似要把俞和从门边逐走。
俞和幼年时流落尘世,见惯了这等恶奴嘴脸,但他自打做了左真观的道童之后,哪里再受过如此冷遇?俞和脸色一沉,目中寒光暴闪,就要怒气发作,可他手还未抬起,又猛想起大师兄夏侯沧的那番嘱托。俞和心知,这时若不忍气吞声,要是逞一时之快教训了这恶奴,等见到雷溪老人时,再想要讨回法剑,只怕会是难上加难。
于是俞和一咬牙,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强按下了心头火气,侧身退步,避过了那分心捣来的铜棍。可这守门大汉啐了一口,趁机撤回了棍子,将大门重重的砸拢,落下门闩,只听得门后有人斥骂道:“又是罗霄剑门的人,三番五次跑到我铸剑庄门口来纠缠不休,我倒看你能等得了几日!”
三天之后,信邑下起了瓢泼大雨,在离虎伏铸剑庄大门十来丈外的一颗大松树下,俞和撑着一把油纸雨伞,静静的坐着。看着那一颗颗混合着煤烟灰的浑浊雨水,顺着伞骨梢连串儿落下,俞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