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看清楚了么?再接我第三剑!”
不等俞和调息回气,蜀山掌教垫步跃起,人剑合一纵身而来。就看他手腕一抖,三点寒星排成品字形,疾点向俞和的眉心与双目。
百忙之中,俞和连起身都来不及,他翻转曜华仙剑,推其宽厚的剑脊作盾,封住了自家面门。
“当当当”三响犹如一声,好似三支破甲铁矢接连钉在了曜华剑上。三道刚猛的剑炁透剑而入,就算俞和单膝半跪在地上,还是震得倒滑出去数尺之远。
可他还顾不上查看剑器是否有折损,就见邢天足不落地,身似陀螺打转,顺势反手一剑,自下而上斜撩腰肋,口中数道:“第四剑!”
俞和咬紧牙关,胸中守定本命罡炁不散,他双手发力向下一沉,压着曜华剑当胸铡落。
两柄长剑的刃**错,奇光迸射,发出“咯吱咯吱”的金铁摩擦声,令人耳鼓刺疼,牙关发酸。俞和的右手,终于再抵不住从南明离火剑上传来的刚猛真炁,他骤觉寸关尺三脉门鼓胀欲裂,腕子上气劲一泄,五根手指便完全失去了知觉,那曜华仙剑脱手飞起,打着旋儿在空中翻腾。
“第五剑!”蜀山邢天的声音,好似从九幽地府中传来的追魂索命咒。那南明离火剑化作一条蜿蜒灵动的雷蛇,在方寸之间一转一折,剑尖擦过飞舞起来的曜华剑,平平抹向俞和的咽喉脖颈。
俞和两眼一眯,头皮发炸。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用麻木的右手强撑地面,将身子挪开了半尺,左手朝前一捞,握住了曜华剑的剑尖,将倒转过来的长剑当作铁鞭,恶狠狠的抽向邢天的手腕。
他这舍身攻敌的一招,就可真是在玩命了。两人此时相隔不到三尺,已是近身白刃肉搏,凶险无比,就算他的曜华剑剑柄能打落邢天手里的南明离火剑,那也必定是在被剑锋豁开喉咙之后的事情了。俞和不得不赌上一把,他赌的是邢天并非真想杀人,更赌的是蜀山掌教爱惜颜面,断不可能让一个小辈将他法剑打落。
或许是他赌对了,但也并非全对。
只见南明离火剑的剑尖,在堪堪要切入俞和咽喉的刹那,忽然收了一分回来,只隔毫厘的从俞和喉前一掠而过。那凌厉的剑炁,激得俞和牙关打战,皮膜欲裂。而曜华剑的剑柄,倒是结结实实的砸在邢天的右腕脉门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可蜀山掌门浑似不觉,硬挨了一剑柄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曜华剑被震得高高弹起,那剑锋把俞和的左手割得鲜血直流。
“一口气接我五剑不死,你小子的确是自傲的本钱。”邢天抖手挽了个剑花,倒退三步,盯着俞和道“我问你,你可自悟?”
俞和双手撑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非是他不答蜀山掌教真人的问话,而是他此时两耳轰鸣,脑袋里好似有万马奔腾,根本就听不清邢天说了些什么。而且俞和一身血气乱窜,周身真元逆行,就算想答,也开不了口。
邢天横剑而立,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俞和回应,于是他冷冷一哼,说道:“既然不悟,后面尚余五剑,我倒看你还能撑得过几剑?老夫也不欺你这小辈气弱,十剑已半,且由得你调息休整,第六剑我等你来攻!”
这后面的一句话,俞和终于是听清了。他不懂蜀山邢天要他悟的是什么,但既然还有五剑,那此时就必须争分夺秒的平复气血,振作真元。前五剑已然凶猛至斯,想必后面的五剑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未调理妥当,待接不住南明离火剑之时,就算邢天慈悲不杀,单只反震过来的力道,也会使命性道基大受折损。
捡起地上的曜华剑,俞和扳手扳脚的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他一边将关元内鼎中乱成一团的真元仔细理顺,一边心思转动,琢磨着蜀山掌门的真正用意。
话说前五剑斗过,其间固然凶险无比,但俞和却觉得有些蹊跷。
其一,在第五剑时,俞和想拼一式玉石俱焚,来逼得对手撤招,但为什么邢天收剑之后不躲不闪,任凭曜华剑剑柄砸他脉门要害?而既然邢天全然不惧曜华剑砸落,那就明明可以一剑封喉,他终是没下杀手,便说明其本意非是要取俞和性命。可那连环五剑毫不容情,招招致命,又是因为何故?
其二,斗完五剑,邢天斥他不悟。俞和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要悟什么,能悟什么?这位蜀山掌教真人的话里,到底有何所指?
其三,在场的四人,可都是能‘口吐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剑仙人物,但蜀山邢天身为一代剑道大宗师,他既没用元神御剑术,也没有施展蜀山仙宗的诸般精妙剑招,而是以肉掌执剑猛力砍杀,简直跟边疆沙场上的兵卒搏命,或者江湖绿林的武夫死斗一般无二,这是为何?
其四,邢天连发五剑,招招连环,全是最简单不过的招式。刺劈点撩抹,这分明就是‘剑九法’的路数,而且连次序都没改一丁点儿。就算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可洪荒神话里记载上清灵宝大道君与人斗剑,那也是光霞乱舞,炫华流丽。断不会有哪个剑修大宗师将‘剑九法’从头到尾依次使一遍,用这来与人赌命斗剑吧?
俞和越想越蹊跷,这位蜀山掌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今推来,自己恐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次斗剑多半不是为了给蜀山仙宗挽回颜面,其中必定大有深意,反倒是自己见识浅薄,一时看不穿悟不到而已。再回想之前诸葛坚也曾把话说得十分玄乎,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究竟这一切何有隐情?
自感周身筋骨隐隐作痛,左手皮开肉绽,兀自流血不止。俞和摇头苦笑,心中暗想:“不管诸位前辈大侠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接下来还有五剑,却该如何是好?莫不是非要把我打得九死一生,才肯吐露真相,好教我死得瞑目?”
真元行遍三**周天,在先天浊气的催化下,俞和一身功力已回复得七七八八。他偷偷掀开一线眼皮,瞄了瞄对面三人。只见诸葛坚犹在闭目调息,头顶上灵光闪烁,似乎有所领悟;蜀山邢天定定的望着自己,左手在南明离火剑上拂来拂去;而青城掌门丹清真人一幅世间诸事我尽知的样子,坐在一边似笑非笑,犹有闲暇端详着呆立不动的紫檀木代身人偶。
紫檀木代身人偶?一道灵光猛闪过俞和的识海。
“还有五剑未试,恭请前辈赐招!”他忽然翻身而起,佯装引剑踏罡步斗,实则脚下乱踩,偷偷朝那尊完好的紫檀代身木偶靠了过去。
“不怕死的小子,老夫有言在先,这第六剑由你先发!”蜀山邢天双臂环抱,他好似尊乌沉沉的定海巨礁般,矗在原地不动。
俞和还在装模作样的踩着步点,他撕下一片衣襟布条儿,一端用牙齿咬住,另一端扯在左手里,上下来回缠绕,将曜华剑的剑柄和右手掌紧紧的捆成一团。
这是沙场猛士常用的法子,可以防止兵器被震脱手,但在如此剑修高手的比试之中,一根寻常布条能顶什么用?区区丝帛细犬物,只消遭罡炁一摧,便形同虚设。邢天当年也作过统兵武将,他一看俞和这番捣腾,登时失声笑道:“你小子,真傻还是假傻?”
俞和口咬着布条,并不答话。邢天不知道俞和在故弄什么玄虚,只好怔怔的看着。
忽然,蜀山掌教真人从俞和的眼角边,捕捉到了一丝狡黠的光芒,顺着视线去看,地上正是那尊完好无缺的紫檀木偶。邢天这才恍然大悟,他招手将紫檀木偶摄入掌中,抹去了俞和的神念,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小子真是个悍不畏死的铮铮男儿,原来却是在打棍意,存想占老夫的便利?今日不拿点儿真才实学出来,休想闯过我这关!”
“前辈要看真才实学,那便试试俞和此剑!”俞和见此计落空,却正好趁着邢天分神之际猝然发难。他纵身而起,掌中曜华仙剑一晃,终于亮出压箱底的手段。
这一剑骤起,重重厉煞随势而发。周遭化作血海鬼狱,显出万千冤魂乱舞之相,一条条枉死厉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从涛天赤浪中冲出,直朝蜀山邢天扑去。腥风呼号,血雨飘摇,夹杂着万鬼恸哭之声,使人心惊胆寒。
正当中有道剑影森森,贯破虚空。在曜华剑的剑尖上,一点寒芒璀璨如星。在这飞驰若电的寒星后面,更追着一条浩浩荡荡的经天明河,那其中数不清的点点星光,皆是由曜华剑的剑锋所化。
罗修上人的前古剑道“炼煞惊魂法”与化万剑为一击的“无名式”在俞和手中合二为一,这亦道亦魔、亦正亦邪的惊世一剑,直奔蜀山掌教大尊的胸口刺去。
可邢天眼中有神光一闪而没,他连声嗤笑,反握神剑南明离火,摇头嘲道:“道魔合一?在老夫看来,不过东拼西凑的拙劣花招,信不信我单凭一支肉掌,便能将你此招破的七零八落?”
说罢,他当真只抬起一支左掌,好似拨叶摘果一般,朝曜华剑的剑锋信手抓去。